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树借华山根脉催倾而彻底长成,弥勒尊即将下生成佛”慧沼禅师看着沟壑深渊之底,那借华山根脉被一劈两半散发出的末法劫气而疯狂生长的遍生绿眼、如龙如蛇的龙华巨树,眼神震恐,“这华山之下,只余一个足印,根本没有华胥氏的影迹。
只见有即将成佛的天后
可天后成的又是甚么佛此般周身枝叶遍生绿眼的龙华树,与经中所称龙华树,也非同类
又一尊魔佛、鬼佛即将长成了”
他双手合十,脑后圆光震颤,大无相光明法性依其脑后圆光振发而出,莹白如玉、灵性灼然的灵山投影于那大圆镜智中,一道道僧侣模糊不清的形影便环绕灵山投影结跏趺坐小西天世界依托慧沼的法性,在当下华山巅顶落地生根,行将降临
慧沼抬目看向站在苏午身畔的丹加。
丹加化作了一道绿光月牙,依偎在如大岳巨山般的苏午胸膛,洪烈而威严的伏羲根脉裹挟着天地浩浩劫运,攀附于苏午周身,在他体表留下玄黄的印记,他努力将手臂伸展向华山沟壑之底。
他眼中的华山沟壑之中情景,显然与慧沼所见完全不同。
父母亲残余的因果仍然留驻于那棵根系虬结攀附,覆盖住了天后纤细身形的龙华树之畔。
他们还未有彻底消散去
母亲极细微的祈祷声,还在一遍一遍地传入苏午心中。
“神母,我把我的孩子托付给您
不求您能待他如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只求您能帮他渡过这一次的劫数他个性温和,内在善良,您帮他,他也会像孝顺我们一样孝顺您的。
可能这样的孝顺对您而言也没太大用,我们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报答您只当是一个当妈的最后的请求吧”
玄黄色的伏羲根脉缠绕着苏午伸下深渊的手臂,他的手臂终于触及深渊之底,接触到了父母遗留的些丝因果。
慈母严父的形影从残余的因果丝线里浮现,微漾涟漪。
“爸,妈,给你,给你们”
仿佛能遮天蔽日的巨大手掌,在苏铨与郑春芳的残余形影前小心翼翼摊开来,露出了掌心里汗津津的一块老旧手表表盘。
表盘上的指针统统指向了零。
模拟器的提示音不再在苏午耳畔响起。
属于苏铨、郑春芳的遗物时空保持着残余的些丝痕迹,终于未有从模拟器中消散干净。
而为了保持双亲遗留下的这些丝痕迹,苏午选择交出模拟器,让苏铨、郑春芳借助这模拟器,再一次获得新生。
他愿为此支付代价
母亲遗留的形影看着那巨大手掌心里汗津津的一块旧手表,像是看到还是孩童的阿午,将一块沾满了口水的糖果小心翼翼地送给自己。
“傻孩子
哪里会有抛下孩子,只求自己活命的父母呢
我的阿午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以后也不要为妈妈和爸爸的死,反复地折磨自己了
我的孩子,就是我们留在世间最珍贵的遗物,就是我们存在过的最清晰的痕迹
阿午,好好活啊。”郑春芳将那只伸过来的手掌推了回去,她像是隔着一扇透明的窗户,看到了窗后的苏午。
苏午的心脏剧烈地颤抖着,那方才寂静下去的模拟器提示音,此刹再度响起“苏铨与郑春芳的遗物时空即将彻底消失”
“苏铨与郑春芳的遗物时空,彻底消失。”
“苏铨与郑春芳的遗留因果,即将形成遗物”
“遗物形成中”
天雨嚎啕
悲号的雨水从沟壑顶上漫淹而下,灌进了这万仞深渊之中
雨水汇集成海
在这滂沱的大雨中,龙华树疯狂生长
“教主比丘尼
龙华树即将长成了这般情形,你我之辈莫非还要坐视不理”慧沼脑后圆光巍巍,小西天世界诸般法性如焰网交结,他眼看那长满绿眼的诡异龙华树树冠即将探出沟壑深渊,终于禁不住向苏午、丹加说道。
化作一轮绿月的丹加声音清浅“世间种种存在,簇拥于一人周围,皆不过是因它们各有谋算而已。
但父母之爱,向来纯粹。
此般关怀,不需回响。
所以你我只需静观就好。”
丹加这番回应,此时已难说服慧沼禅师,但他见苏午跪坐在深渊沟壑一侧,对自己所言全无回应,一时间亦是一筹莫展。也在此时,华山群峰之下骤然传来一阵洪流决堤的声响慧沼禅师心头悚然,乍然运起天目通,朝华山脚下看去,一时见到
燃烧着熊熊血火光芒,飘转着一道道紫籍符箓的洪流冲破渭水堤岸,轰然间漫向了华山群山
另一边。
渭水之畔。
河坡上青草茵茵,身着福田法衣的瘦削僧侣便坐在那片河坡上,看着一个穿着脏衣裳的羊倌儿赶着十几头羊临近他所在的河坡,便开口说道“渭河之中,或生变故,殃及无辜。
你还是先往别处放羊去罢。”
那羊倌闻声,有些惊讶地看着河坡上的瘦弱老僧,扬声道“我沿着渭河一连走了三四里地,见着了好几个像你这样守着河坡的和尚这河坡到处都有鬼啦没个清净地方”
“正是如此。
你见着的那好几个和尚,其实都是贫僧一人。你退还是不退”瘦削僧人鉴真听得羊倌这般言语,转开看着身前野草的目光,眼神淡淡地看向了那一身脏皮袄的羊倌,再次出声问道。
“额就似不退咧
你能把额咋着了”
羊倌撇了撇嘴,挥舞着小鞭子,驱赶群羊至河畔饮水吃草亦在此时,鉴真将双手合十,其脑后顿生一圈乌黑圆光,那圆光中,同样一身漆黑,缠满锁链的狰狞地藏王佛合掌而诵“众生无边誓愿杀”
地藏王佛挣开一身枷锁,猛然张口朝向河畔的羊倌,它口中吐出一股股浓烈诡韵,一道道腐烂的手臂、干枯的手臂、有刀剑之伤的手臂、被活烹煎煮过的手臂密密麻麻地冲出黑地藏之口,虬结成一道更加骇人的臂膀来,这道手臂张开遍布种种伤痕,缭绕着诡韵与神韵的五指,一掌抽打向了临于河畔的羊倌
轰隆
忽然间,晴天陡现霹雳
那临于河畔的羊倌把鞭子一甩,河畔饮水的群羊纷纷奔入渭水之中整条滔滔大河,顿成血红之色
沉寂于渭水河坡两岸青青草地下的一具具枯骨,抖落满身泥泞与野草,抓持着各种生锈的刀兵、锄头、铁器等物,亦跟着一股脑地扑入了那滔滔渭水之中鉴真当下所在的位置,竟是渭水之盟战祸之时,突厥陈兵掳掠厮杀之地,那迈于渭河两岸的尸骸,即是在战祸之中丧生的兵卒甲士,乃至无辜百姓
血河之畔,鉴真以完整神韵之手臂抽打向那赶羊的羊倌儿,而羊倌儿在此瞬将头颅转过一百八十度,咧嘴冲鉴真笑了笑他的身体带着他的头颅,一并落入那血河之内
其身躯在这瞬间好似化作了一个蜂巢
一道道紫籍符箓如群蜂般从蜂巢中飞转而出,与扑入河中的一具具携裹兵灾战祸之气息的甲士交融,那一具具尸骸,陡然间变作了一个个携裹恐怖诡韵的厉诡
无数厉诡配紫籍符箓,借大河直冲向了鉴真
鉴真神色凝重,脑后漆黑圆光尽覆盖于他的身形之上,他的身形与黑地藏一瞬重合
黑地藏大张着口,完整神韵、诸般厉诡并合形成的那条恐怖手臂之后,带出了爬满一颗颗狰狞头颅的肩背、盘绕着一道道阴影厉诡的脖颈,及至贴附着整张宝相庄严的佛面的头颅一尊以诸般天意神韵作为粘合剂,粘合了不知多少种厉诡在身上的恐怖存在完全从黑地藏口中钻了出来,而黑地藏则变成了鉴真这完整神韵身背后粘连的一张人皮
鉴真完整神韵身扬起一张慈悲庄严的佛面,金灿灿的圆光便在他脑后乍然飞转而起,蕴含着恢宏誓愿心的声音一刹传彻渭水两岸“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嗡
一道道配紫籍符箓,随汪洋血河直冲鉴真完整神韵身的厉诡,尽被无尽佛光映照
佛光之中,似有一道道无形的手臂乍然张开,禁锢着那一道道厉诡的手臂、腿脚,使之尽作结跏趺坐、双手合十、皈依释门之状一重重圆光便在这无数厉诡被度化的瞬间,从厉诡头顶升了起来
但那圆光顶轮之中,却有一道道紫籍符箓冲天而起
紫籍符箓在这佛光映照之下,不曾生出分毫变化,反而不断交叠、组合,在无尽佛光中组成了一道恢宏门户
那巍巍如山的门户之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原天三垣四个古意盎然的字迹
哐当
似有门户被推开之声响起。
模糊人影从原天三垣的门户下浮显出来,他立于这巍巍天门之中,俯首看向显完整神韵身的鉴真“你之一切,尽出于天借天修我,也敢妄图反天
更何况,我曾化胡为佛,乃万佛之父
你欲反父耶”
那模糊人影俯下来的首级,骤然间变作了一张佛面,如黄金铸就的佛面张口宣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随着这一声佛号陡然响起,覆映渭水两岸的无边佛光纷纷崩解
而接连着不知多少道厉诡,聚合于鉴真尸身之上,以至形成他这具完整神韵身的天意神韵,此刹尽皆脱离了他的掌控,裹挟着那一道道厉诡,纷纷冲击鉴真的尸身与执念
他合十在胸前的恐怖手臂,骤然间关节翻转,端向他的头颅;
他的双脚旋转脚跟,脚尖对着他的身后,不敢朝向那俯下来的一张佛面;
聚化作他五脏六腑的一个个厉诡,此时尽皆在他体内搅动开来,咬破了他的后背,从他身后扑腾而出
只是眨眼之间,鉴真这完整神韵身,即有破碎毁灭之兆
而鉴真这张金灿灿的佛面,亦有污浊横生,宝相庄严的佛面瞬时转为乌黑,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扬起狰狞面目,鉴真直视向那从天顶俯瞰下来,比他更真实的佛面,他忽然面露笑意“贫僧一切修行,尽为杀尽心中与佛牵连的偶像而来。
一切诸佛,不过偶像而已。
你亦是偶像,亦该为我所杀”
他性念间存想那曾经见过的璀璨纯净、庄严无垢的性光,忽然垂下头去“弟子执念为此,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所有翻转回去、不敢朝向那从天俯瞰下来的佛面的厉诡,所有背叛了鉴真的天意神韵,在这个瞬间,尽皆被鉴真执念贯彻了,纷纷拧转了回来鉴真借机双掌齐齐而出,骤然轰向那从天临下的佛面
咚
万诡啸叫
这由执念调集诸般的一掌,也倾翻了天地,令天地大黑,而自天顶俯瞰而下的那张佛面,被这一掌直接轰成了粉碎一道道诡影如龙蟒并排于天地之间,从四面八方缠绕住那巍巍原天三垣门户
鉴真盘坐在地,一股明净火火从他座下涌出,将他这具完整神念身吞没去,连同他的执念与尸身,也要在这火光中被焚烧干净
聚合在他周身的厉诡,因而有四分五裂之兆
此四分五裂之相,引致无数诡影也向四面八方而去,要跟着将它们紧紧缠绕住的原天三垣门户,撕扯个干净
鉴真心底不觉得自己此次能得生机,是以干脆入灭,以自己尸身毁碎为代价,也要粉碎去这次想尔趁势引发的一场生灵涂炭之乱
那授下无数紫籍符箓于甲兵尸骸,引渭水化为赤色的羊倌,即是想尔化身
“你这秃驴下死了,倒是清净。
却太便宜你了”
此时,鉴真自身行将四分五裂,彻底崩灭之时,一道肩宽背阔的身影出现在鉴真身后,那国字脸、看似一身正气的中年男人洪仁坤一掌按落于鉴真头顶,在其头顶戒疤之上,又盖下个黄金十字刻痕。
这黄金十字刻痕一落,也导致鉴真再无法入灭,从座下涌起的明净火光,一时消敛而去。
被诸般厉诡锁住的原天三垣门户,就此脱困,裹挟赤红江水一瞬间贯穿虚空,直往华山冲撞而去
鉴真面无表情地站起身,远望那血火洪流直灌华山而去,他眼神阴沉地道“你来此地,便只为阻止贫僧入灭吗
你此般作为,必将引得苍生浩劫,天下动乱
你却放任了那兵灾战祸、厉诡寄生的洪流就此离去,侵染华山根脉此亦是华夏根脉被侵染,此后必有生灵涂炭之灾频生”
这还是连月以来,鉴真第一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洪仁坤听得鉴真所言,却也浑不在意,道“又不是我愿意这般做,是苏午的意思。
树苗想要长成,总得多浇浇水的。”
“树苗想要长成”鉴真揣摩着洪仁坤传过来的话,垂下了眼帘,其体内种种躁动的气息跟着纷纷寂静了下去,令之看起来一如从前那般,仿似全无活气的死尸一般模样,“苏午还传了什么话来我还需做些甚么”
他头顶黄金十字像是一层斑驳了的金漆般逐渐褪去,最终全无痕迹,只余下那几个戒疤。
“如今陶调元都不必守在华阴,截断华山龙脉了。
苏午忽然变了心意,我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甚么。”洪仁坤道。
鉴真目光闪动“陶祖今在何处”
“上华山看情况去了。”
“贫僧亦要往华山去看看情形,你可要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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