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雄领主、朗堪领主、杰布领主您的这几位儿子、孙子,在第一日时都没有什么异动。
他们第二天收拢了各自庄园里的大量金银珠宝。
今天是第三天了,他们令仆人们准备了上好的马车,但今天一天他们都呆在家里,不曾乘车往哪里去。”
侍笃跪在大殿暗红的毛毯上,向坐在上首位的吐蕃国相仲拔节行效犬礼,将仲拔节令他们监视的几个玛祥氏子孙的动向一一汇报。
“天要黑了吧”
仲拔节听过侍笃的话,从矮桉后起身,走到窗洞前,推开窗板。
天边的太阳颤抖着,即将沉没于高原之下。
高原将被寂冷的黑暗笼罩。
侍笃低着头,回应道“东雄领主、朗堪领主他们,或许会在天黑之后乘马车离开他们各自的庄园里,都有人留守监视。”
“好。”仲拔节点了点头,同侍笃说道,“你传信给你手下那些人,令他们不要惊扰了我的那些儿子们、孙子们,只需跟着他们,看他们最后去到哪里就好。
令他们原路折返回来,我会赏赐他们金珠、金贝、银粒”
“是”
侍笃恭敬应声,得到仲拔节的首肯以后,他弯着身子,徐徐从当下昏暗的殿堂内退却,转乘上自己的马本,化作一阵黑风,穿行于黑暗中,经过了仲拔节相几个儿子、孙子的庄园,将仲拔节相的命令一一传达给留守在各个庄园里的其他侍笃。
他最终回到了东雄领主的庄园,也扮作庄园里的奴隶,隐在此间,等待夜黑。
东雄领主对待他的奴隶颇为仁慈,会允许奴隶们抱着棚圈里的牛羊睡觉,每天会给他们十四勺糌粑他是新从仲拔节相手里继承下这一块靠近逻些的领地,需要奴隶们给他出力干活,是以便对庄园里的奴隶格外仁慈一些。
从他继承这块领地至今,已经八个多月的时间,他庄园里的奴隶还无有一人死亡。
是以东雄领主仁慈之名被广为称颂。
仲拔节相令侍笃监视的这几位玛祥氏的子孙们,其实都属于刚刚继承领土、甚至还未能分得领土的那一类,他们尚未彻底学会将自身与奴隶区分开来,对那些奴隶也就格外仁慈一些,但侍笃认为,当他们习惯了今下的生活以后,他们早晚会变得与其他正统贵族一般无二。
仰赖玛祥东雄领主的仁慈,侍笃和其他奴隶一样,被赶进羊圈后,脚踝和手腕上只拴缚了铁锁链,并未被戴上那种横木枷锁的禁锢。
他在腥臊的羊圈里,手脚还能自由地活动。
羊圈里,那些臭烘烘的奴隶抱起了一只只躲入黑暗角落里的羊子,借着羊子温暖的皮毛,呼呼大睡起来。
侍笃靠着木柱,趁着其他奴隶不注意,强行推开了靠过来的一只母羊。
棚圈外的星光合着冷风,吹进四面透风的棚内。
东雄领主的庄园陷入寂静。
这般寂静并未持续多久,一阵阵马蹄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
劳累了一天的奴隶们抱着羊睡得香甜,侍笃悄悄走到棚门边,微微冒出头来,窥察着外面的情景。
他看到
一架架凋饰豪华的马车,停在远处那片与奴隶们居住的区域相隔离开的精美碉楼前,骏马们在原地踢踏着四蹄。
玛祥东雄领主的妻子、宠妾、儿女们鱼贯登上了马车。
未过多久,
整支马队都开始行进起来,穿过了两座碉楼前的大门,一路往庄园外奔去。
玛祥领主带上了他所能带上的所有家人,乘着马车,奔向那传说中的那山岗下去了侍笃脑海里蓦地闪过念头。
那山岗下的传说,已在神灵本教中传开。
传闻中,唯有不曾沾染无辜之人性命,不曾有过恶行的人,才能在听闻那山岗下四字之时,就能感应到那神秘之地的所在,去往那山岗下,即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侍笃为仲拔节相处理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双手沾染的无辜之人的鲜血,已然极其厚重,他听闻那山岗下四字之时,并未生出任何感应。
但是,东雄、朗堪等几位玛祥氏的子孙,却真正不曾害过人命。仲拔节相令侍笃监视他们,自然就是因为他们感应到了那山岗下的存在他们舍弃了自己的庄园、只带上了海量的金银财宝,以及各自的家人,就预备去投向那山岗下
那山岗下的神异,竟能叫玛祥氏的几位子孙,愿意抛下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至高的地位,也要去投奔它
还是说,玛祥氏已经到了危急关头,今下玛祥氏贵族领主们锦衣玉食的生活,终究会像镜花水月一样,顷刻消无所以这几位玛祥氏的子孙,能舍下当下的幻像,前去追寻那山岗下
但是,这几位玛祥氏的子孙感应到了那山岗下的所在,却并不代表他们的妻子、宠妾、子女亦能感应到那山岗下的所在他们带上一家人前去追寻那山岗下,那神秘之地还能给予他们回应吗
侍笃脑海里念头纷纷。
他眼看着东雄贵族的车队一路直驱,即将驶出庄园他的手腕、脚腕上各生出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散发阴郁诡韵的手臂,抓住他手脚上的锁链轻轻一扯,就将锁链扯断
侍笃无声无息地翻过羊棚的矮墙,骑上自己的马本,直追东雄领主的车队而去
车队冲入了阴冷的黑夜里。
暗原上只有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能稍稍映亮周围的道路。
那侍笃驾驭着马本,化作黑风,盘旋于车队周遭。
负责护卫车队中的贵族的几个笃本师,根本未有察觉到侍笃的影迹他将自身隐藏得很好。
车队中间的一辆马车内。
身材肥胖的东雄领主遍身绫罗绸缎,坐在马车里,他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大半的马车座位,宠妾只能坐在他的腿上,不停伸手抚着他的胸膛,纾解他此下狂乱的心跳。
东雄双手紧攥成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两扇马车门,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前渗出。
“从这里朝南走”
某一刻,东雄忽然呼喝出声。
宠妾立刻转脸看向车门外。
“朝南走”
驱车的车夫立时作出响应。
“朝南走”
东雄的命令很快在整支车队里传开,车阵朝南转向。
宠妾回过头来,也是轻呼了一口气。
她轻抚着东雄的胸膛,为他顺气,同时细声细气地道“那山岗下一直在回应着您,您一直都不曾迷失方向,为何还要如此紧张”
“你也听到了那山岗下四个字,为什么那神秘之地没有回应你”东雄心神平复了些许,他没有回答宠妾的问题,手掌轻轻捏着对方腰肢,向宠妾问道。
“奴不知道”宠妾眼神里暗藏忐忑。
东雄叹了口气,低沉道“整个庄园里,只有我在听到了那山岗下四个字以后,即与那神秘之地建立联系,那神秘之地也响应我的呼唤,为我指明了前路。
但父亲提及那山岗下的时候,明明说的是只要双手不曾沾染无辜之人血腥、不曾做过大恶之事,就能对那山岗下四个字生出感应”
宠妾低下头,眼神越发忐忑。
东雄对她的反应浑然未觉,捏着她腰肢上细嫩的皮肉,继续说道“父亲是这么说的,可是实际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比如你、比如我的妻、比如我的儿子与女儿
你们平时都不忍心见一只羊在自己眼前被杀死,手上又怎么可能沾染上无辜之人的血腥怎么可能做什么大恶之事
但你们却对那山岗下四字毫无反应。
可见父亲说的,或许是错的。
只有特定之人,才能感应到那山岗下的存在。
我现在就是担心我是特定的那个人,若我独自去那山岗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我带上了你们几个没有感应到那山岗下存在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接近那处神秘之地”
宠妾低着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听到东雄说他的妻子、儿女都是心善之人,手上不可能沾染无辜之人血腥这般言语时,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老爷放心好啦。
您是天定之人,能感应到那神秘之地的所在。
有您领着,我们一定都能到达那山岗下的。
神灵选定了您,您选定了我们,既然选定了,就不可更改了”马车里,宠妾温言软语地劝解着东雄。
东雄拥着宠妾,又在之后的一个时辰内,十余次向马队做出了改换方向的指令。
侍笃化作黑风,始终盘旋在马车周围。
直至寂冷长夜过去。
直至每一匹马都磨烂了四蹄,精疲力尽。
天亮之时,一支在寂冷长夜里被冻僵的马队停留在旷原上。
这支马队里的所有人与马俱被冻死。
他们所处的十里方圆内,遍是密密麻麻的马蹄印。
那些马蹄印一层一层地叠合,将泥土都踩实了,形成一个大圆圈。
大圆圈里的泥土比周围区域要凹陷下一尺之深。
整个长夜,马队就一直沿着这个圆圈不断重复,不断转向。
而马队之旁,侍笃连同他的马本一同沦亡。
远方,眉心镌刻着雷电印痕的衣衫褴褛者,领着许多一样衣衫的人,靠近了这一列满载金银财宝与食物的车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