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声音幽幽,与妖月的嗓音一般无二。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妖月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她有些分不清那声音是真的来自外界还是在她心底的回响
“这是我内心的想法吗”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迅速放大,妖月不由得迅速逐渐接受了这个想法。
“不需要现在动手,我已经很累很累了,该休息一会儿了。”
“反正他们会在岛上休息一阵子,也不必急于一时。”
“对就是这样”
“游了这么久,该好好躺下休息一会儿了”
越是这么想,妖月就越是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体逐渐变得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妖月下意识就想要按照心中的“想法”闭上眼睛,但在眼睛刚刚落下的瞬间,她猛然睁开。
妖月听到了一声狼嚎,然后破碎的脆响在胸前响起。
她挂在脖子上的狼牙挂坠碎裂了
那是苍兰之前送给妖月的护身法宝,能够护住她的精神识海。
“”
不对
有诈
是有人要害我
反应过来的妖月当即向前冲去,想要逃离背后迫近的危险。
但
“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
轰
“来,听话,别回头。”
“我不是坏人”
轰
“嗯”
海岛上,原本还在闭目休息的苍兰听到了远处的动静而睁开了眼睛。
什么声音
是又有不长眼的海兽又凑了上来
又有龟衍这种不要命的家伙
苍兰对于自己被任以道当做钓饵扔进海里这件事耿耿于怀,而更令她无语的,是真的有家伙会上钩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被虾戏。
我堂堂银月狼族天骄,月之祭祀贴身护卫,在妖皇城中都没有敢看轻我。
谁知道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一群弱小的海兽当成可以随意揉捏的香饽饽。
这岂不可笑
苍兰虽然心中不爽,但内心也明白会发生这种事情的真正原因。
本能。
对于所有妖兽来说,完善自身血脉,向着先祖靠近是铭刻在血脉之中的本能。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它们会寻找各种合适的资源,甚至是不惜吞噬其他的妖兽。
而像银月狼族这种流淌着上古血脉的妖兽,它们的血液对于其他的妖兽来说有着极其惊人的吸引力。
只要能够吞下她的一块血肉,就足够很多弱小的妖兽返祖进阶。
往日里她可以靠着威压驱散那些被本能支配的宵小,让恐惧压过本能。
可现在重伤的她失去了这份力量,只会散发诱惑,而不再具有这种威慑力。
像是在黑暗中亮起的巨大火把,吸引着所有贪婪的目光。
苍兰看向远处,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家伙又不长眼地找上门来送死。
可是,这一看,就让苍兰整个人呆住了。
“诶”
她看到什么
一颗从水中探出的狐头。
“这,这是海狐狸”
嗯
海里有狐狸吗
这合理吗
而且,这还不算完。
在那白狐跃出水面之后,它口中叼着的那个才真正让苍兰神色大变。
“妖月”
虽然看不清那低垂着头的面容,但那一头白发,苍兰不会认错。
正是被她认定是妖神之子的妖月
苍兰豁然起身,就要冲去将妖月从海狐狸口中夺下来。
可没等她出发,那白狐居然向着海岛主动走了过来。
它混身没有沾染一滴海水,摇晃着一身蓬松的毛发,优雅地叼着猎物走在海面。
而当白狐越来越近,苍兰才注意到之前忽略的地方。
这白狐虽然看着真实,但实际上似乎并非实体,而是某种特殊的灵体
“这是”
在苍兰迟疑的时候,靠在龟甲上闭目养神的任以道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
而在任以道睁开眼眸的那一刻,苍兰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感觉的违和感究竟来自何处。
这白狐灵体的眼神和任以道的完全一致
它就是他。
果然,巨大的八尾白狐走到了苍兰的面前,将叼着的妖月轻轻放到沙滩上,然后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了任以道的体内。
“看来你不需要再担心了。”
任以道指了指睡美人一样躺在沙滩上的妖月,对沉默的苍兰笑道
“你看她睡得多香啊和你之前睡得一样好。”
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啊。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
如果她真的是师尊本人的话,那她可不是年轻人喽。
是老呃,咳。
总之,不够年轻
苍兰跪在妖月的身边,轻轻将手按在了她的脖颈上感受一下。
还好,她生命无碍,虽然虚弱了一些,但并没有受什么伤。
“真是个傻瓜。”
“不是让你一个人去妖皇城了吗找我干什么”
妖月本可以就这么彻底走远的,会被抓住完全是因为想要来拯救苍兰。
所以其实是我害了你。
苍兰自责地想了想,跪在沙滩上,将妖月的后脑放到了她柔软的大腿上。
“你,要对她做什么”
苍兰本来想问任以道是在哪里找到妖月的,可如今这问题也没有意义了。
“做什么”
任以道闻言一笑,并未直接回复,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对她做什么”
“是将她抽筋剥皮,变成珍材售卖还是将她当成宠物养起来亦或是再贪婪一些,收为房中禁脔”
呼噜噜
苍兰的喉中发出威胁的喉音,上半身弓起,将昏迷的妖月护在怀中。
“哈哈,开玩笑罢了。”
任以道见苍兰一副护崽的样子哈哈大笑,摆手道
“我都没对你这么做,怎么会对她下手呢”
若是任以道之前色心大发,想做出什么禽兽行径,苍兰哪里还会有逃跑的机会
“什么”
苍兰一愣,然后面色变得通红,啐了一口,瞪着他咬牙道
“你你你你无耻之徒”
看样子,她这些天虽然看似冷静,但其实内心里也没少担心。
想必在脑海里也想了不少少儿不宜的画面。
从表面上看,任以道的意思是说,比起妖月,还是苍兰对他更有吸引力,就算要出手,也会先对苍兰下手。
苍兰虽然误会了任以道的意思,但事实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事实上,这话还有另一种解释。
“苍兰比妖月更安全。”
是的,因为对任以道来说,苍兰其实是没风险的。
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没关系,大不了以后负责就是了。
可是,若是换成这妖月,事情就有些不一样了。
风险太大了。
一个弄不好,容易戴上一个骑师蔑祖的帽子。
虽然任以道不在乎这种世俗的阳光,能够冷眼面对千夫所指。
但是,他还是有些怕师姐那爱的铁拳降临的
天下人的口舌聒噪归聒噪,没有什么实际的力量。
可荆月沁可不一样。
有事她是真下死手啊
“再说了,就算我真的想对你们做什么,你们就算担心也没有用,现在早就不完整了。”
任以道缓缓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全身的筋骨发出爆响。
“所以,无论是你,还是这位正在装睡的小姐,你们真的不必担心。”
任以道走了两步,单膝跪在两人身前,低头看着妖月闭着的双眸,轻声道
“请相信我,至少在现在,我们真的不是敌人。”
任以道说完后,岛上陷入了安静。
龟衍缩在龟壳中大气不敢喘一下,极力将自身的存在感消磨,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而苍兰也沉默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话糙理不糙。
任以道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他早就已经得手了,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
而原本“昏迷”的妖月也缓缓睁开了眼眸,静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眸。
从他的身上,她并没有感到恶意。
这个少年的话语虽然有所保留,没有将实话完全说出,但说出的全非谎言。
“你是谁”
听到妖月开口,任以道露出了笑容。
很好。
虽然是很费劲,但好歹是取得了初步的信任。
“我叫任以道,是神道宗落月峰的一名弟子。”
在说这话的时候,任以道一直盯着妖月的一举一动,将她的所有动作尽收眼底。
但是,很遗憾,她在听到“神道宗落月峰”之后没有任何反应。
妖月蹙起了眉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
“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吗
说实话,任以道也有些拿不准。
虽然成功和妖月搭上了话,但任以道又意识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这女人和师尊的性格差多少啊”
坏了。
一个关键的问题。
任以道没见过荆邀月本人
他对荆邀月的所有认知全部来自他人与典籍。
他是云的。
兄弟,云玩家见过,云徒弟见过吗
我照镜子的时候见过
狐尾分身又不在神道宗,没办法找人确认。
“师姐指望不上,让她主动出门跟要她命似的,剑师兄倒是过几日应该就到问天了,到时候可以跟他确认一下。”
但是在这之前呢难道就这么不管了
任以道的沉默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然后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他再次重复道
“我们不是敌人。”
“总之,我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他看着妖月的眼睛,缓缓道
“一个关于失踪了几百年的女人的故事。”
苍兰虽然不想听,但看到任以道认真的样子,她知道自己非听不可了。
任以道这一讲,从烈阳当空讲到了满天星斗。
等任以道停下时,三人的姿势也发生了变化,他们围绕在龟衍升起的篝火前。
讲述完毕的任以道盘膝而坐,一身轻松,看不出焦躁。
苍兰侧坐着,盯着妖月的侧脸,欲言又止。
而妖月则是将抱着双腿,将脸颊搭在膝盖之上,眉头微蹙地默默思考着。
良久,妖月抬头望向少年,问道
“所以,你说,你追我们并不是恶意,而是因为我和你失踪的师尊长得很像”
任以道睁开眼眸,微笑点头
“正是如此。”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我希望你能和我去一趟神道宗,见一些人。”
“荆月沁,剑新新,司空煜,左宿这些人都很怀念我师尊。”
任以道希望能够从妖月的脸上看到什么反应,希望她能在听到这些名字后有所触动。
但很遗憾,妖月的脸上一直满是迷茫。
唉
“而且,你自称妖月,而我的师尊名叫荆邀月,我觉得这并非巧合。”
妖月,邀月,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任以道觉得未必。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妖月潜意识中的想法,才会将自己称为妖月。
岛上再次陷入沉默,只能听到浪潮拍击沙滩与柴薪在火中爆裂的声音。
思考了一会儿后,妖月忽然问道
“那个叫我名字的女人,是谁”
有戏
任以道眉头一动,察觉到妖月的情绪波动。
“她是公孙长寿。”
“公孙师叔是我师尊的至交好友,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我师尊的踪迹。”
没想到,破局的关键居然是公孙长寿。
是因为公孙长寿是妖月亲眼所见的吗
“公孙,长寿”
妖月思索了半天,但还是想不到任何与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最后只能放弃搜寻。
她抬起头,盯着任以道的眼睛,认真道
“我不是你的师尊。”
任以道点头,并不激动,认可了她的想法。
如果是荆月沁他们可能会失望,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想起”过去。
但任以道不是,没那么大的执念。
他只不过是履行自己的承诺和实行作为弟子的义务罢了。
“无论真相如何,跟我去一趟神道宗,一切都能见分晓。”
“放心,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们。”
然后,任以道又补充道
“以及,这从来不是请求。”
“就算你们拒绝,我也会强行带你们去。”
是的。
这从来就不是什么谈判。
或许人族不能接受这么强硬的对待,但妖族有妖族的做法。
这是很正常的做法。
“另外嗯”
任以道正要继续说,忽然眉头一动,看向了远处漆黑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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