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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房间里呼吸可闻。

    暗卫不敢抬头,脑袋深深低下,心跳如鼓。

    良久,头顶上传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沁出寒意。

    “何时的事”

    暗卫“苏二苏五跟着少主,本该在昨日抵达雍京,但我们一直没有接到消息,今日又等了一天,依旧没等到少主。”

    段浥青抿唇,眼底暗色涌现。

    “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联络苏三他们,但无论发出多少讯息,都没有回应。”

    暗卫说着,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

    细微动静响起,屋内气压低迷,段浥青走到桌前,倒茶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暗卫不敢动,他家公子越生气,表情就越平静,这个时候的公子无人敢惹。

    “通知苏七带人去找,沿路搜寻,有消息立即传回。”

    暗卫点头,后背生了一层冷汗,“公子,家主那边”

    段浥青垂眸看向那杯茶,“如实回禀,这事瞒不住他。”

    暗卫暗自吞了吞口水。

    等家主知晓此事,他们所有暗卫都逃不了责罚,这次是他们职责疏忽,少主平安无事还好,若是真出了意外,他们也难辞其咎。

    暗卫想不通,少主一向低调,此前更是鲜少在人前露面,被人盯上的可能性极小,此番无故失踪,当真是让人费解。

    “公子,少主失踪,那咱们的计划该怎么办”暗卫心中着急。

    他们筹划多年,倾注无数心血,眼下到了收网关头,成败在此一举,若此刻计划有变,难免让人心忧。

    凉透的茶水入喉,段浥青眸色沉沉,脑中快速思索着对策。

    突然,他转头看向暗卫,“你今夜从前院进来,外面没人把守”

    暗卫顿了顿,解释道“属下本来要走后院,但发现后院有人,特地绕到前院进来。”

    “张河不在前院”段浥青问。

    暗卫压低声音,“属下瞧见兰榆在后院喝酒,张河在一旁守着他。”

    段浥青眼神稍顿,神情若有所思。

    良久,他指尖搭在桌边轻轻敲着,下了决心。

    “计划不变,由我来出面。”

    这是眼下最好的处理办法,然而想到公子如今的处境,暗卫紧张道“属下打听过,兰榆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公子在这儿行事受限,恐遭此人算计。”

    段浥青盯着自己的手,右手食指的指骨上还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是那夜打架留下的。

    “那就让他对我不再设防,”段浥青目色发冷,“让苏三来一趟。”

    深夜秋风穿过静深游廊,吹起墨漆竹帘。

    月色下柳叶打着旋儿落在水面上,清澈如许的水面上浮花朵朵,细叶如舟。

    绕过曲水荷塘,岸边花木扶疏,树影错落,兰榆独坐凉亭里,靠在栏杆上望月,左手还握着一壶酒。

    身后十步开外,张河抱剑静静守候。

    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渐渐朝他这边靠近,张河敏锐侧头,看向来人。

    视线相对,张河严肃中正的脸上眉头慢慢皱起来。

    三更半夜,不知这人为何来此。

    他视线下移,看到段浥青的臂弯处有一件雪色锦缎披风。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目光探究的看向段浥青。

    段浥青朝他微微颔首,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抬步缓缓朝兰榆走去。

    兰榆背对着凉亭入口,听到有人过来,以为是张河,他歪着头专注看月亮,并没有回头。

    直到一件披风搭上他的肩头,驱走寒意,他慢吞吞的反应过来,笑着回头道谢。

    “张河,谢是你”兰榆脸上笑意微收。

    段浥青低头,看着他酡红的双颊,脚边四五个空酒壶,眼神虽还有几分清明,再放任喝下去,必然会醉。

    他直接伸手拿走兰榆手中的酒壶,在兰榆谴责的目光下,泰然坐到他身边。

    “兰榆,我们谈谈。”

    寂寂深夜,凉亭周围只闻水声潺潺。

    兰榆歪头,眼眸水洗般澄亮,目光在段浥青那张清雅俊美的面容上看了半天,忽地一笑。

    “好啊,你想谈什么”喝过酒的嗓子独有一种慵倦的散漫意调。

    段浥青视线垂落,看向兰榆垂在身侧的右手,薄唇微抿,“抱歉,昨晚误会了你。”

    听着耳边好听的嗓音,兰榆无声勾唇,“那你说,对不起,我错了。”

    段浥青一愣。

    兰榆轻哼一声,扭过头去嘀咕,“不说算了,我”

    “对不起。”

    兰榆耳朵动了动。

    “我错了。”

    兰榆转过脑袋,笑嘻嘻的点头,“是的,就是你错了。”

    “”

    “你凶得很,从不对我笑,这是第一错。”

    “说话冷冰冰的,不够温柔,这是第二错。”

    “拒人千里之外,辜负我的真心,这是第三错。”

    “还有四五六七八件做错的事,我都记着呢。”

    “不过”

    兰榆趴在栏杆上,眉眼弯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段浥青黑眸一瞬不瞬的凝视他。

    兰榆打了个酒嗝,“唔,头有点晕,这梨花白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

    他努力推销,段浥青不为所动,“不用,我从不饮酒。”

    “你这人”兰榆摇头叹息,“当真是无趣的很。”

    段浥青无动于衷。

    从小到大,身边有很多人都说过他性子沉闷,不够有趣,他却觉得没什么不好。

    与其要跟人虚与委蛇,倒不如闷一点,省去很多麻烦。

    只是眼下

    “算了,脸在江山在,谁让我喜欢呢,这些都可以忍受。”兰榆自说自话,打断段浥青的出神,起身又要去拿桌上的酒。

    段浥青抬手挡住他,“你胳膊受伤,不宜饮酒。”

    兰榆都要忘了自己胳膊还有伤,他迟钝的想了半天,委屈点头,“嗯,被划了一刀,很疼的。”

    段浥青眸光微动,他轻声启唇,“抹了药就不疼了,有没有上药”

    “没有,三两不知道跑哪去了,我一个人不好包扎。”兰榆垂着睫毛,慢慢摇头。

    他喝了酒,意识被酒精麻痹,几乎是段浥青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乖的不像话。

    之后,他迷迷糊糊的跟着段浥青回到东厢房,在他的指令下,脱去外衫,露出受伤的胳膊。

    张河不放心段浥青,也跟着进屋,不过他很有分寸,只是站在房间门口。

    亲眼盯着段浥青给兰榆包扎上药。

    那瓶金疮药是葛太医给的,张河见过,等段浥青包扎完,他便退了出去。

    段浥青收拾好桌上的狼藉,起身要走,临走之际,想到兰榆今夜说的话。

    他神色挣扎半天,最终,唇角扯起,露出一个笑容。

    “早点休息。”

    他关上门,快步回到西厢房。

    屋内点了盏小灯,段浥青快步走向洗漱用的铜盆,将双手完完全全的浸入清澈的水里。

    烛火的微光打在他的侧脸,下颌刀凿斧削般凌厉,鼻梁处投下浓郁的阴影,他面无表情的一遍遍搓洗双手,直到双手洗的发红,指尖泡到发白,他才停下。

    那双眸子黑沉沉的注视水面,寂冷如渊。

    翌日,兰榆醒来时,大脑好一阵宕机。

    好不容易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他脸色几经变化,最终化为一句。

    “系统,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系统似乎不在,并没有回他的话,倒是三两推门进来时听到这句,好奇的走过来。

    “主子,谁吃错药了啊”

    兰榆噎了一下,低头按揉太阳穴,宿醉后不仅头疼,嗓子也哑了,他问三两,“昨夜你去哪了”

    三两给他倒了杯茶,“主子昨日吃得少,奴才辞了那手艺不好的厨子,昨晚去酒楼挖大厨去了。”

    “你把厨子辞了”兰榆蹙眉。

    他没想到自己一顿饭没有胃口,就给厨子招来麻烦。

    三两点头,还想邀功,他这次找的厨子厨艺精湛,费了他好大精力才挖来的,定能让主子满意。

    就听兰榆淡声说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辞退府里的人。”

    三两笑容僵在嘴角,低下头去,“哦,奴才知道了。”

    刚刚用完早膳,姬林捧着一束寒梅走进自在轩。

    “姬林,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兰榆问道。

    姬林暗暗呼吸,勉强朝他笑了笑,“公子,府门口被人泼了许多狗血,不堪入目,奴已吩咐人去打扫,公子莫要往那边去。”

    兰榆沉默,俄顷,他淡笑一声,“好,我如今被禁足在府,倒是眼不见为净。”

    隔壁西厢房的门被打开。

    廊下说话的众人扭头看去,就见段浥青从屋内走出,他手持书卷,穿着流云暗叶纹的雪白衣裳,墨发束于脑后,用一支木簪整齐挽着,站在那儿一句话没说,便让人觉得风华大增,眼前一亮。

    段浥青看向被众人围着的兰榆,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缓步走到兰榆面前。

    “今日教你习字。”他清声道。

    “不”

    兰榆正要拒绝,他手臂的伤还没有好,胳膊抬一下都费劲,写字是不可能写字的。

    然而他话刚开了一个头,就见段浥青忽而朝他笑了笑,他不笑则已,笑起来时,仙姿玉色,令人满目惊艳。

    “我在凉亭等你。”

    说完,他率先朝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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