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邵守善、素珏道人俱是心头凛然。
那种莫名的、仿佛根出他们各自本源的韵致一刹那从那道汉白玉牌坊中飘转了出来二人心头警铃大作
邵道师浑身长满的猩红眼仁齐刷刷转动开来,一抹绯红诡韵从他身上流转而出。
他周身所有眼仁,尽将目光投向天穹。
于是,暗蓝苍穹之中,刹那间高升起了一盏盏红灯笼
一盏盏红灯笼滴溜溜转动着,将整片苍穹都映照得美轮美奂
在转动的红灯笼间,又有丛丛黑发如湖海般奔腾涌动二者感应到绝大危机,都最大限度地运用出了各自容纳厉诡的死劫规律
然而,胡苏苏的声音在此时飘了过来“不觉得太晚了么”
话音未落,一只只白嫩柔软的手臂乘着那仿似根出人道本源的女娲神韵,倏忽临近两个道人周身,按在了他们周身各处。
一只只莹白手臂轻轻拉扯,二人便不受控制地掐动印决,运转法门,倏地又将外放出去的厉诡死劫规律收束回自身。
紧跟着,两人都被莹白手臂拉扯进了汉白玉牌坊之中。
天穹一刹那恢复暗蓝。
仿似先前那般红灯笼升上天空的美丽光景,仅仅是一场梦幻。
凤冠霞帔的胡苏苏,掀起头上的红盖头,娉婷走入那道汉白玉牌坊里,天地陡然转换,黄泥大海充塞了大地,而天穹则湛蓝湛蓝的世界,出现了胡苏苏、邵守善、素珏道人三道身影。
前者笑盈盈的悬立在空中。
虚空处处都投照出她的身影。
麻仙姑、邵守善两人则被一条条女娲手臂抓扯着,往那浸满了一具具尸骸的黄泥大海里沉陷而去。
他们作为人的本源都被那一道道由女娲神韵拟化的手臂拿捏着,此下却施展不出任何手段,只能任凭女娲神韵摆布
一旦彻底沉入黄泥大海之中,他们就能作为塑化哀神怨偶的材料了
“若你们早一步释放万目诡、发诡出来,我也奈何不得你们可惜你们终究慢了一步呀”胡苏苏有些意兴索然地叹息了一声,看着被女娲手臂拖拽着的两人,那张美不胜收的面容上,又生出了些丝笑意,“你们一个容纳万目诡,一个容纳发诡,都已是极恐怖的厉诡了。
依着皇母给出的划分,这等层次的厉诡,已是天诡。
如此以你们两人塑化出的哀神,一定最为强大,皇母一定青睐有加”
在胡苏苏说话之时,她身周涟漪荡漾。
又一个女声,忽从她身侧虚空中传出“呵呵呵
若以他们两个塑化出哀神来,皇母何止青睐有加皇母怕是会第一时间将我们换下去,认他俩作儿女”
伴随着那个女声响起,一颗同样精致美丽的头颅,就自胡苏苏左边肩膀上长了出来这颗女子的头颅,与胡苏苏面貌有些相似,此时出声言语着,眼里都是盈盈笑意。
“那我们的处境可就凄惨了。
本来就因为办事不利,而屡遭皇母责罚,我们两个的性灵都被抹除个七七八八了,此下他俩若再得皇母青眼,皇母怕是会把咱们踩到泥浆里去呢”又有一个美人头从胡苏苏右边肩膀上长出,她左右肩膀上的美人头,面貌竟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二者神色不同,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双胞胎一样。
“是呀,这可如何是好”左边的美人头蹙起了眉。
被诸多女娲手臂拉扯着,往黄泥大海里徐徐沉陷的素珏道人,看着胡苏苏两边肩膀上倏忽生出的美人头,惊诧之色在她的眼中流转,心底缓缓铺陈开的绝望,在这个瞬间忽然退转了许多这个瞬间,她意识到了甚么。
她偏过头,看着身边的邵道人,嘴里作着口型“王传贞那两个是王传贞”
王传贞
邵守善目视着胡苏苏左右肩膀上长出的、那两颗愁眉不展的美人头,更是惊诧莫名他未曾与王传贞照过面,但素珏却曾见过红哀会的这位旧哀主,这位不知所踪的红哀会旧哀主的头颅,怎么会长在胡苏苏身上
怎么会有两个王传贞
这两个王传贞与胡苏苏又有怎样勾连
看胡苏苏的表情,似是都未有察觉到自己两边肩膀上,另外长出了两颗头颅邵守善隐约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而此中暗藏的蹊跷,就可能是他们二人此下面临的绝境中的转机
“为子女的,孝顺父母本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能让母亲觉得高兴的事情,作子女的自然亦应尽力去做”胡苏苏开口说话,随着她开声言语,从她两边肩膀上浮现的两颗一模一样的美人头,又倏忽消隐无踪了,她轻声说道,“可是,若母亲不爱惜自己的子女,只想将子女当作工具,子女又怎么可能反过来爱戴母亲呢
皇母虽然会因你二人被塑化作哀神而高兴,可她高兴过后,就得将我换下去了
我却不愿意”
胡苏苏轻声自语之时,一种非生非死的诡韵从她身上徐徐飘散。
她身后倏忽伸出一道蓬松而雪白的狐尾,那般与伪人、九尾九首所散发的非生非死之气息相类的诡韵,就在那道狐尾之上萦绕着。
狐尾轻轻摇曳。
一缕缕银白色狐毛往四下弥漫,狐毛化散入四下虚空之中,下一瞬,邵守善、素珏两人各自生出异样的感觉一根根虚幻的狐毛从他们周身长出,将他们二人霎时变得毛耸耸的,所有抓扯着他们人道本源的女娲手臂,在此刹都倏忽松开
二人的人道本源,被那般非生非死的诡韵所遮蔽。
连女娲神韵也无法锁定二者的本源。
他们原本已在往黄泥大海中沉陷,此下在诸多虚幻狐毛的包裹下,骤然漂浮于空中
胡苏苏身后狐尾轻轻探来,一下卷起了两人湛蓝湛蓝的苍穹之中,陡地凸显出遇到慈和女形虚影,那道虚影张开左手五指,照着胡苏苏就抓扯而来
女娲神形在此瞬向胡苏苏出手了
原本平静如一的女娲牌坊世界之中,骤地惊起一道道涟漪。
那一道道涟漪里弥生出滚滚女娲神韵,化作层层叠叠的一道道女娲神形,共同向胡苏苏打出这一巴掌
轰
这一记巴掌重重地抽打在胡苏苏的身躯之上,将她的身躯抽打得四分五裂
一块块由泥壳塑化的身躯,散落在黄泥大海之中
所有泥壳碎块身躯,此时都生出了蓬蓬狐毛,那些虚幻狐毛牵引着这一具具泥壳尸块,又将它们聚集起来,变作了满身裂痕的胡苏苏
胡苏苏伸手抚平着面孔上的一道道裂痕。
裂痕里丛生的虚幻狐毛,跟着她手掌抚下,也俱消失无踪。
她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容,亦在瞬息间修复如初。
胡苏苏红着眼圈,看着虚空中悬停的女娲神形,泫然欲泣“哎呀人家只是和母亲开个玩笑,母亲何必这样生气
你须要这两人,苏苏将他们还给母亲就是了”
话音一落。
那被丛丛虚幻狐毛包裹的邵守善、素珏,便被狐尾放下来,悬滞在空中。
女娲神形伸出双手,欲要捧起此二人,却被他们浑身包裹的那层虚幻狐毛所阻隔,根本无法将二人收入自己的怀抱之中
女娲神形猛地颤抖了起来
在这般连天与海都同振的颤抖之中,神形倏忽消隐无踪。
一切风平浪静。
胡苏苏嫣然一笑。
这个笑容极是生动。
她垂下眼帘,看向被狐毛包裹住的二人,面上的笑意又收尽了,只开声与二人问道“你们接下来是要与那几个真空使汇合,完成他交待的事情罢
他留给你们,联系那些真空使的符咒在何处”
邵守善、素珏全程目睹了胡苏苏与女娲神形的交手,见识了胡苏苏这个哀主的喜怒无常,莫测心意。邵守善心情复杂,自身此下完全被这些虚幻狐毛牵制住了,而若贸然扯碎这些狐毛,那藏在不知何处的女娲神形,就会出手把自己与素珏变作它的子嗣。
与沦为女娲子嗣的情形相比,被这些虚幻狐毛牵制似乎要好一些。
可他方才上了胡苏苏一次恶当,当下根本没有与对方合作的打算,是以听得胡苏苏所言,亦是保持沉默,不言不语。
然而,素珏看过事情全程,内心此时却忽有了一个想法。
她尝试着出声问道“你想帮我们”
“帮你们”胡苏苏掩嘴轻笑,“为什么要帮你们呵呵呵”
“那便是为了帮他了。”素珏笃定道。
她如此笃定,对面的胡苏苏反而没了声音,既未讥笑她甚么,也未否定甚么,只是垂下了眼帘,沉默不语。
素珏见此情形,对自己心里的某个大胆猜测,也就越发笃定
先前胡苏苏肩膀上分明生出了两颗王传贞的头颅,可她自己却丝毫没有反应,对此浑然未觉那先前显现的王传贞,其实是示现给自己与道兄看的
王传贞与胡苏苏不能说存在莫名勾连,但二者之间,或许就是一脉相承,胡苏苏就可能是转劫以后的王传贞
而王传贞不知自何时起,对苏真人暗生情愫。
胡苏苏亦受了如此影响
她因而想要向苏真人施以援手
素珏心底更生出一种有了重大发现的兴奋感,她维持着自己的神色不变,心念一动,几道符咒从她身上飘散出“苏真人令我们以这些符咒联络几位真空使,以及他先前所收的几个徒弟,你要取这些符咒来用”
胡苏苏看着半空中飘转的几道符咒,却转过身去,哼声道“我要这些符咒作甚么我是令你等运用符咒,与那几个真空使联系,确认他们所在位置。”
“我明白了,我这便去联络。”素珏点头答应。
胡苏苏娉婷而去,身影倏忽自女娲牌坊世界之中消散。
邵守善转过脸,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的道侣。
清晨。
京城各处都笼罩在一层厚重的雾气里。
在覆淹了一座城池的雾气中,人们的言语声、牲口活动时发出的声响,都好似变得极远极远。两顶藏青色的轿子被几个骑马的太监引领着,穿过了浓重的雾气,越过几道牌坊,在漆刷成朱红色的宫墙前停了下来。
领头的太监瞥了眼身后的轿夫,几个轿夫立时会意,放下了轿子。
有随员去掀开轿帘,出声道“真人,到宫外头了。”
随员声音才落,黑发黑须、一身青黑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弯着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站在轿子前,抬目扫视过高高的宫墙,旋而收拢目光,看向那守在一道角门边的一队侍卫。
苏午看着那些来回巡防、顶盔掼甲的侍卫,诸多侍卫,尽皆已非人身,而是一个个伪人。
倒是领着他前往紫禁城的那几个太监,还都是人身。
领头太监去角门前与侍卫交换令牌,苏午后头那顶轿子亦放了下来,脸上长着点点雀斑的素珏道人从轿子上走下来,站在了苏午身畔。
不多时,交换过令牌的领头太监回转过来,他抬手指了指由李青苗假扮的素珏道人,掐着嗓音道“皇上这次本只是召见渡厄真人一个,并未准你也进宫。
不过咱特意请示了皇上,皇上恩准你们两个一同进宫。
待会儿入了宫,你们随我到奏事处候着去,待到皇上与朝廷大臣们商议完事情,自有旨意下来,召你们过去,听明白了吗”
苏午、青苗都点了点头。
二人行止随意。
那领头太监素日里见着诸多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在自己跟前尤是保持恭敬,如今这两个乡野道士,却一副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他心里顿时有些愠怒,当下也不好发作,便闷哼了一声,领着几个小太监,扬首朝宫门内走去。
青苗挽着苏午,跟在几个太监之后,迈步走入紫禁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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