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眼窝凹陷，手背上皮肤干裂，看上去受过伤，可浑身上下却又找不到伤口。
他的外形亦有几分憔悴，眸子里却依旧闪烁着森冷的光。
凝视过去，让人不寒而栗。
“牛魔王大人～”
“大王～”
佯做罗汉，菩萨的妖怪都纷纷靠拢了过来。
见到牛魔王就好像是见到了主心骨，自发朝着老牛所在地汇聚。
“眼下什么情况？”
牛魔王下意识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大人，您当年可是七大圣之首，西方第一力王，您可得给我们拿一个主意。”
一头狼妖身披袈裟叫道。
在场的妖怪一部分已经显露出原形，也有的依旧是小雷音寺中仙佛扮相。
“俺老牛记得……”
牛魔王摩挲了一下下颌虎须，渐渐回忆起来。
他没记错的话，几日前，他就率着挣脱樊笼，重返巅峰的暴猿孙悟空，一起来小雷音寺驰援。
孙悟空那边具体是何人命令牛魔王并不清楚。
而他自己则是收到血河老祖的号令，来往小西天援助。
援助小西天一方面符合血河利益。
另一方面却也有当年三分情谊的考量。
七大圣结拜，黄眉老佛就是当年的禺狨王。
只是后来这厮脱了猿身，化作弥勒麾下一童子，又领命建设小西天，才自号为黄眉老佛，于三界之中有了一场大造化。
尽管好些年不曾有过来往，可说到底，曾经也有一点情面。
而牛魔王与孙悟空的来援，显然黄眉老佛那边也收到一些上面的消息。
是以，黄眉老佛极力款待了一番。
待天兵袭来。
真武麾下大将，马华光，三目马王爷却是被牛魔王，孙悟空，黄眉老佛狠狠打了个措手不及。
“明明暴猿撕掉了马华光的双臂，为何是眼下这个地方？而且……”
牛魔王元神一阵跳动，他记得这些小妖好些都已是战死于雷音寺外，为什么都复活了？
“真是奇怪？”
牛魔王心头道，同时施展血光追溯大法。
一瞬间牛魔王的周身穴窍喷涌出大团粘稠的鲜血来，元神剧烈跳动。
嗓子眼里好像是吞了一块火炭，咸腥气息充斥口鼻。
与此同时，过去的画面于眼前重现。
小雷音寺外的战场，妖魔的吼叫，天兵的呐喊，一股脑地扑面喷涌而来。
“原来如此。”
牛魔王浑身上下不住颤抖，拳头死死攥紧。
通过血光追溯，他却是明白过来，是有人施了暗手，竟发动法宝逆转了一部分时空。
而小雷音寺的妖怪竟被切割进了不同的几个战场。
此地就是天河一端。
滔滔江水湍流不息，江上漂浮着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一光头罗汉，却是把屁股对准了河面，轻轻一甩，露出条黑毛尾巴来。
鬓毛如倒悬刺针，猛地插入河流之中。
原来这厮竟是头猫妖作罗汉扮相，妄图钓起一条活鱼，尝个咸淡。
“不要！”
牛魔王连忙喊道。
可那猫妖动作太快，尾巴已经放了下去，寒意森森的水花四溅。
……
当猫妖把尾巴提溜起来的时刻，赫然只剩下一截白骨。
血肉消弭，那头猫妖甚至没感受到痛楚。
一只巨手跃出水面，猛地一爪，直接把猫妖给拖入水中。
砰！水花溅得更大。
这头少说有千年道行已经能够假扮罗汉的妖怪，彻底消失在水中。
只有几个咕噜噜的水泡冒起，显示这里危机四伏。
“小的们，不想死的就听我号令，向我靠拢，这里是天河，天河水能吞噬血肉，反复冲刷肉身，纵是金刚不坏体，在水中也扛不住多久。而且！我们，我们大概已经被天兵包围住了……”
声音顿了顿，牛魔王一仰脸望向远处。
苍茫一片，东边看得见一颗青色星辰。
“大王，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一头虎妖忍不住问道。
“是天庭的法术，总之一切小心。”
牛魔王语气沉重。
“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又有妖怪囔囔不休。
啪啪。
牛魔王拍了拍手掌。
“肃静！”
“妖是妖他妈生的，人是人他妈生的，人的命是命？我们妖怪的命就不是命吗？我牛魔王在此承诺，只要你们愿意听我的话，我争取把每一个妖怪都带出去。”
一番话可谓是给妖怪注入了一记强心剂。
那些狮子，老虎，狼，狗，熊，以及一些假佛之妖，纷纷眼巴巴盯着牛魔王，且被其魄力所折服。
西方力王，七大圣之首，这样的名头可从来不是白叫的，牛魔王天然就有一股号召力。
“所有妖怪，列阵。”
牛魔王眉毛一拧道，“按照你们在小雷音寺外排练的阵法，罗汉阵这些一一列好。”
他语气忽地凶恶了几分：“现在是生死存亡之时刻，我老牛把丑话说在前面，大家都是一根绳子的蚂蚱，倘若战争输了，老牛我法力通天，未必如何。可你们，你们若不齐心协力，那就必死无疑。当然，我早先也说过，绝不放弃任何一个妖怪。倘若……”
声音又是一顿。
“倘若……遭遇二郎神杨戬等，那就让这些上仙的刀率先劈砍在我老牛的牛角上面，我西方大力牛魔王，绝不会退缩在你们后面半步。冲锋陷阵，迎难而上，对得起我这西贺牛州第一妖的头衔。”
牛魔王一番话好似给众多妖怪吃下一粒定心丸。
混乱的局面很快就控制了下来。
众妖结阵，妖气顿时透穿云天。
牛魔王无比明白眼下大势，紫微大帝想要凭借荡涤西贺牛州的功劳来证道准圣。
那么，就绝不会放过任何妖怪的势力。
尽管如今他已在冥河安置手下，可万妖国迟早也有面临天庭火力的一天。
而他老牛既然又加入了小西天战场，那就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一帮子妖怪，牛魔王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弃子的打算。
恰恰相反，他想着挑一些百战精锐，加入自己的万妖之国。
只要能杀出天庭重围的，那就必定是精锐。
狼，虎，豹，蛟，几个中等头目自发向牛魔王靠近，望着气盖云天的老牛，神情激动！
牛魔王捶了捶胸口，“杀出重围！”
“杀出重围。”
“杀出重围。”
一时间吼声震天，天河之畔，过去寸妖不存之地，却是凝聚起了一大团，一大团的妖云。
……
“龟蛇归位！”
太古的蛮荒之气，从真武大帝身上迸发。
此刻的真武化作了一尊土黄色的巨人，不仅如此，其左手是一条赤鳞大蛇，胸膛则是反穿一头老龟，披发飞舞，右手则是紧紧抓着一柄通体玄黑足足六千丈的断魔雄剑！
北方圣灵！
混沌魔神一般傲立于星河之中。
事实上，纵然同归天仙境界。
寻常天仙与四御级别的天仙之间，依旧是间隔着一条难以言喻的鸿沟。
真武大帝虽然并非四御，却也相差不远。
几乎算是四御之下第一人的程度。
北方圣灵法相一经开出，其气息直接抵达吞天级巅峰的地步。
至于为何增幅如此之大，则是因为真武的三大绝技。
第一是统兵，军阵征伐，这个能力放在此地并不合适。
第二则是参考紫微大帝修炼出的玄天法脉——雷神法躯，剥夺了一部分雷部权柄。
第三，也就是北方圣灵相，属于真武大帝真正的绝杀底牌。
某种程度凌驾于五方五老的崇恩圣帝之上。
因为此神通来自道门太上老君所创造的一气三清法。
真武大帝的底蕴自然不如太上道祖深刻，更没有能力斩却自己的三尸。
不过，他属于天资独一无二，开辟出属于自己的法门。
那就是龟蛇二相。
龟蛇二将是他几番轮回转世修行，挑选出来的作本相的。
其中龟将是一座火源大山之灵，蛇将则是一条绕山的玄水寒泉之灵。
这也正是蛇将性格沉稳，龟将火爆的源头。
他日夜培养祭炼，与龟蛇之灵各自交换了一缕元神，以达到化身为三的地步。
而也正是因为同时供养三尊真神修炼。
哪怕真武大帝拥有荡平整整一个大洲妖魔的海量功德，可自始至终却依旧不够用。
三尊身躯合二为一，自然也就达到如今吞天级巅峰的地步。
林动心头一沉，同样施展出玄都不死身的变化之术。
一张张妖魔的面孔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积雷山一战，牛魔王撑开血盆大口面对天兵天将的一幕上。
吼！
九首牛魔再度现身世间，不过，这一次其他头颅并没有再度化身兵铠，而是以最纯粹，最血腥的方式直面世人。
鬓毛好似化作覆盖皑皑白雪的原始森林。
参天的古木，尽皆变成白色。
双瞳宛若两片巨大且纯净的幽蓝湖泊。
牛魔怒吼，口中喷薄出炽热的光焰，堪比恒星爆炸。
九颗头颅齐齐咆哮，整个宇宙都开始坍陷，九首牛魔张口，嘴巴上的獠牙宛若倒竖的尖锐且森寒山峰。
九首牛魔体型不断拔高，最终双足踏入星河。
且与北方圣灵之躯一般，数步踏遍寰宇，呼吸结成巨云，宇宙苍冥为室顶，星河作其足踏之地。
一拳就能洞穿无尽时空，发怒万千星辰因此沉入幽冥。
宛如天地未开时的两尊魔神，在混沌之中对峙。
“啧啧。”
虚空一角，杨戬面无表情踏入此方险些被撑破的天外天，他狠狠呲了呲牙，没想到战斗的烈度，几乎抵达他能力的上限。
眼下无论是真武大帝的北方圣灵相，抑或是林动的九首牛魔尊法相，几乎都不是杨戬能够敌对的。
“呃，也不一定。”
杨戬心道，打都没打过，怎么知道强弱？
两人斗法虽然华丽浩大，但我如今庚金剑气已经彻底驯服，能破种种金身。
孙悟空的金刚不坏体依旧能斩开。
真论起来。
那猴头不见得就比他两人差了，论及高低，终究还得斗过一场才知道。
杨戬回过神来。
他一时闯入战场，确实是有被真武与林动生死相搏时的战斗给刺激了一番。
杨戬收回目光，明明血仇之敌就在眼前，却也没有急着动手。
他打算等真武大帝再额外消耗林动的一部分法力，再上前助拳。
维持万丈法身。
消耗可谓是绝非一般法术可比。
杨戬自诩，哪怕是他自己把身躯撑开到这种程度，能够维持的时间，也不过是一炷香长短。
体型越是庞大，搏斗的技巧也就越是简单。
硬碰硬，拳碰拳。
真武的大帝的左手，蛇将化作的拳头缠绕无尽的赤红烈焰，狠狠朝着林动的方位轰来。
一拳打出虚空层层坍塌，好似破裂的水瓶一般。
而星河之中，一颗颗的星辰却是被真武轰击出拳头势能，所带起的一道道虚空旋涡给吞没。
吼！
九首牛魔王几尊恒星大的头颅，撑开血口。
喷出一道道几乎横亘星云的巨大能量柱，炽热绵延的火焰柱，宛若交织在一起的一柄巨剑狠狠与那只轰来的拳头相撞。
火焰交织拳头的瞬间，星云不住震颤开裂。
一颗颗星辰脱离星云的虚空引力不住乱飞，真武大帝的北方圣灵法身晃了晃。
无穷无尽的火焰，熔穿虚空的火焰，全部倾泻到北方圣灵法体之上。
泛滥的火焰，引起连环爆炸，虚空中乱飞的星辰受到能量坍塌的牵引，也往北方圣灵身上撞去。
轰隆隆地撞击不绝，一朵朵蘑菇云在北方圣灵身上炸开。
杨戬眼前的画面不住晃动，为了更好地观战，他也施展出法天象地。
不过，仅仅是两尊万丈法躯一个巴掌的高度。
那些失衡的星辰被炸得粉碎。
也有一部分星球，地壳开裂，尸横遍野，地核深处喷涌而出红色的熔浆，可如此一幕，在这幅画卷前，甚至比不上一朵小小爆起的花火。
杨戬眼前的视线彻底被各种模糊，炽热且激烈又不比老君八卦炉中来的轻松的星辰火所淹没。
他在心底默默把自己带入真武大帝的位置。
一翻思忖，最终，杨戬的脸庞彻底阴沉下来。
因为他发现，哪怕是拥有庚金剑气的加持，并且降伏住天地间这一最为锐利的剑气。
可他二郎神杨戬战胜魔主林元觉的胜率已经低得发指。
杨戬目光投射到遥远的虚空中那张巨大的脸庞上，一颗心跌落入谷底。
“或许，我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杨戬甚至闪过这样的念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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