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丹加坠入漆黑大湖之中,她听到水面破碎的声响。
诸般斑斓色彩层层叠叠萦绕在她身周,这斑斓色彩的转动,令她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好似自身正处于虚幻与真实的界限间。
那盈满天湖的绿潮,于此时倏忽收敛去,变成了蜿蜒于这斑斓色光中的一道绿绸带。
绿绸带缠绕着丹加的右手腕,在那层层叠叠的斑斓色光中灵巧地游动着,引着丹加的身形穿过这一重重斑斓光芒,最终坠入一片澄明的大湖
哗啦
丹加坠入澄明大湖之中,她听到水面破碎的声响。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在她坠入这片澄明大湖之后,倏忽消褪尽。
她的身躯往湖底不断沉坠。
缠绕着她手腕的那道绿绸带的另一端,亦游曳向幽暗的湖底。在那有大片大片积雪堆积、罡风凛冽的湖之底,她看到了一座万仞雪山整个世界仿佛颠倒了,又好似世界本身层层叠叠。
自身坠落进天湖之下的大化本源潮水当中,却跟着那潮水,穿过了一重重世界的隔断,登上了巍巍大雪山。
今下顶着灿烂金光的高高雪山,这样壮美而神圣的风景,丹加又哪会没有见过
此处就是大雪山寺所在的那座大雪山。
是尊者带她前来修行的大雪山寺,亦是她后来被囚困于此间数百千年的大雪山
丹加隐隐意识到,那大化本源潮水牵引自己至此,究竟意欲何为了。
大化本源就被尊者以精莲化生大士的头颅作缝合物,缝合住了它漫淹向现世的那道裂隙。
而那道裂隙亦在大雪山上。
哗啦,哗啦
眼前被积雪堆高的山峰,微微地震颤着,不断抖落下层层积雪。
一层层积雪相继脱落之后,便显出了其下一面被冰封住的山壁那冰层之下,生长着许多藤蔓与杂草漫长的岁月冲刷,早已冲刷干净这些草木的任何生机,它们只是保持了生前的状态,留驻于冰层下,未有腐烂,却也已干枯、发黑、萎缩。
在那铺满衰枯草木的山壁上,一道裂缝蜿蜒其上,隐约可见。
细密的、灰白色的似线绳一般的纹络交织在那道裂缝左右两边,似在这石造的裂缝上做了密密匝匝的针脚。
密密匝匝的针脚,簇拥着一个四分五裂的人。
那个人的手脚、躯壳、头颅、内脏尽皆四分五裂着,被以灰白色的丝线一层层缠绕着,填进了山壁上的裂缝中。
此人肤色黑黄,虽然被禁锢于冰层之下,但其身躯却好似仍旧保持着活性其裸露在外的心脏跳动着,血液流动着,甚至身躯各个部分,都因丹加忽然出现此地,而开始了动作。
这个肤色黑黄,面容瘦削的人在此时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山壁前静立的丹加。
他眼神混沌,盯着丹加看了很久,一些散碎的念头在他的思维里被重新建构了起来,他识出了丹加的身份,面孔上流露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元空,元空
元空何在”
这被针线缝合在山壁之下,身躯四分五裂的人,在冰层之下已不知存留了多长时间。
对于其之身份,丹加亦十分了解。
自是被用来填补那终极伏藏大化本源之前裂缝的精莲化生大士。
精莲充满愤恨的声音穿透了冰层,令那积累了千百载的玄冰之上,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缝,大块大块冰层就此被从山壁之上震落,缠绕着丹加右手的那缕大化本源中,在此时忽然传出一声轻笑。
伴随着女子的轻笑声,那缕绿绸带直接从丹加手腕上脱落了,流淌进了那面山壁之间、有些针脚凌乱破碎导致地裂孔之中。
虽然那一缕大化本源就此从丹加手腕上脱落,但她心中凝重之感并未因此消散。
天后念神相仍旧与她右手掌印交融着,蛰伏不出。
而在那缕大化本源流入山壁裂缝之后,丹加陡生出了一种感觉,那面终极伏藏前的细微裂孔之后,好似有人静静驻留,隔着终极伏藏前的裂隙,那个人静静地凝视着自身,伺机而动
甚至于这空寂无人,不知处于何种时空的大雪山顶上,亦开始盘旋起某种莫名的气韵。
山风卷起雪尘,在天地间弥生出一尊尊雪色的神魔。
诸般神魔乘着那莫名气韵而来,将丹加团团围住。
精莲的嘶吼声震碎了封锁住这面山壁的冰层,即便过去许多岁月,它这样一尊鲁王,只要未被彻底磨灭,便仍旧保留着恐怖的威能。
但它狂怒嘶吼过后,泛着绿光的眼睛看着丹加,眼神里却又弥生出了惊惧的神色。
这般惊惧之色,最终取代了它面上那般刻骨铭心的愤恨。
过去许多事情在它混沌的思维里重新排列、重组,它循着过往的记忆,便好似将许多岁月以前的事情又经历了一回。
正因为再一次于记忆中经历了过往,它在此时对某个人的畏惧,甚至压过了对其的愤恨。
丹加未有言声。
精莲亦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当下的形势。
片刻以后,精莲大概弄清楚了眼下的情况,它面上流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意,看着底下的丹加说道“看来是你沦入了险地”
丹加点了点头,扬首看着精莲那颗丑陋的头颅,笑着道“大士要来掺和掺和吗
说不定你能借此破开禁锢,与鲁母一齐降临于世间呢”
“脱开禁锢,重归现世”
精莲看着丹加面上那与某人如出一辙的笑容,它因丹加所言,性中生起的些丝亮光,此刹也泯灭个干净,进而生出某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来。
它闭上眼睛,不去看山壁下的丹加,喃喃低语道“鲁母猛恶,金母亦非善类
在此之外,还有一个元空
你们之间的争斗,我不想参与。
我只想守着守着此间安安静静睡觉就好”
几句言语过后,精莲的性意重归于混沌,竟真好似又一次地沉睡了过去
山壁前的丹加静静观察了精莲一阵。
她先前故意与精莲那般言语一番,正是想恐吓对方一二,借势吓阻住精莲,令之举棋不定,避免精莲在她图谋大事之时,忽然入局今下终极伏藏前的禁锢,虽不能说是完整无损,但也是大致完好的,鲁母可以往外投递出些丝大化本源,却无能投射更多力量于现世。
此时若精莲对它忽然施以援手,必将会导致更严重后果。
若能就此以言语吓阻住精莲,自然再好不过。如若不能,丹加也好就此随机应变。
她将目光收回,看向山壁间那些细碎的裂孔。
孔隙之间,绿光隐隐。
一只只幽绿的眼睛好似生在裂孔之中,正仔细地观察着她。
另有一个声音,忽在她耳畔响起“你知朕缘何能以微弱修行,反制鲁母可曾听过一句话母凭子贵”
母凭子贵
丹加脑海中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下一个刹那,莫大的危机感骤然降临在她的心头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她的右手掌心里响起,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正看到一个皮肤青黑腐烂的婴孩侧躺在自己掌心里,那婴孩的侧脸对着她,满是烂疮的小脸上,露出一个令丹加稍觉熟悉的笑容。
它张开眼睛,眼中绿潮涌动
婴尸
此时躺在丹加掌心里的,是组成鲁母头部两个婴孩中,头朝上居于左的那具婴尸
看着掌心里的婴尸,丹加忽然明白了天后所称母凭子贵是甚么意思。
天后下生之后,已彻底脱离人的范畴,她就是组成鲁母头部那两具婴尸中的一个
鲁母大抵已弃绝了令自身完整降临人世的计划它开始尝试令身躯各部分在现世之中寻找寄主,分别降生。
最终在人世间组成一个完整的自己
天后已是鲁母的一部分,本也代表了它的意志,如此以来,就根本不存在甚么谁控制谁,谁又反制于谁的说法
鲁母能否完全于人间降临,全看自身的左眼天后
所以母凭子贵
可哪怕是化作鲁母左眼的正侧卧之婴尸,想要灭杀丹加,仍旧是轻而易举丹加脑海中陡起一念,天后的声音再一次于她心神间响起,几乎要压住她心底升腾起的念头“你不是亦有心做鲁母的代言人么,我带你来见它它对你亦颇为满意。
小女子不错。
倒能和朕做姐妹兄弟了”
天后话音一落
横亘于丹加身前的那面山壁猛然颤抖了起来,一缕绿绸带似的鲁母诡韵从那山壁间细微的裂孔中流转而出,于倏忽间缠绕上了丹加的身影,天后森然的声音在丹加心神间再次响起“只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被这鲁母重新孕育、经历万般恐怖碾磨的痛楚了
朕尚需借国运承受这大化地狱孕育大磨
你又如何能撑得住”
轰隆
那先前流淌入裂隙孔洞之后终极伏藏中的绿绸带,此时去而复返,绿绸带猛然间撑展开来,内中隐约显映出了倒侧卧之婴尸的投影,这骤然撑展开,遮天蔽日的绿绸布,一瞬间倾盖而下,包裹住丹加的身影
绿绸布下,顿时传出如磨盘转动的声音
丹加脸孔一时煞白
寄附在丹加右手掌心里的那正侧卧婴尸骤然脱落无形风卷起漫漫雪尘,在丹加身后形成了天后的雪雕塑
天后被雪色雕琢出身影,此时面笼冰寒,伸臂猛推了被绿绸布包裹全身的丹加一把,喝声道“去”
丹加身形踉跄向前
鲁母诡韵令她浑身遍生绿眼。
她不受控制地伸出一条手臂,竟想要拆解去那缝合在山壁之上的灰白色微透明的一缕缕针线
而那山壁之上的灰白色针线,亦在她手指触碰上去之时,微微退缩,真有了就此崩开的征兆
天后看着那些微微蜷缩的灰白色针线,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你的尊者,对你倒也确实信任”
丹加满面挣扎,手掌却在颤抖着,将那一缕缕针线拆下
细密针脚簇拥着精莲的头颅,方才好似在混沌中沉睡去的精莲,此时微微睁开双目,眼中偶有光亮闪动,那精光旋而又重归暗淡。
它仍在迟疑。
这时候,被风雪雕琢出形体的天后仰头看向它“鲁母将你孕育作鲁王,居于群鲁之上,你却这般不堪
机会在前,还要迟疑不决么”
天后这一句话,激起了精莲的些许心气,它正欲强行挣扎一番,有所动作,心识中却又忽然闪过那个人的面孔它的眼神变得迟疑,阴沉地看着天后,低声道“你不懂
你以为自己而今胜券在握了么
你看看这一层又一层的缜密针脚,真觉得那缝针的人是个心思粗疏之辈么”
天后摇头失笑“罢了你不过是被对手吓破了胆子,今下只是一条断脊之犬而已,全无大用了
鲁母降临人世,你这尊鲁王,亦将做到头。”
精莲不理会天后这番言辞,兀自低声言语着“他的后手无穷无尽,环环相扣,你不必信反正亦会亲身体验到的”
话音未落。
那在前头将针线拆下有一条手臂那般长的丹加,满面痛苦地扭过头来,看着身后风雪盘旋之地偶现的天后形影,她的声音却分外平静,如清泉流过天后心识间“若你作为鲁母的一部分,已然降临在了人世,缘何今下还要我一个小女子辛辛苦苦拆解线头
你作鲁母左眼,一眼将它瞪开不就是了
还是说,其实鲁母左眼的降临,也并不彻底,只是从裂孔中流露出了一道大化本源根种”
天后与丹加对视,笑着点头“小女子猜得不错。
但即便如此,你又能如何
你纵知道真相,今下也只得帮朕打开这道裂缝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