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正午。
难得来一次北海道,两人并不打算窝在旅店里用餐,而是选择出门走走,找了一家中意的特色餐厅,就餐。
是一家寿司屋。
当然老板并不只卖寿司。
牡丹虾、鲍鱼、扇贝等等海产品都很新鲜实惠。
用餐结束,走出店。
虽然他们商量好了,下午一起要去登山,但并不着急。
反而准备去消消食。
小樽。
这座城市,似乎自带着滤镜。
仅仅是走在大街上,看看儿童在雪地里放风筝都觉得很浪漫。
仔细观察,夏目清羽方才发现很多公共设施都是显眼的红色。
铺天盖地的白雪下,就连贩卖机都多了几分可爱。
运河边,很冷,但也有人在拉着悠扬提琴。
一路上,北一硝子的牌匾很常见。
那是当地非常有名的玻璃品牌。
初鹿野铃音只是站在橱窗前,多看了某一眼漂亮的玻璃饰品手链。
夏目清羽就进店买了下来,送给了她。
“真是的,又浪费钱。”初鹿野铃音心里很高兴,但还是没忍住责怪他一句。
让人很难想象,她是一位家财万贯的大小姐。
夏目清羽倒不会傻到会去怀疑铃音是不是在装清高。
她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遇事第一反应是冷静,随后迅速判断出动机,结合实际情况,得出价值。
“你喜欢就不是浪费。”
夏目清羽牵起手,剥开她的手套,露出白皙的肌肤,将手链轻轻戴上,举止优雅的就像是在求婚。
女孩的思绪微醺。
面颊却红的厉害。
红的就和上天狗山的缆车一样。
被雪埋没的白色城镇在他们身后逐渐缩小。
视野前方是群山,远近高低,各不相同。
初鹿野铃音眼里满是期待。
对于一位认真看过岩井俊二电影情书的女生来说,去天狗山打卡是再正常不过的愿望了。
她悄悄摸着那串玻璃手链,直到缆车到站。
下车时,穿着厚厚大衣的男孩熟练着拉着她的手。
对此,女孩什么也没说。
反正,那个笨蛋总是会用这不是怕你走丢了吗?之类的说辞,回复她。
她已经听腻了。
两人沿着杉树林往里走,群山在一步一个脚印下逐渐放大。
白雪皑皑的顶峰仿佛近在咫尺。
由于接近除夕,又是最冷的时节,路上的旅客很少,外国人更是没有。
周围的树黑黑的,枯枯的。
没有鸟鸣,没有人烟。
倘若硕大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类。
初鹿野铃音沉浸在某种甜蜜的想象中。
这时,夏目清羽忽然停下了脚步,松开了她的手。
正当她下意识想问问,怎么呢?
男孩忽然双手比成一个大喇叭,仿佛有无尽光和热涌了在他的胸腔,气势汹汹朝着正前方的绵延山峦喊了起来。
“你好吗?!”
大山间顿时响起阵阵回音,就好像山神在回应祂的信徒。
初鹿野铃音神愣住了。
她怎么会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呢?
就像情书里,藤井树一定会明白藤井树那样。
藤井树看过追忆似水年华,夏目清羽也看过那封情书。
这就是那個笨蛋,让她猜猜看的答案。
就在这时,天狗山上,起风了。
初鹿野铃音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她深深吸了一口冷到肺腑的空气。
抬起头,手也比作喇叭状,向着远方,那片白茫茫的世界。
喊话。
“我很好!”
比某人更大声。
声音清亮而富有穿透力,仿佛能够穿透云层,直达天际。
亦能融入雪地里。
站在她身边的男孩,闻声,不禁有些意动。
转头看了她一眼。
恰好与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对上了。
几秒后,夏目清羽又重大山里喊道。
“真的吗?!”
也是从这里开始,与电影的发展大不一样了。
因为这是属于他们的情书,不需要那么多悲凉,那么多遗憾。
“真的!”
初鹿野铃音再一次回应他。
接下来。
夏目清羽又不甘示弱的接连关心了好几句。
初鹿野铃音同样是一个倔脾气,也每每回应他。
他们俩就像电影情书里的女主那样,喊了很久很久。
但与电影里不一样的是,他们是两个人。
恋爱中的女孩身心上有一个漏洞。
那就是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身体会总会情不自禁的产生一些反应。
例如,现在。
初鹿野铃音重心不稳,一屁股坐雪地里了。
原因是喊话的时候,身子在不停的向前倾,甚至到后面掂起脚尖。
不想向前栽下去,那就只好向后坐下了。
夏目清羽被身边突如其来的倒地声吓了一跳。
还以为是某些电影里,女主忽然生病去世的狗血情景降临到他的头上。
慌张转过头,去确认她的安危。
结果,那双无比有神的卡姿兰大眼睛正盯着他。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
画面似乎静止,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初鹿野铃音是被他这样盯着有些不自在,还是有些冷,率先动了起来。
双腿慢慢并拢,手臂环抱着膝盖,蜷起身子。
目光移至其他地方,宁愿看着白茫茫的雪地发呆,也不想不看他。
“不小心摔倒了。”她拨开粘黏在嘴唇上的那一缕秀发,无比平静的解释道。
有一阵白雾从她嘴中飘向天空,淡淡散成了一朵云。
“哈哈哈哈。”
夏目清羽瞧见她一副娇柔的样子,又想起平日里她霸道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捂着肚子,双肩颤抖个不停,笑出了一个十几岁少年应有的活力和帅气。
但初鹿野铃音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她重新扭过头,什么也没说,就用冷冷的目光静静的注视他。
好似她已经练就了视线消灭人类的高超技艺。
要是她是川渝妹子的话,现在一定就会飙出你笑个锤子之类的话了。
直到少年面颊感受到一丝冰凉,他灿烂的笑容在慢慢消散。
仰头看天。
雪花纷纷。
它们像细碎的钻石一样,闪耀着冷冽的光。
白雪静静落下两人之间。
“下雪了,铃音小姐。”夏目清羽完全收起笑容,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援手。
“在北海道,这再正常不过了。”
初鹿野铃音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笑盈盈的说,“难道你不知道吗?清羽先生,需要帮你普及一下地理常识么?”
轻柔的嗓音宛若百灵鸟。
“这我当然知道!我好歹也是年级第二,全国前甲。”夏目清羽拉着她手,高兴的就像唱出来一样。
他们一同在厚厚的雪地里优雅的转了一圈,舞会华尔兹里也有这么一环。
但奈何脚下的积雪实在是太厚了,两人险些两人又栽了下去。
想要跳舞的心情也只好作罢。
“年级第二,就是年级第二,年级第一就是年级第一,而我就是在你的上面。”初鹿野铃音松开他的手,小嘴犹如才子赋诗般说着话,走到了他的前面。
娇小的身子左摇右晃。
于是乎。
这只头顶针织帽,看起来有些呆萌的企鹅,便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你只是暂时在我上面,总有一天伱会在我某笨蛋女孩的足迹全部换成他的。
“那又如何?”
小企鹅欢快轻哼一声,翅膀开开合合,脚蹼起起落落,尽力在雪地里保持平衡,“暂时的也是暂时的。”
“好好好,既然你那么聪明,那让我考考你。”夏目清羽轻笑。
“说吧。”
初鹿野铃音蓦然回首,背着手,驻足在原地。
长发在空中划开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待发丝落下,她又将其拨动至耳后,嘴角是浅浅的笑。
“你知道雪化了之后,会变成什么吗?”夏目清羽柔声问她,继续朝她靠近。
“当然是变成水了。”
“错了。”
夏目清羽走到她身前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
初鹿野铃音不由微微仰头,才能注视他的眼睛。
“会变成春天。”
夏目清羽蓦地探手捧着铃音的小脸,拇指抚摸着她细嫩的肌肤。
“不管这个冬天再怎么寒冷,春天都会如约而至。”
温柔的嗓音听起来在雪地里渐隐。
因为男孩慢慢俯下了身。
女孩望着那张逐渐靠近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颤动几下,随后顺从的闭上眼,迎了上去。
两人的嘴唇合在了一起,身子拥抱到了一起。
冰雪世界里,他们身上的颜色很亮。
如果说来天狗山是为情怀打卡,那么他们的每一次接吻都在为以后的回忆打卡。
不是为吻而吻。
而是吻的恰当好处。
这便是他给她最好的情书。
雪又变大了。
但世界很漂亮,两人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下山的路上,两人渐渐白了头。
“这让我想起了一首诗。”夏目清羽忽然说。
“己亥杂诗?”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是谁?”
“我的女朋友?”
“是啊,你的女朋友,要是连笨蛋的心情都照顾不了,那还叫做伴侣吗?”
“我喜欢你。”
“这我早知道了。”
“那我换一个,你不知道的。”
夏目清羽忽然展臂一把初鹿野铃音揽近怀里,他深深的说,“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晚些时日再对我说一遍好吗?”初鹿野铃音贴在他怀里,温柔的盯着他的眼睛。
她当然知道,某家伙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只是随口说笑。
要是她答应了。
苦恼了可是他。
“好了,刚刚你问了我一个问题,现在到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了。”初鹿野铃音离开他的怀抱,手指勾了勾鬓角的头发。
“请。”
“你觉得,青春是什么颜色的?”
“这个问题可不简单。”夏目清羽想了想,并没有立马给出答案。
神色很严肃,亦如学霸在一堆难题中发现了一道极其简单的题目,不禁深思。
“不知道?”女孩俏皮的问。
“就算不知道,我也可以请救兵。”
“谁是你的救兵?”初鹿野铃音环顾四周,除了她和他,空无一物。
“岩井俊二。”
“好吧,不可否认。”初鹿野铃音轻轻叹了一口气,被这位救兵折服了。
岩井俊二经常拍青春期少男少女的电影,所以也被大家亲切的称作青春主教。
“请说出你的理由。”初鹿野铃音向他请教。
“所谓电影就由剧本,演绎,拍摄三大步骤产出的,而拍摄就必然少不了构图以及色彩的考量。所以,岩井俊二的某一部电影都有独特的滤镜,它们的颜色正是这世间大部分青春的主调。”
夏目清羽稍作思量,开始答题,“用颜色来感慨的话,就像情书是北边小城纯净的雪白,四月物语是春日樱花飞扬的绯红,花与爱丽丝是忧郁且青涩的海蓝,燕尾蝶是迷乱心神的昏黄,以及”
他看着初鹿野铃音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说,“关于莉莉周的一切。”
时间像是在此呆滞了几秒,方才开始流逝。
“不管是从影评的角度,还是从问题的角度来看,回答的都很棒。”初鹿野铃音为他鼓掌,“但满分十分,我能给九分。”
“竟然不是满分?”来自阅读理解学霸的怒嚎。
“因为呢岩井俊二再一次采访说过,他其实并不是很懂青春。只是喜欢拍笨蛋,笨蛋最有趣,而青春期就是人一生中最笨的时候。”初鹿野铃音指出他的等量代换似乎有待证实。
不过
少年的注意点和脑回路,她永远都猜不到。
“笨蛋也会有人喜欢吗?”
夏目清羽两手揣在大衣里,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巅,无比认真的问。
啪
一个雪球砸中了他的衣襟。
“?”
夏目清羽收回视线,拍掉了身上残余的雪渣,看向雪球来袭的方向。
他如今朝思暮想的女孩不知何时,已走在了他的正前方。
“笨蛋!八嘎”
又是一个雪球。
正面袭击根本没用,少年的反应很快。
他抓住了,正准备以牙还牙,扔回去。
就在这时,女孩手再次比作喇叭状,冲他欢快的喊道:
“笨蛋太笨了,才以为没人喜欢。”
少年手心的雪球还未扔出去就化成了雪渣。
电影至此,落下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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