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之下
所有真空教首人间身,一瞬间便被雷霆巨刀斩下头颅,滚滚头颅与各自无头尸身,尽皆滚落向那浸没而来的泪海之中
轰
在此时
金色薪火如一道道蛟龙,在此瞬从苏午周身气孔中奔腾而出,张牙舞爪着,扑下山坡,把那一具具尸身、一颗颗人头尽数裹挟了,铺满了翻腾着倾覆而上的泪海海面
黑与红交融的泪海海面上,朵朵金色薪火燃烧得越发炽烈。
那泪海中响起了无数惊惶失措的哀哭之声
此般原本能浸淹李虎之薪火的泪海,在此时反而被苏午周身喷薄的熊熊薪火所点燃,大片大片地干涸了下去
所有真空教首尸身,尽被薪火点燃,付之一炬
于此无数尸身激烈燃烧之际,苏午性魂上自生出一种触动炽烈薪火如柱抟摇而上,那居于最顶如鸡卵般的一团金色薪火里,赤面钩锁甲的神灵浑身遍布裂缝,随着底下那些真空教首人间尸身被不断献祭给赤面六耳识神,它浑身遍及的裂缝越来越大,并最终倏地完全崩解开来
六耳识神崩碎无数,融入金色薪火之内。
但这破碎识神之下,却又有一道识神化生了出来
一盏盏明灿灿、光艳艳的烛火围拢簇拥着一道盘腿端坐的人形虚影,那道虚影浑身若金铜铸就,脑后生光聚成顶轮,顶轮之内,隐约有符号字迹徐徐转动。
这道识神,尚未完全拟化出来。
只是苏午从前积累,加上这数十具由真空教首以活人血肉相混炼世泪、泪烛火凝聚而成的人间身,才令这道识神破壳而出
形影模糊,唯独身遭一盏盏金灯分外明亮的识神,隐于苏午身后。
苏午抬目看向那些四散逃窜的真空教众、莲乡叛逆,他右手并成剑指,剑指之间,已然聚化一道底色灿白,缭绕雷霆的符箓,这道符箓又如一道令牌,被他身后的背阴大帝化相一口叼住。
原本化作生有百道巨灵手臂之龙的背阴大帝,此时身影陡然拔高,化作一道头顶苍天,脚扎黄泉的人形虚影,这虚影一瞬间突破了本就生出道道裂缝的大哭灵山世界,自身贯穿了现实、冥冥,以及这破碎灵山世界
虚影之上,浮现无数如血管般的经络纹理。
经络交集之地,即成穴窍。
穴窍中,有一道道令牌似的物什滴溜溜旋转。
令牌颜色各异,并不一致。
所有令牌皆通过虚影浑身血管般的经络纹理,汇向那道人形虚影的脑顶人形虚影脑顶眉心之中,另有一重血管交结形成的脉轮,那脉轮之内,却生出了一只缭绕雷霆的眼睛
这道人形虚影化相显化的一瞬间,苏午眉心的故始祭目倏忽张开,眼目之中,出现了这道人形虚影的投影
向四面八方逃散的真空教众、莲乡叛逆,尽皆生出一种感觉自身好似与那道恐怖人形虚影化相产生了莫名的牵连
“背阴敕令,运转乾纲。
诸般生人,尽归收摄”
苏午口中,敕令落下
他背后那道人形虚影周身穴窍之内,滴溜溜转动的一道道令牌,在此瞬骤然脱离了似血管般的纹络交织形成的穴窍,投向那众多真空教众
与此同时,端居于破碎灵山世界之顶的无生老母,朝着诸般泪山深处滑落而去。
它带着天顶汇成一副恢宏浮雕的诸佛陀、神灵造像,尽朝着无数泪山中央滑落
在隆隆震响中,无数佛陀、神灵造像沉陷入泪海之中,在泪海中交相折叠、堆积,突出海面,堆成了一座巨山
无生老母立在巨山之顶,它捂住面庞的双手徐徐放下,反而抱起了一个发着光的襁褓
那襁褓里,没有婴胎的实形,只有点点光芒在其中摇曳。
所有四散奔逃的真空教众、莲乡叛逆,在这瞬间尽受到了号召,性魂挣扎着,从头顶脱出,欲要投向母亲的襁褓,归于母亲安宁的怀抱之中
母亲的怀抱里,不会有病痛、灾难、刀兵、血泪
无生老母本就是所有苦苦挣扎求活的底层百姓,在失去了一切对于生的渴望之后,自相聚集塑造出的一重偶像。
他们以母亲之名,塑造了这重偶像。
但今下这个无生老母,与他们塑造出的偶像看似完美契合,实则不过是披着偶像的皮囊,行着恶诡的勾当罢了
教众无从甄别,只对母亲拥抱的真空家乡,充满向往。
无生老母怀抱襁褓,脑后字印周围,浮现出一道道虚幻的人影,那一道道人影,皆是驻留于真空家乡里的性意,朝着在世的活人招手,邀请他们踏足真空家乡
咔嚓
咔嚓咔嚓
可惜,尽管无生老母费尽心机,仍然比苏午慢了一步在场所有真空教众,方才有性灵从顶门之中飞腾而出,欲将投往那完美无瑕的真空家乡,便有一道道诸色令牌被炽白雷光裹挟着,从天而落,将那些真空教众冲出头顶的性意,连同他们的身躯一并贯穿
无数真空教众,被钉在了泪海海面之上
泪海翻腾,而他们静止不动
他们眼神惊惶,看到身边同伴,便像是在照镜子从对方的遭遇,了知了自身的遭遇
那一道道裹挟着令牌的雷光,像是一根根长矛,将他们钉穿了,竖在此间,叫他们根本动弹不得
然而,此般雷光只是禁锢住他们的行动,却并未顷刻就结果他们的性命。
白常青亦在诸多被雷光禁锢住行动的人中,他尝试运使种种手段,皆不能摆脱贯穿自身的雷光控制,反而随着他使用手段愈多,他愈发感觉到,一缕缕雷光浸入自己的血肉骨髓之内,勾连上了自己的性魂,此下,只要雷光稍一翻腾,自身就顷刻性魂毁碎,肉身化为焦炭了
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强行收摄心神,转脸看向身旁其他人。
身旁教众与他情况大差不差。
他看到身旁人头顶雷光中,滴溜溜旋转的一枚令牌,倏忽崩解开,化作一种他难以识别的文字组合,像是那些死囚脑后插着的亡命牌一样
“亡命牌”
“完了”
“这下恐怕不得活命了”
“我也未害过甚么人,只是跟随教首剿灭叛逆为什么我就得死在这儿”
白常青听到身周许多人惊叫、哭嚎了起来,他才平静下去的心神,陡又开始翻江倒海
“看看我头顶,我头顶可有甚么亡命牌”他急声向身旁教众询问。
但那教徒从旁人的神色中,已然意识到自己头顶也插上了亡命牌,教众面若死灰,一心都扑在自己将死这件事情上,哪里还顾得上回应白常青的询问
哪怕白常青是真空家乡会首领
可现下首领也被肉串似地钉在泪海上,无生老母都无法救渡大家,不更说明真空教没甚么大用,被人一碰就碎么
首领、教徒,在死亡之前总是平等的。
“谁帮我看看
我头顶可有亡命牌”
白常青更加惶急地询问着周边人。
周边人或嚎啕大哭,或懊丧悲泣,哪里有人管他
他目光扫视着周围人,入目所见,皆是一道道血淋淋的亡命牌他由此亦愈发意识到,大抵此间所有人都得随那人的意思,顷刻就死了
就像所有教首人间身一样,被那人一声令下,都斩立决了
白常青浑身似没了骨头一样,吊悬在雷光长矛之上。
此时,那道长矛徐徐转动。
所有被贯串其上的真空教徒、莲乡叛逆,尽皆随之转动,都面朝向山坡上的苏午,朝向他身后那道浑身缭绕经络血丝,眉心生有一只雷霆之眼的恐怖人形
苏午一抬手,那些被真空教徒们当作是亡命牌的一道道正气符文字,尽皆从雷光之中脱离,朝他抬起的手中汇集而去
那些正气符文字,勾连着一个个真空教徒的生辰八字,乃是他们存身的根本
佛像巨山之上,无生老母或许不能辨明正气符文字之涵义,但却亦知这些文字此时至关重要,因而将脑后顶轮猛然扩张,在灵山世界之中铺展而开,一道道男女老少的手臂从那顶轮之中伸出,奋力抓向了汇向苏午的所有正气符文字
“嗡”
苏午口发雷音
一道遍覆劫运气鳞的龙爪从现实天顶生出,顷刻撕裂灵山世界,一爪扫灭了所有抓向诸多生辰八字的手臂
那重明灿灿的顶轮顷刻缩回无生老母脑后,不敢与那不属于今天任何庙系的雷光有分毫接触
所有正气符文字书写的生辰八字,皆在苏午手中汇聚成一部薄册。
苏午一手翻开薄册,一手拿起一道朱笔。
他抬目看向所有转脸过来的真空教徒,一开口,雷声落入众生心间“真空教诸生民,缘何反叛真空四使
道出因由
区分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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