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仙朝。
北洲郡城。
无线商会建立不过数月,俨然成了北洲一个庞然大物。
庞然所指,乃进出者众。
韩非父子站在对面小半个时辰,进出者三千余。
走出商会的人,大多空手,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脸上写满了失落。
手里拿着声声不息机、显示器的客人,自是欣喜莫名,且脚下飞快。
韩非锁定一人,见对方快步走到商会不远一地,开始排队。
“好教父亲知晓,”韩复指着围满人的那处地方,“那边提供接口,只要连上,就能收听收看各种节目。”
形式新颖,内容万千。
饶是廷尉府的掌控者,韩非心中也波澜频起。
脸上自然看不出什么。
甚至一开口,韩非还故意回避,流露出丝丝不太刻意的无视。
“节目也是商会所出?”
“目前是这样,”韩复笑道,“但也不全是商会自己弄的。”
“哦?”
“除了商会签约的艺人,还有其他艺人的节目,”韩复解释道,“不过入选要求极为严苛,且还要付商会一大笔灵石。”
“自己掏灵石?”韩非疑惑道,“利从何出?”
韩复笑道:“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很简单,外部艺人出资上节目,有人订阅便有收益,收益二八。”
“商会八?”
“艺人。”
“这可不像商人行径啊。”
韩非还琢磨赞一声特胖使和沈公子高风亮节……
韩复摇头道:“商会要灵石作甚,要节目版权就可以了。”
“嗯……”韩非下意识点头,赞语正要脱口而出,猛地一怔:“嗯?”
韩复微微一笑。
韩非明白过来,暗自唏嘘。
“不仅收了艺人灵石,扭头还用艺人的东西赚客人的灵石。”
再扭头,还能分走二成订阅收益。
再扭头,节目也变成自己的了。
“这生意,有人干?”
韩复朝商会大门努嘴。
“面带颓丧者,九成九都是才艺不被商会认可的。”
韩非哑然。
“我还以为,他们是没买到声声不息机和显示器……”
“爹你可能不知道,”韩复叹道,“此二物的订单,已经排到五年后了。”
韩非默默点头。
往日关注无线商会,只走宏观层面。
今日深入内核,近于细节,再观商会之盛景……
“特胖使和沈公子,不愧是大人物,”他叹道,“出手便是此等惊世大物。”
韩复闻言,正色道:“请爹放心,我一定会把握这等机会。”
“我自是信你,”事到如今,韩非也没什么好说的,想了想,还是提醒儿子道,“但莫要主次颠倒,替特胖使和沈公子做事才是本质。”
韩复忙不迭点头,犹豫少顷问道:“爹,您说陛下他……”
提及陛下二字,韩非表情复杂,看向远方。
远方不是郢都所在的方向……
而是秦武。
“以陛下的速度,应该快到归墟门疆域了。”
韩复心中微惊:“陛下真是去找沈公子的?”
“不太可能。”
“为何?”
韩非想了想,道:“陛下欲找沈公子,得先找特胖使才是。”
韩复想了想,理解了其中深意。
背景是沈公子来头甚大,且神秘。
看上去,只有来自擎天宗的特胖使,以及对沈青云执礼甚恭的帝长老,知道其身份。
这种情况下,刘信冒昧去寻,不说敌友关系,礼方面就不占理。
“而我和爹回归至今,大半月过去,特胖使都在北洲郡城……”
韩复稍稍松了口气,少顷疑惑道:“那陛下去那边作甚?”
“不直接找沈公子的原因多了去了,”韩非法眼微眯,“但不找云袖宗帝长老的原因,我想不出来。”
韩复咋舌:“两位六境啊,若是一言不合,不得天崩地裂?”
“可能性不大,”韩非摇头道,“云袖宗是看重咱楚汉仙朝,那是因为陛下有可能破入七境,但别忘了,云袖宗有三位六境……”
三比一。
这比例搁楚汉疆域还有的说。
跑楚汉外面去,刘信扭头就得跑路。
“那陛下去那边,意欲何为?”
韩非叹道:“帝长老灭杀二战神,这一巴掌太狠,陛下若不做些反应……楚汉周边怕是要乱上一阵子。”
楚汉并非海晏河清。
破浪那等组织,还只是明面上的小打小闹,素来都是廷尉府解决,很少能捅到刘信面前。
而暗中对楚汉抱有敌意的大势力,很乐意且擅于借势而为。
真发生这种事,刘信也坐不住。
“也是,”韩复想象一阵,骂骂咧咧道,“这种机会他们都不抓住,那还是人吗?”
儿子的风凉话,换以前韩非高低得斥两句。
此刻听了倒没什么反应。
想了想,他道:“行了,你去找特胖使吧。”
“爹,您不去?”
“还不到时机,”韩非叹道,“明人不做暗事,我自可厚颜拜访,但……”
之前阻碍无线商会朝郢都发展一事,以他的地位,不能当成没发生。
“爹,特胖使那肚量……”韩复劝道,“再说,韩家如今倾力支持,这也算是尽释前嫌了不是?”
韩非微微一笑:“我自有分寸,你去忙吧。”
父子分开。
见儿子进了商会,立马变了个人似的,言行处处透露着干练,韩非心中甚慰。
“即使最后不得特胖使和沈公子赏识,光这份成长,亦足矣……”
窥探一阵,心中渐安,韩非慢悠悠于郡城行走打量。
有关北洲郡城之变,之前日日都有详尽讯息送至他桌案前。
但千言万语,不抵此刻几眼所得。
新颖。
热闹。
另开一途。
……
种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之下,还藏着更深的东西。
“抛开娱乐不提,论道、修行、交流,甚至于……陛下的香火之道……”
以韩非五境之智慧阅历,也颇为艰难才幻想出无线丝彻底铺开后,楚汉之盛景。
苦涩一笑。
“吾之前那般抗拒无线商会……”
不是因为警惕性高,而是因为无知啊。
“不如跳舞,
聊天倒不如跳舞,
让自己觉得舒服,
是每个人的天赋……
”
脚下一顿,韩非侧头看向城中新立的超大无边显示器。
其上,一面无表情的粉衣猛男,正对一根柱子卖弄骚情。
强忍双眼剧烈的针刺感,韩非看了一段,发现针刺感竟淡了不少。
“这虎狼一幕,竟也能入吾之眼了?”
duangduangduangduang!
“秦王绕柱……”
默默记下最后出现的四個大字,韩非不走了,继续看节目。
无线商会。
罗永半躺圈椅,双脚搁桌沿,形象诠释着翘脚老板。
“我说韩非,”罗永懒洋洋道,“做事不能急,郢都去不去,实在是无所谓的事儿,何必还请令尊前来?”
韩非恭敬道:“特胖使,我……”
“嗯?”
“呃……”韩非轻轻甩了自己一耳光,“瞧我这记性,罗总……”
“嗯……”罗永拖了个麻酥酥的长音,“再叫两声,加深记忆。”
奇怪,叫声罗总,比吃了百年增寿神药还舒坦?
韩非按下疑惑,又叫了几声让罗永爽完,才把刘信去归墟门疆域的事说了。
“哎,这位仙皇陛下也是急……”罗永一怔,脸色顿变,手忙脚乱爬起来,“去归墟门疆域?”
韩非愕然:“嗯啊。”
“艹!”
秦武于八十九万里外的中路飞地,被命名为军魂峰。
除了景田之前带来的人,加上沈青云这回带来的亲卫司旧部精英,数也只有七百不到。
同袍相见,除了感慨,便是打量。
新人见旧人,只觉晦刃出鞘,虽不亮,却刺眼。
旧人见新人,只觉比当初哀兵的自己更哀。
“怪了,他们这是经历了什么?”
“不会是又被陛下叼了一顿……”
“也没什么值得好叼的了吧?”
“嘿,怕是知道了中路战况,怕回不去了?”
“哎,大家都是同僚,这咱能不帮一把?”
“怎么帮?”
“教他们写遗书!走!”
……
旧人刚走到近前,新人如同见鬼,暴退尖叫。
“二,二狗?!呔!光天化日之下,你这鬼也敢出来,速速离去!”
“我日还真是二狗?!二狗啊,我承认我对花花有好感,但,但也只是想想啊,你别找我……”
“周大彪也在?周大彪,你给你儿子的遗书,我亲口念给他听的,这份情伱得记啊!”
“我尼玛,一群鬼!”
“呜呜呜,你们死得好惨呐……”
“好好好,你打,我让你打,打完就安心去投胎吧,此地,换我们来镇守……嘶!鬼也有气血?”
……
霍休闻报出来时,新人旧人乱战,打出了人鬼情未了的架势。
他也不阻止,看向杜奎。
“什么情况?”
杜奎绷着红唇说了,霍休哼哼,懒得理会,转而问道:“小沈人呢?”
“回大人,沈哥去找柳高升了。”
“哎,这俩臭小……”霍休眼皮一抬,“俩鸾鸟都出去巡视了?”
“正是。”
霍休恍然且嘿嘿。
“小沈主意出得好,但奈何执行计划的,是幺蛾子啊……”
想到柳高升教柳飞黄鲲鹏地煞诀的事儿,他就忍不住乐。
按照小沈的计划,教完之后的事儿就简单了。
柳飞黄变成鸾鸟,自然会产生面前这鸾鸟是人的猜测。
柳高升教完爹,再坦白自己真正的身世……
再被老爹揍一顿,恩仇尽去。
“结果幺蛾子只教不坦白,哈哈哈……”
他这一乐,那边亲卫司的人就打不下去了。
景田更是额头冒汗上前,破口大骂。
“骂什么骂,”霍休乐呵呵摆手,“老夫还是喜欢看打戏,让他们接着打……小唐,过来。”
唐林依言上前,道揖道:“大人有何吩咐?”
“唱两曲儿,给他们营造一下氛围。”
如遭雷劈的唐林刚清醒过来,人霍休都开始和躺椅双修了。
躺椅旁服侍的拓跋天忙道:“唐……吕老师,上啊!”
“别墨迹,”拓跋堑催促道,“把大人等着凉了怎么办?”
我他娘遇到的一群什么人!
唐林咬牙。
霍休笑眯眯道:“莫不好意思,你这也算为小沈的文工团筹划,趟趟路子。”
“文工团?”唐林一怔,“这是何物?”
霍休懒得解释。
“小沈回来你自去问,赶紧的,磨磨唧唧像个老娘们儿……拓跋天,你去给唐经历演示一下,男人应该如何快!”
军魂峰以东三万里。
鸾鸣此起彼伏。
听上去,像是鸾群,实则就俩鸟。
前头一只,四面八方乱飞。
后面一只飞直线。
饶是如此,前头一只,一直都在前。
“不愧是真正的鸾鸟一族啊。”
柳飞黄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也只堪堪跟上,不由感慨。
“不像老夫这般,假的终归是假的……”
但老夫也应该满足了!
有些事,只有变成鸾鸟之身后才能发觉。
“没想到这鲲鹏地煞诀,如此契合游凰劲,甚至能激发鸾髓真正的威力!”
百余年前,他便得赐鸾髓。
本以为鸾髓之功,只是助自己破入胎变,强化根基,此时他才明白……
“和飞遁之速暴涨数倍相比,那些都是渣渣了!”
因为飞遁之速暴涨的背后,是炼体士气血,于飞遁中最妥当的运用方式。
炼体士和修士的四境对比,劣在三处。
一是手段欠缺,气血外放再远,也远不过修士神识外放。
其次是神魂强度。
“但若能补足飞遁这一短板……”
不说打不打得过,想跑那是绰绰有余了!
“待老夫体会一段时日,把心得写出……”
“下来!”
柳飞黄怔而俯瞰,见真·鸾鸟落在一棵参天大树之上,忙飞了过去。
“道兄,何事?”
柳高升注视父亲,心中复杂。
秦武父子,罕有亲昵,严父居多。
被揍了小半辈子,如今能和父亲平等相处,甚至还冠以道兄之称……
“天打雷劈我都顾不了了,先爽完事儿!”
深吸口气,柳高升横翅指树。
“鸾鸟一族,俱有梧桐木,你是知道的。”
柳飞黄忙道:“自是知晓,道兄那根梧桐木,我都喂过。”
柳高升闻言,鸟脸抽搐。
“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如今也算鸾鸟一员,岂能无木?”
柳飞黄傻眼。
扭头看向身旁巨树。
“道兄,这根……应该不是梧桐木吧?”
“你就不知道了,”柳高升想了想,鸟脸大亮,一本正经道,“正所谓,世先有鸾鸟,而后有梧桐木,梧桐木常有,而鸾鸟不常有,故虽有名木,祗辱于柴夫之手,骈死于荒野之中,不以……梧桐称也。”
不远处。
一直暗暗跟随至此的沈青云,听到柳兄的木说,是彻底绷不住了。
“柳兄这木说,改编得还怪好咧!”
但柳兄啊,你在玩儿你爹啊!
“这我不得帮他们父子揭开真相?”
但若揭开……
我上哪儿找这万古难出的名场面?
沈青云纠结看戏,心中既酸爽,又惭愧……
但就是不能自拔。
而高空之中,一颗大光头也直勾勾看着沈青云,眼神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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