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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8、“蒿里”(1/2)
    踏踏踏

    黑傩太上爷、李黑虎两个跟随焰网游丝,行至这分外寂静的地域内。

    他们的脚步声被寂静的阴风裹挟着,在黑暗中传出很远。

    萦绕在二者指间的焰网游丝,在昏冥的虚空间变得扭曲,一时穿入冥冥之中,一时又扭曲着,不知所踪。

    “这

    该去哪里找寻猪子的踪影”看着在昏冥虚空里扭曲、不知去向的焰网游丝,李黑虎有些傻眼,茫然地说道。

    黑傩太上爷瞥了李黑虎一眼,那张赤红的面孔上,漆黑的眼睛观察着周遭的情景,他的声音放低了许多“阴间诡谲、不可揣测的情形太多太多,而今既然追索不到主人的影踪,我们便不要贸然前行了或退回原处,或呆在原地,都比贸然前行要好许多。

    主人今下应当安全无虞,他的层次比我们高出太多,等他主动来寻咱们罢。”

    “怎么确定猪子当下是安全的啊”李黑虎又问道。

    “若他死了,你也就看不见我了。”黑傩道。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黑傩太上爷感应着四周诡谲的寂静,他摇了摇头“先回那女尸先前盘踞的阴沟里去罢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咱们两个留在这里,恐生变数。”

    “好。”

    二者做出决定,即沿原路折返。

    在二者走出这片寂静地域不久,寂暗虚空又弥生出层层水波。

    水波里,浮现出当下地域近乎一致的情景,只是水波幻梦中的寂静地域之内,站着黑傩太上爷、李黑虎两人的形影,二人在水波幻梦中正自交谈着,决定是留在此间,还是折回原处而在他们交谈之时,黑黢黢的寂静地域尽头处,那道侧卧在阴土尽头的梦貘神像,不知何时坐起了身。

    它那道象鼻子上蜿蜒出的两根触须,悄无声息地垂在肚腹上,头顶的帝王平天冠珠帘无声息摇晃。

    它盘坐在寂静地域尽头,整片寂静阴土都在无声无息地朝它汇集、挪移,归拢进它四周扭曲的水波里它自身好似化作了一口混洞,要将整片寂静阴土都容纳进去,包括当时立身于寂静阴土上的黑傩太上爷、李黑虎

    幸而,李黑虎与黑傩太上爷在那片寂静阴土无声息被梦貘神像吞噬之前,先一步走出了那片寂静阴土

    寂静阴土的虚空里,弥生出的水波幻梦顷刻破碎了。

    黑沉沉的阴土尽头,梦貘神像不知何时坐起身,张开了头顶上的一双眼睛,它那双眼睛里,分明各自悬着十个瞳仁

    一颗颗血红瞳仁注视着破碎幻梦里,隐约显现的黑傩太上爷背影,淌下两股透明的泪水。

    “梦”

    “香甜的梦”

    “好梦易醒”

    瓮声瓮气、充满遗憾的声音消逝在寂静阴土中。

    重归于肿胀女尸先前盘踞阴沟的黑傩太上爷,猛然间长出了一口气方才走入那片寂静阴土之中,一种难言的、刻骨的惊惧感就时刻盘绕在他心识里,仿似一个在梦里到处寻找厕所的人,紧迫感如影随形地追迫着他

    仿似在提醒他,他所寄身之梦即将要醒了

    鬼梦一旦苏醒,黑傩、白驹这些寄居于梦中的人们,也就尽皆化作虚无

    好在他离开那片寂静阴土,回到肿胀女尸先前盘踞的阴沟之后,那种紧迫的、惊惧的感觉就倏忽消去,一切重归平静。

    “嘎嘎”

    阴森而聒噪的啸鸣声从破碎晦暗的苍穹中传来。

    一根根金属色、沾满血污的羽毛跟着从虚空中飘落。

    大嘴乌鸦叼着肿胀女尸,奋力振动双翅,从昏冥苍穹中俯冲而下,它肚腹中垂下来的血红条索上,一道人影紧抓着条索,随风摆荡。

    “嘎”

    乌鸦大叫着,从大地上掠过,将嘴里的肿胀女尸掷向大地。

    它一双巨大的、不剩几根羽毛的羽翅在阴土上掀起大风,荡起滚滚烟尘。

    肿胀女尸落入这百丈尘灰里。

    那紧抓着大嘴乌鸦的肠子的苏午,亦跟着松开猩红的条索,身形落向阴土大地之上他周身缭绕起熊熊金色焰火,一道道焰火如怒龙般陡冲向盘旋向昏暗破碎之天的大嘴乌鸦,却被大嘴乌鸦振翅时掀起的阴风气流尽数扑灭。

    苏午心头凛然,瞬间弃绝了将这大嘴乌鸦祭祀给自身性魂的想法。

    这大嘴乌鸦脱离阴间之后,是否也如当下一般凶怖,掀起狂风就能扑灭苏午今时层次已经颇高的薪火,苏午尚且不能确定。

    但在这阴间之内,苏午薪火完全无法接近大嘴乌鸦,也就更无可能将之点燃,祭祀给自身性魂了

    阴间对它所包容的死物,似乎格外地庇护。

    大嘴乌鸦振翅飞远,昏暗破碎之天间,已难见它巨大的形影。

    阴土大地上翻腾的烟尘逐渐平息了下去。

    一丛丛比巨树还要高的漆黑野草铺陈于大地之上,这如黑色海洋一般的野草,淹没了当下这片阴土大地上的所有事物。

    高耸的黑草丛里,仅能看到比黑草丛还高耸的几道半倒塌的牌坊柱石的遗迹。

    肿胀女尸落进这黑草丛中。

    黑草丛内的某条小路上。

    一辆排子车被一匹瞎了眼睛的马骡牵引着,停在路边,有个同样瞎了眼睛的老车夫坐在排子车头。

    那肿胀女尸就落在瞎眼老车夫身后的小路上,它落地以后,身躯便急剧坍缩,很快就变得与寻常人身形一般无二,只是浑身淤肿。

    它匆匆奔到了那辆排子车前,就躺在了排子车上。

    原本翘起来的车头,因为肿胀女士仰脸躺在排子车上而被压平了。

    瞎眼老车夫颤颤巍巍地跳下了排子车,嘴里言语着“是货来了是货到了”

    四下无人回应他甚么。

    他面上浮现一抹笑容,解下排子车头铁钩上挂着的绳索,摸索着将排子车上那堆分外柔软的物什捆扎得结结实实,将肿胀女尸完全与排子车绑缚固定在了一起。

    苏午安安静静地看着瞎眼老车夫的动作,在对方绑缚好车上的肿胀女尸,坐到了车头之后,他也跟着上了车,坐在车侧。

    老车夫挥舞手里的鞭子,口中吆喝着“走,走”

    那匹瞎眼的老骡马就慢腾腾地迈开蹄子,牵引着身后的排子车,往黑草丛深处去。

    这瞎眼的骡马与车夫,并非死物。

    老车夫是活人

    他们不知怎么到了这阴间的深处,甚至帮着将肿胀女尸这样的盗诡之尸,运送到不知何处去肿胀之尸被老车夫称作是到了的货物是谁请他在这里帮忙运送货物的

    他又是否知道自己运送的货物是甚么

    是否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以及,缘何他与他的骡马在这阴间行走,竟不受此间强烈的阴间气息影响

    在这黑草丛中,连苏午的心识都被遮蔽,无法探明更远之处的究竟,但老车夫的那匹瞎眼骡马,却好似识得这里的道路一样

    “快些走到了蒿里,就能领银子了。

    领到银子,我每天给你的草料里多添两把豆子人家就看上你我两个老牲口,指定要咱们来送货,我肯定会好好待你的,谁让你能给家里带来收入呢”

    排子车头坐着的老车夫,笑着言语着,驱赶着走得慢了的老骡马,那瞎眼的骡马便又鼓起了几分劲力,稍微提快乐速度。

    它与它的主人都太苍老了,哪怕铆足了劲想要提起速度来,也只是叫排子车稍微加快几分而已。

    老车夫也未过分压榨自己这个老伙计,感觉排子车速度稍微提上来了些许,他也就放下了鞭子。

    实际上,这样老的牲口,眼睛都已瞎掉,已经做不了甚么活计,养着也是浪费草料,这匹老骡马原本也是要被杀了吃肉的,幸而有人拦下来,给老车夫与他这匹老骡马寻了个拉货的活计。

    当下的活计颇清净,不必去与旁人争抢甚么。

    每到月初及月末的时候,只要拉着车到家门口的河坝边,就会有人把货搬上车,老车夫只要捆好了货物,他的这匹老骡马,就会自行把货物拉到指定的地方蒿里。

    蒿里这地方,老车夫都未听说过。

    他养的这匹老骡马却知道该怎么走。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这匹老骡子有识途的能力,能把货物送到主顾指定的地方,所以对方才选中了自己来帮着拉货。

    老车夫对此充满感激。

    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音节,那些模糊的音节,隐约组成了一首年代久远的歌谣。

    悲凉的歌声,在冷风里飘散。

    “蒿里何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苏午听着那阵断续的歌声,坐在排子车的车帮子上,随车摇摇晃晃,身影漫过一丛丛漆黑蒿草。

    他未有再向老车夫问询什么。

    对方脑海里转动的念头,已被他所窥知。

    老人家本就不是阴间里的人,只是碰巧须借道阴间,送一程主顾托付给他的货物,赚些银子,维持家里的生计而已他又何必惊扰了对方,偏要坏别人这点好事

    更何况,将借道阴间的活人惊醒,老人家只怕也会顷刻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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