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4章 气数
如今,任凭苏午施展何种手段,都难破碎那龙华树根种了在他目视之下,龙华树根种一息长至数丈之高,下一个刹那,便接连上了一重重国运汇拢化成的脉轮
整棵龙华树接连上国运金轮之时,便化作一股金沙,隐于脉轮内,消散无形
棺椁里,只剩一把枯骨
苏午看着那冢中枯骨,似乎听到了天后算计得逞之后的笑声但她借鲁母之力孕育作龙华树根种,是否曾经想过,若有一日真有弥勒下生,那下生的弥勒,究竟是她,还是鲁母
彼岸上还有一尊佛陀在等候着
“第二重龙华会时,弥勒尊成唯一佛,令前世佛入灭,摄诸佛性,为现世真如大佛,此时追随弥勒佛陀诸僧侣中,皆得菩萨果”苏午想及老妪先前所言,他开口将老妪的某段话重复了一遍,忽然也低笑了几声,“前世佛,今世佛,未来佛
谁能现世真如
谁能横贯过去未来”
苏午摇了摇头,面上笑意更浓,他垂目看了眼冢中枯骨,转身走出了这阔大空旷的陵墓。
雁塔之外,陶祖早在等候。
老道斜靠着一根石柱坐在地上,目光越过重重佛殿交叠飞卦的檐角,看向远天间漫过的渺渺白云。
即便感知到苏午从身后大雁塔正门走出,陶祖亦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道了句“先前整个长安龙脉皆有震动,虽然震动细微,常人几乎不能察觉,但有心人稍加留意,也不难发现的。
过不了多久,玄宗皇帝应该便会寻你去问话了。
塔下发生了甚么变化”
他说着话,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侧目看向走近的苏午,眼神有些惊奇“你身上竟有了些丝此岸的气韵。
可是窥见此岸的所在了
进境真快”
“是。
先前正好抓住契机,所以能窥见此岸所在。”苏午点了点头,“长安龙脉震动,与雁塔确有关联。
天后显生了。”
“嗯”陶祖皱了皱眉头。
苏午道“天后先前确已驾崩,其尸身便埋在雁塔之下龙脉交结的一处地相锁中,此锁外有玄奘法性盘护,内有大誓愿力架构云顶金宫,非是有领悟法性之机缘者,不能履足地相锁中。
天后的尸身,便葬在那云顶金宫伪弥勒内院之内。”
“已死之人,又复显生。
看来是由死复生了”陶祖点了点头,问道。
苏午对此未置可否,只是道“天后投影先前称弥勒尊将于龙华三度之中成佛下生,其以弥勒尊指自身,如今,那龙华树之根种已经破壳而出,栽种于大唐气运之内。
龙华树长成之时,即是龙华会开始之日。
此树所以能长成,亦借了我的一份力”
苏午将于云顶金宫之中的种种经历,尽皆外放性意,投寄给了陶祖。
陶祖看过他在云顶金宫之中的经历之后,又道“依你来看,在密藏域中,龙的源流乃是鲁,鲁的源流即是鲁母。
鲁母称作龙母也没甚么问题。
其所居元日神山看作是龙宫,亦解释得通。
龙母降子,化龙华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此事之中,鲁母看似是棋手其有降临于现实的企图,而降子化龙华树,正可以实现此般企图。
但天后却未必就是棋子。
毕竟,其筹算好了龙华会的每一个步骤。
连龙子降生,化龙华树之事宜,亦在其算计之内。
此外,还有诸僧性意汇集而成之彼岸佛陀,亦是执棋之士这样来看,竟无一人是棋子了。
但落子到最后,终究会有人成为棋子。
龙华树何日长成今下不能确定。
但其栽植于大唐气数之中,其之成长,必与大唐兴衰有关唐兴,此树蓬勃生长
还是唐衰,此树会蓬勃生长”
“武周革唐。
唐衰弱了,武周才有再起的可能。
我以为,大唐衰弱,龙华树方会蓬勃生长。”苏午说道,“但武周终究寄生在大唐根脉之上,大唐若是沦灭,武周亦必然会跟着破灭。
所以,龙华树需要的生长环境,应当是大唐气数衰而不败。”
苏午说完这番话,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唐朝的衰败,也就在这数十年间了。
标志性的事件即是安史之乱。
而安史之乱的起因,固然是藩镇掌握大权,尾大不掉,但与长安朝廷政治败坏,玄宗皇帝怠慢朝政,心思多在享乐之上亦有莫大关联。
此般祸乱根源中,宰相杨钊的形影都难以抹去。
而杨钊之堂妹,正名为杨玉环。
本在开元七年出生的杨玉环,在今下时空之中,已经悄然降诞,此时的杨玉环,与想尔已经产生千丝万缕的勾连。
若龙华树在大唐气数由盛转衰之时长成,依当时情况,怕也是想尔真正降临之时,如此一来,鲁母、佛陀、天后、想尔等诸大灾祸,或会在当时一齐爆发
一念及此,苏午心中亦难免有几分悚然
陶祖当下内心也有了些许推测,抬眼看向苏午,出声道“想尔者,实则是太上玄元与祖天师之自识相互结合之后,所化生大道之诡。
太上玄元,即太上老君所悟之道。
而太上玄元、太无之先、太上大象,便总称为三清。
想尔此大道之诡,最擅长在大道变化、天数更易之时,趁势而起,天下万般从来不是一成不变,变化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想尔等待的这大道之变化,终究能够等到。
其能窥察大道变化,我等与之相敌,首先便失了先机。
假若任凭事态更易,待到天数变化,龙华树借大唐气数盛衰长成之时,我们再行出手,未免为时已晚,届时面临局面,亦比当下更险峻凶险太多与其如此,磋磨等待,不妨主动出手
那龙华树的根种,确不能摧破吗”
陶祖话锋一转,又问了苏午一个问题。
苏午则答道“龙华树根种与鲁母联结紧密,摧破之可能极小,其如今栽根于大唐国运之中,若真正将之破灭,或也会令大唐气数衰退,引致那所谓变数提前来到。”
“那便令它尽早长成罢。
先解决一个,总是好过哪个都不解决,到头来一齐爆发的时候,哪个也解决不了。”陶祖直言道。
苏午闻言若有所思。
他良久以后,才开口道“龙华三会,弥勒下生。彼岸佛陀,降示法性如此种种,未必就不在想尔推演的变数之内。
今时大唐情形,与从前已有诸多不同。
它极可能也不会再重走旧路今下的想尔,已经复苏,其之所以依旧未曾显山露水,只是因为它之图谋更大,企图兴立地上天庭”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来做”陶祖问道。
苏午看向陶祖,道“天后之手段如何我今下尚未完全探明。我们的力量是否能与其所筹谋龙华三会相匹敌犹未可知。
当下不能轻动,亦不能妄动。
而今首要事,还是需充实不良人,使之真正具备镇诡能力以后,再做其他打算。”
陶祖听得苏午所说,未再言语甚么。
两人结伴往慈恩寺后院走去,行至中途之时,一队甲士自前院而来,正好与两人碰面。
甲士队伍当中,那领头的肉山将军褚豆向苏午躬身行礼,道“圣人有请。”
苏午与陶祖相视一眼,陶祖摆了摆手,自行离去,苏午则在众多甲士簇拥之下,离了慈恩寺,直往禁中而去。
数日时间之内,苏午频频出入宫廷,今下亦已有些轻车熟路。
玄宗皇帝已在殿中等候,见他来到,与他寒暄几句之后,便直入正题“苏卿今日往雁塔之内探查,可有甚么收获”
圣人言毕,便抬起双目,盯着苏午面孔。
苏午回道“雁塔底层,有一处隐秘机关,可接引佛弟子往塔下龙脉之中去。
那雁塔之下的龙脉交织之地,修筑有一座陵墓。
陵墓规格甚为僭越,墓主人身着龙袍、诸随葬品、祭物皆与至尊规格等同墓主人是个老妪”
“老妪”玄宗皇帝闻言,忽然冷笑了几声,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当下也放松了些许,“天后病重之时,令长安诸地重修三百余座废弃佛寺,将各地僧侣充实于其中,为其祈福。
当时业已荒废的慈恩寺,便有人数最多的僧侣充实入其中,工匠整修这座寺庙,日夜不停,寺庙修成之日,内中诸多工匠、僧侣或因病疾、或因意外,纷纷身亡,此时一时为长安百姓谣传,称慈恩寺不祥,至玄奘修筑雁塔以后,诸般议论之声方才渐渐消止。
如今看来,他们并非是身亡了,而是转入所谓龙脉深处,为天后修筑她的寝陵去了”
苏午点了点头“陵墓四壁之中,确有诸多僧侣尸骸被砌入墙中,皆作双手合十之姿势,为墓主人日夜祈福。”
玄宗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忽向苏午问道“你说那陵墓主人乃是个老妪你可曾亲眼看到那老妪的尸骨”
“亲眼所言。”苏午肯定道,“离开那陵墓之时,我业已在现场设下八门封锁阵势,锁闭现场。
那老妪如不能死而复生,从墓室之中爬起来自行走脱,便一定还会老实躺在棺椁之内。”
听到苏午所称死而复生四字,唐明皇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
其沉默了一下,招来侍候于角落中的太监“为朕更衣”
高壮太监躬身应声。
玄宗皇帝转眼看着苏午道“苏卿,稍作等候。朕与你同去雁塔之内探看”
“陛下,那样凶险之地,您怎能亲自去”高壮太监话音未落,忽然撞到了玄宗皇帝的眼神,其顿时打了个冷颤,再不敢多言,引着玄宗皇帝往别处更衣去了。
苏午坐在殿中,并未等候太久,换了一身似寻常富贵人家装束的玄宗皇帝,便在诸侍卫扈从下,与苏午一同离开了禁中,往大雁塔匆匆而去。
其白龙鱼服,微服出访,非为别事,正是为了确认雁塔之下,是否真有一座规格僭越的寝陵
寝陵内,又是否真有一老妪的尸骨
天后如梦魇一般缠绕在玄宗皇帝性灵之中,这个噩梦令他初登九五之时,不敢有半分松懈,励精图治,英明决断,令大唐在开元年间,进入极盛之世,但在这个梦魇真正消散,不可能再幻梦成真之时,玄宗皇帝又陡地松懈了下去。
从此以后听信谗言,宠信奸贼,纵情享乐,最终致使大唐由盛转衰大唐的兴盛璀璨而短暂,大唐的衰败则绵延了百十余载。
当玄宗皇帝跟着苏午再入大雁塔,经过那立有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的巨碑,在陵墓深处浮雕精美、众多随葬品贵不可言的棺椁之中,看到那具着龙袍的老妪尸骸之时,其眼神里的忌惮、忐忑忽然间就消散了许多。
一个心结在他见到陵墓中的老妪尸骨之时,彻底打开。
他忽然觉得头顶那重看不见的桎梏,在此时倏忽解开来
在此般阔大阴冷的墓室之中,玄宗皇帝甚至笑着侧身与身后的苏午说道“如此残毁模样,绝无死而再生之可能了罢”
苏午神色平静,肯定了玄宗皇帝的话“只以此尸骸而言,生机彻底断绝,腐朽许多岁月,因果断灭干净大罗亲至,亦不能令这具尸骸死而复生了。”
原本姿态有些放松的圣人,闻听此言,却陡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喃喃重复起了苏午的话“只以此尸骸而言,只以此尸骸而言残毁死去的只是一具皮囊而已,她还能借身还魂
我倒忘了,险些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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