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书尧没有动。
他从来不怕别人买他的命,可是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更要命。
她的下巴就那样肆无忌惮枕在他的肌肤上,身上渡过来的柑橘味道苦涩清灵,身前的柔软若有似无划过他的手臂。
他试图和她拉开一些距离的,可他只是试着抬了一下手臂便知道了。
会蹭到她的。
于是只能由她这样拉着。
而他十四岁以后的人生,从来没有像这样被动过。
他眼底的情绪晦涩难明。
但他依旧没有露出一丝端倪。
夏橘抬起头,他顺势抬眸向她看去,她眼睛里的纯粹,与他眼底的深沉呈现出鲜明的对比,而她浑然无觉,只在他脸上看到一抹似曾相似的抗拒。
她早已见怪不怪。
无非就是觉得她在多管闲事,或者又在趁机占他便宜。
可是又怎么样呢
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同时,两个中年男人往里走来。
夏橘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像耗尽所有力气似的,松开环着他的手,手脚发软地往后倒去,然而一只手却从后面托住了她。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她究竟有多害怕。
她身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的手臂上,手软得连一点儿拽他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倚着他揽在她脑后的掌心,眼巴巴地看着他。
满是茫然和无措。
他眼底的晦涩蓦然一淡。
只剩下一抹如常的正色。
不应该把她卷进来的。
他应该更早一点儿放她走的。
可不知为何,他还是看了她很久很久,才低下头靠在她的耳边道“对不起。”
夏橘瞳孔一怔。
他低沉清冷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温柔“把你卷进来了。”
而后缓缓松开手,将她慢慢放靠回了身后的枕头。
此时两个男人已经回到了上铺。
她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她,她也不太在意,只觉得他浸在阴影里的眼眸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明明还是同一张脸,却感觉遥远了许多。
夏橘下意识抬手去拉他的衣角。
可未等她拉到,他已经站起了身,一边穿着外套一边气定神闲和面前的中年男人对视,中年男人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知为何,他那股嫩头青的味道淡去了,浑身弥漫着感到乏味后的厌倦感。
这时,夏橘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来自她原籍的陌生号码,她愣了一下,接了起来,里面很快传来李袁的声音“夏橘,你听。“
他所在的车厢热闹非凡,尽管夜色已深,大家还是像打了鸡血一样,在那头齐声合唱“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1」
夏橘听着那头的嬉笑和激昂的歌声,生出一种恍惚隔世的错觉。
应该是这样的。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这个年纪应该是这样热烈而鲜活的才对,可是他那么安静,安静到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气,甚至连一丝情绪都很难看到。
李袁对她的出神浑然不知“你要来玩吗”
夏橘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回答,温书尧已经将桌上的水杯递到她面前“吃药。”
夏橘虽然不知道他手心是什么药,但还是接过来,吞了下去。
李袁听到他的声音,感到好奇“你找到朋友啦”
夏橘还未来得及回答。
温书尧已经转身往门外走去。
夏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没有继续和李袁交谈下去,望着他站在门边背影,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他等着夏橘睡了,才继续往外走去。
上铺的两个中年男人也跟着下了床,推开门,过道上只有温书尧一个人。
他站在走廊的尽头,若无其事地向他们看来,看起来似乎还想和他们谈话。中年男人险些笑出声,暗自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他的旁边就是洗漱室和卫生间,而列车员背对着他们,在另一头忙活,此时距离下一站还不到四个小时,除了下铺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没有会在意他的去向。
虽然以他们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他无声无息在这趟列车上消失,但是消失两三个小时是可以的。
而他居然天真到想和他们谈话。
两个人扫过后面的摄像头,抽出腰间的皮带向他走去,而他似乎对他们的想法毫无察觉,见他们走近,又侧头向着窗外看去。
两个人心头大喜,无声无息绕到他的身后,掏出绷直的皮带,猛地向他的脖子套去。
“砰”
正在收拾垃圾的列车员听到轻微的响声探过头,走廊上空无一人,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故而收回了视线。
夏橘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拿出手机,又是李袁,他通过同学群加上她以后发来的消息,问她卧铺的感觉怎么样,他在硬座坐得想死。
她没有回复,
缓缓从床上坐起身,脑袋有瞬间的空白,随即回过神,立刻向对铺望去。
黑暗中,空无一人。
不止是他,上铺两个男人也不在了,她心里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不会的。
现在是法治社会,到处都是摄像头,车上有列车员和乘警,没有任何罪恶可以肆意横行。
可是她的手却诚实的摘下了耳朵上的软管,关掉氧气往外走去。
门外的过道上坐着两个充电的男人,见她出来,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
她开口询问道“请问你们见过一个穿冲锋衣的男生吗和两个看起来看着不是很面善的中年男人”
两个人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正想重复一遍,忽然听到隔壁的车厢异常吵闹。
她不由和面前的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而后三个人齐齐往那边走去。
那是一节硬座车厢,车厢的连接处围着不少人,夏橘跟着那两个人挤进人群,只见两个中年男人坐在地上,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对着一旁的乘警道“快救救我们他想要杀了我们快把他抓起来”
夏橘顺着他们指端看去。
温书尧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对面,黑色的袖口和衣摆沾染了些许尘土,似乎是从脚底被带上来的,两个中年男人身上也不干净,显然在动手的过程中,他也还手了。
夏橘光是从他们身上的尘土就能猜到,他一定是落了下风。
此刻他沉默地低着头,周围的人似乎都认定他是那个施暴的人,微妙的和他拉开了距离,而他似乎早已习惯,没有向任何人解释的意思。
夏橘沉默地看着他。
眼睛里透着一丝心疼和不满,为什么不解释呢明明可以说的,可他总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什么都可以自己扛的样子。
她提醒过他那么多次,可他还是一意孤行。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扛着吧,她也不想管了。
她生气地扭过头,却在无意中扫到他手里拿着的一盒葡萄糖,外面的包装已经有了破损,可他还是那么认真地握在手里,似乎还觉得不够,连带着手一起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
他没有高反,不需要这个,需要这个的人,显而易见。
夏橘又不得不回过头来正视他,
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那么冷漠却又这么温柔。
中年男人的还在继续,煞有其事的捂着脖子喘着粗气“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同伙的他不仅想杀了我们,还绑架了我们的家人,快救救他们还要救我们快把他抓起来”
温书尧静静地看着他们。
对他们说的话毫无反应,反正距离下一站还有时间,他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玩。
感觉到他的打量,两个中年男人不自觉回忆起他们想对他动手以后的事,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两个人,干脆利落的捂住他们的嘴,然后把他们扭进车厢,随后一个枕头就捂了上来,他们一度认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而当枕头从他们脸上移开时,看见的便是男人冷漠平静的眉眼,满是对生命的漠视。
他当时就这样坐在站立的人群中,轻轻丢出他们身上亲人身上的信物,轻描淡写道“人怎么会妄想死了就一了百了呢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受罪呢。”
然后若无其事的问“你们和被撞死的男人是一伙的,那,是谁找你们来的呢”
“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我告诉你,你这是”两个中年男人在法律的边缘游走半生,此刻却妄想得到法律的庇佑,然而对方显然不准备和他们讲法,甚至觉得连坐牢都便宜他们了。
他们太蠢了。
居然会妄想那种高门大户会养出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人畜无害,结果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不应该搅进来的。
可是此时这个男人明显不准备善罢甘休,但是哪头他们都得罪不起,只能沉默。
乘警并不相信他们的话,调取了现场和监控,的确看到了三个人进了一个软卧的车厢,但是具体怎么进去的看不见。
双方也的确发生了打斗,而且是他们是先动的手,这个小伙子被他们两个人打,应该是吃了亏的,可是小伙子似乎不善言辞,从头到尾没有解释过一句。
所谓的同伙就更不存在了,里面的乘客和他都不认识,甚至连进站出站的地方都不一样,于是做了调解以后,便准备让他们双方离开了。
温书尧神色如常。
中年男人却控制不住的大喊“你们把他抓起来啊抓起来啊他真的会杀人的”
夏橘听着他们在这里颠倒黑白,不由攥紧了拳头。
尤其听到乘警说是他们先动手的时候,觉得怎么可以就这么放了他们什么呢万一他们更变本加厉呢
那这剩下来的十个小时,他该怎么办呢要一直担惊受怕吗
或者是他接下来的人生,要一直笼罩在这两个人的阴影里吗
他会隐藏情绪,但不代表他真的没有情绪。
夏橘不禁又有点儿喘了。这时,温书尧恰好抬头向她,他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淡漠的眼睛里有刹那的定格,而后若无其事传过人群向她走来“走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