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看着走出鬼梦的众人,从中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
方乾方元两兄弟、任清泉、姬鸿、云霓裳他已经很久未曾见过这些人了,以至于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记忆里虽识出了他们各自的身份名姓,但心念间却油然生出一种陌生感。
在过去时空里,他累经劫数,周转轮回,已然经历过百载岁月周而复始;
在当下的现实中,他更不知如今年月。
虽然清时距离今时尚且不远,但轮回颠倒重复的过程延展开来,亦会引致现实年月的变化,他至今尚且不知从自身重入模拟以后,至于当下,现实里究竟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不管时间多长或多短,对苏午而言,都是一段漫漫长路。
但众人对他仍是最初的印象,他们只是觉得自己好似睡了一觉而已,一觉醒来,却不至于将从前熟识的人都尽皆淡忘去。
尤其是苏午对于某些人的意义,亦非只是一个相熟的友人这么简单。
“诸位。”苏午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面露笑容,开口道,“诸位可还记得,你们各自陷入沉睡之前,都发生了甚么事情”
“记得的”
苏午话音落地,身形微胖的姬鸿就点了点头,拧眉出声道“我脑子里的记忆,就停留在明州的眼诡、发诡一齐爆发,越过了先前的范围,降临在咱们的驻地之上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眼诡,发诡去了哪里苏局,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姬鸿的言语引来其余诡调局成员纷纷附和,各自道出了自己沉睡以前的经历“我记得当时天上出现了很多红眼睛,那些眼睛才把红光照到我身上,苏局您就出现了您把我拖到了一条黑色的大河里,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当时眼诡、发诡分明已经降临,咱们控制不住局面了”
“难道咱们现在已经死了
咱们都到阴曹地府了”
“要是有阴曹地府的话,也是好事啊”
云霓裳站在人群里,她看着深林尽头的道路边站着的苏午,她只觉得自己好似是睡了一觉,可这一觉醒来,一切都仿似发生了某种自己暂时还察觉不到的、但却尤其巨大的变化,这种未知的变化让她心慌,她试图去寻索到变化的线索,可她一无所获。
有什么东西行将渐行渐远,行将在她的世界里失去影踪。
她抬起头,凝望着深林尽头的那道身影。
苏午与从前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立在云霓裳的视野里,云霓裳却觉得他就要化作一道光影,化散在天地间。
她紧紧攥住了拳头,似是想要抓住甚么。
此时耳边响起苏午的声音“确实如诸位所言,在你们被我之劫影覆护,被转入鬼梦之中安睡之际,眼诡、发诡、三清之肠及至另一个极端恐怖的厉诡十字劫,同时间在明州及近周边地域复苏了。
它们的杀人规律笼罩了此处的前线驻地。
但这些都是在你们陷入睡梦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如今,四诡都得到了暂时的封押,你们安全了。”
苏午话音落下。
诡调局的许多人闻声,一时间如释重负。
“安全了”
“眼诡、发诡这么恐怖的厉诡,也被封押了我们不用再为它们提心吊胆了”
大多数人下意识地不去细想,思考那么恐怖的四诡该如何封押,封押它们,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但亦有人在沉默良久之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问题。
云霓裳轻轻地举起手,得到苏午的首肯之后,她小声问到“我记得,我们当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原本无能应对四诡中的任一个,尤其是十字劫,诡调局的档案记录里,都没有这个厉诡的存在
是您后来收押了这四个厉诡吗
我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您一个人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吗”
“倒也并非是我独自封押了四诡。
我在彼处,也有许多故旧友人,是他们与我携手封押了四诡。”苏午看着云霓裳,笑着向她回答道,“过程如何,我却不再多做赘述了。
你们若不相信,我也有办法可以证明。”
说话间,他眉心忽然裂开一道细缝,一只猩红的眼仁从裂缝中挤了出来,伴随着那只猩红眼仁从他眉心长出,他四周虚空中,有一盏盏血灯笼竞相升腾,绯红光芒映照在在场众人身上,在场众人才从眼诡噩梦般的死劫规律中脱离,今下又骤然被这绯红笼罩他们一个个如堕冰窟,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丝毫
生怕半空中的那一只只血灯笼,在轻飘飘地转动中,令他们各自头颅脱落
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一瞬间对苏午所言都无比笃信
绯红光芒倾盖此间,倒将这处静谧的枯叶林映照得美轮美奂了起来。
苏午任凭绯红光芒倾照在众人身上,他笑着开口道“诸位不必害怕,今下的眼诡已被我封押,它的死劫规律被我掌握着,不会毁伤到你们任何一个人。
诸位而今脱离鬼梦世界,还是尽早与你们的亲属、友人,以及国家平台取得联络。
我不知如今年月,不知自你们沉睡以后至于今时,究竟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你们今后何去何从,还须听从平台的调遣。我与各位便在此先行别过。”
覆映于众人周身的绯红光芒徐徐收摄,归拢于苏午眉心的猩红眼仁之中,那颗猩红眼仁也瞬息间隐入他的皮肤之下,他笑着看向诡调局众人,与他们挥手道别。
众人闻听他的言语,却都尽皆头脑发蒙。
先行别过是甚么意思
苏局是诡调局的局长,但他话语中的意思,像是要抛却这个身份,与大家作个分割了一样
方元站在人群中,听到苏午所言猛地反应了过来,他连忙向苏午扬手招呼道“苏局,苏局你这是要去哪儿吗
那我们就把剩下的收尾工作做好,你想去哪里散散心都可以。
等你回来啊苏局”
苏午听到方元的话,他垂目看向林间站立的诡调局众人,他们都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他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回来了,诸位。
而今我已将诸般法门传授给你们,日后我也会通过平台,将一些基础修行法门传播出来。
你们今时已经入了门。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如今你们应对凶一级的厉诡已经不成问题,准备充分的话,便是荒级厉诡,你们联合起来,亦能借助各种手段,将之封押。
再往上的层次,我却也教不了你们,须要你们各自自行去领悟。
以后我与诸位之间,便是天地之分,云泥之别了。
我所要面临的劫数,非诸位所能承受。
诸位涉足于我的劫数之中,亦多半不会有好结局,更不可能帮到我甚么我们就在此地分别就好由我来应对最凶恶的厉诡,剩下的收尾工作,小诡小祟便由你们来做。
这是你们对我最好的配合。也是我们彼此之间该有的默契。
诸位
山高水长
盼望你我,能在天下无诡之时再会”
苏午说过话后,转身而去。
他的身影走入林后那道幽深的长路之中,倏忽间融于黑暗之内,没了影迹。
在场众人听到苏午的话,一时懵然。
人群里的任清泉,看到苏午转身离去,没有一丝迟疑,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也默默道了一句“再会”
云霓裳站在人群里,眼看着苏午的身影转身而去,她在原地木然良久,忽然冲开人群,朝着苏午远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她未有追出几步,便有两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道路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两人里,一个满头白发在头顶盘成了发髻,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他明明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却浑身筋肉虬结,给人以一种生机旺盛的感觉。
另一人也是一头长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辫,只不过用来扎马尾的发绳,乃是一条黑丝袜。此人的方面上亦戴着一副墨镜,满脸俱是冷酷之色。
他们突兀地出现在道路中央,各自手里端着一只玩具水枪,正对着云霓裳的身影。
老者神色冷肃,简短开口“踏前一步”
“天翻地覆”方脸中年男人接话道。
二人说过话,互相对视一眼,墨镜下的四只眼睛里,俱是配合默契的得意之色。
然而,纵使洪仁坤与陶祖两个已经表现得如此不近人情,如此冷酷凶恶,但迎面走来的那个女子却好似看不到他们两人一样,径直从他们二人身形的间隙里穿过去,奔向了前方。
洪仁坤顿时大皱眉头。
陶祖侧目看着那从自己身畔跑过去的女子,沉默着抬起一只手,往脚下的道路上虚空一抹整条道路倏地被拉长了
他们两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云霓裳身前
云霓裳就好似从未从他们两个身旁越过一般
“你不听教诲,警告一次”洪仁坤发话道。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陶祖抬起手中的玩具水枪,朝天扣动扳机
轰隆
一道赤红雷霆从天而落,一下子砸落在云霓裳奔跑去的前路之上,将她要去向的前路直接劈出个深不见底的沟壑,彻底截断了前路
云霓裳一下跪倒在那截断的道路前,肩膀微微颤抖着,被长发遮住的面孔上,泪水不停淌落。
那道路的尽头,已经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他未曾迟疑半分,就这样轻飘飘地离去了。
陶祖与洪仁坤见那女子被截断住前路,不能继续行进,原本还有些高兴,但他们看见那人跪倒在路边,忽然哭了起来,一时又有些傻眼。
“这、这做个游戏,她怎么还哭起来了”陶祖有些不理解地道。
洪仁坤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低沉地叹息出声“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也是一个苦命女子她今时这般情绪,你一个从未婚配,不知男女之爱的老梆子,却是不能明白的”
“你也不过是看了些艳情书籍而已,何曾实战操作过”陶祖不屑地扫了洪仁坤一眼,已经看穿洪仁坤的底细。
他不待洪仁坤再与自己争辩甚么,一把薅住洪仁坤头顶马尾辫,将洪仁坤如旱地拔葱一般拔离了地面
下一刻,赤红光焰包围住洪仁坤,将他的身形禁锢收缩成一轮内有黄金十字悬滞的圆日陶祖将这轮圆日摆在自己头顶,盘坐在断裂的道路前,看向了与自己隔着一道无法逾越之沟壑,满眼泪水的云霓裳,他于心不忍地道“苏午所言并无错处,而今你们再跟着他,遭逢大难劫数,他未必能腾出手来救助你们。
留在后方,清扫小诡小祟,稳住后方,却是你们而今能给他的最大帮助。
闺女,你为何还要执迷呢”
云霓裳愣愣地看着那道不可逾越的沟壑,她清楚这道沟壑从此以后不止存留于此时,更将横亘在她与苏午之前,她很难有机会再越过这道沟壑了。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难过。
正是因为明白了失去,所以才更想要去抓住甚么。
听到对面传来温厚老者的声音,云霓裳亦没有回应甚么的心思,她只是摇了摇头。
“哎曾经也有一个女子苦苦追逐于老夫,老夫见你这般,就想起了曾经,便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陶祖摇头叹息,满面感伤却不知曾经究竟是有某个女子苦苦追逐于他,还是他曾经苦苦追逐一个女子,却求而不得,因而难免触景生情,物伤其类了。
他接着道“苏午自言会与你等在天下无诡之时再会,可见他并非是要斩去俗缘,与你等作甚么了断,你便依着他话语的字面意思去理解就是虽然天下无诡的目标距今时尚且十分遥远,不知何日才能达成,但一旦达成了,你们便终有再会的机会。
这便总是有些丝希望的。
你不愿放弃,又不愿真个等到那天下无诡的时候再与他相会不妨努力追逐,在这竞逐天下无诡的道路上,与他相遇罢。
我传你一部法门,你仔细修持,能走多远,能不能在途中与他相遇,便需看你自己的了”
陶祖手中飞出一道赤光来,越过幽深沟壑,落进了云霓裳的怀里。
云霓裳下意识去捧那一束赤光,却捧了个两手空空。
她心神顿时紧张起来,又抬眼去看沟壑对面却哪里还有那位忠厚长者的身影云霓裳方才升起的几缕希望,眼看着就要熄灭下去。
这时候,隐约有人吟诵道歌之声,在她的心识间慢慢响起。
前路幽深又漫漫。
洪仁坤与陶祖并肩而行,追向前路尽头苏午的身影。
“都办妥当了
劝回那女的了”洪仁坤小声向陶祖问道。
陶祖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咧嘴无声地笑了笑。
洪仁坤看到陶祖的笑容,似乎明白了甚么,他摇了摇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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