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图桉是不是变了”
凄冷月光打在棺材内壁顶上,显出影影绰绰的轮廓。
苏午还仔细听着老神汉讲说过去的一些秘闻,未想到他半路直接转换了话题,当下微微一愣,压住询问秘闻后事的念头,
凝目看向棺材内壁顶上。
那副原先被绘刻成升仙门的图桉,
此下在月光映照下,却是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门额上仙门二字的仙字,像是蜡泪被火炙烤得扭曲蜿蜒,竟变成了一个鬼字
两扇朱漆木门四周,朵朵祥云化作了一个个狰狞鬼脸,簇拥着黑漆漆的、阴森森的两扇门
门缝里探出头来的宫娥女子,
头上绾发披散,脸上戴了张阴惨惨的鬼脸面具
在那不足指甲盖大小的鬼脸面具额顶,分别写着一个血淋淋的喜字
鬼门
鬼门关
喜神
苏午转而看向神汉。
这位神汉并非是像刚才全卓那个神癫一样滥竽充数,黑脸老人是有真本事在手上的
神汉拍了拍棺帮,喃喃道“还真是喜神教做的事情啊
死者定了这副棺材以后,
肯定被棺材店老板劝说过,躺进棺材里试了试合不合适这一试,魂儿就被喜神勾走了,带进了鬼门关里去。”
黑脸老人见苏午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出声提醒道“你也别想着现在去控制那棺材店老板照这情况来看,棺材店老板肯定是喜神教里的人了。
他肯定早就得到消息躲起来了,
现下抓他是抓不着啦”
“老大爷看来是了解这个喜神教的。”苏午看向黑脸老人,说道,“既然如此,当下该怎么做,怎么召回江老爷子的魂儿,让他能在人间多弥留一段时间”
黑脸老人拍了拍棺材帮子,指了指敞开的栅栏门,道“把棺材扛回去吧。
你扛着往前走,我后头跟着。
把刚才那个事儿给你讲完。”
他指的是几百年前的那一桩旧事。
江老爷子突然亡故,与喜神教很可能有关联。
棺顶上画的图桉中,守着鬼门的宫娥脸上带着写了喜字的面具。
既然二者可能有些关联,苏午倒有耐心听一听老人家讲几百年前的旧事。
那桩和立捉虎郎庙处于同一时期的故事。
他把钥匙递给神汉,
自己扛起棺木走在前头。
神汉等他出了老宅院门后,锁了栅栏门,跟在他后头。
二者就这么走在清冷月光下,
幸而当下夜色已深,
否则要有村民见着有人背着棺材在路上走来走去,非得吓出毛病不可
老人的声音从后面徐徐传入苏午耳中“那女人信了喜神教那些人的鬼话,以为自己做肉观音,只是坐在神台上,受一段时间的香火供奉而已。
只要能救丈夫,
这点忌讳她倒是不在意。
可惜她想得简单了待到了喜神教选好的那日,她被请进了喜神教用纸扎的庙殿里,坐在神台上,然后喜神教有人在旁边伊伊呀呀地唱,有人去把她患病的丈夫抬到纸扎庙里,
还有人忙着把一把把生米洒在她丈夫身上,
那些生米落在她丈夫身上,填进她丈夫嘴里,顷刻间就被蒸熟了
熟了的米,
却有一股子馊臭味,还不断往外淌黑水
喜神教的人和女子说,这些米是在帮她丈夫吸走身体里不干净的东西,让她不要担心,
事到如今,女子虽然觉得情况古怪,但都到这一步了,她想退也退不得了,
只得按着喜神教人的要求,穿上法衣,戴好法冠与面具。
这些东西穿戴好后,
女子当场就不能动了,
再往后,
她只觉得有人在不断往自己身上湖一些黏湖湖的、馊臭的东西,那些东西湖了她满身,就逐渐凝固下来,变得和铜铁一样坚硬。
到这里,喜神教再描像、祭拜、立庙,
就在当地立起了一座喜神庙。
这喜神庙立起来以后,我们当地就遭大殃啦
凡是新婚的年轻男女,头胎必定难存活,
嫁娶只能偷偷摸摸进行,要是敲锣打鼓地迎来送往,第二天新娘子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去
也是到了后来,
那位捉虎仙人到我们这里,
替我们破了喜神庙,人们的生活才渐渐正常。”
捉虎仙人与喜神原来还有这一段渊源。
那个捉虎郎,是自己的师弟狗剩吗
苏午沉思着。
方才神汉说喜神教立庙的种种仪轨,总让他联想到灶神教收诡立庙的法子。
都会用到一项最关键物资米
喜神教会是一个背离了灶王神教初衷,邪化后形成的流派吗
“既然喜神教已经被拔除,连庙殿都被破倒了,怎么现在又开始出现了”苏午向黑脸老人问道。
“喜神教的人满天下都是,
总是按下这头那头又顶起来了,哪是那么容易就破灭干净的”老神汉摇了摇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接着道,“就连我们当地,还是有些傻子、疯子暗中在信这个。
有人觉得供奉喜神,自己桃花运能旺盛点儿,
有人追求别家的女子而不得,听别人介绍,就把喜神请进了家里。
也有人单纯就是坏种。
这些人暗下里聚集到一块,
胡乱摸索,说不定就整出事儿了就现在这情形来看,他们确实是整出事,闹出动静了”
苏午将棺材扛进了江家院子里,
守在院中的几人见状,连忙搬来条凳,让苏午能把棺材在院中停好。
“刚才这个冒牌的神癫已经交代了所有事情。
有人暗中联络他,那个人应该就是喜神教里的人。
对方给了他一笔钱,
要求他在做法事时,杀掉江家一直养着的一只大公鸡。
这样江老爷子就能回过魂儿来,多活一天半天。”苏午将缩在角落里的全卓拎了过来,向老神汉简单讲了讲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老神汉听得连连点头,
迎着江莺莺的殷殷目光,他挠着自己的下巴,笑着道“看来那喜神教的人也是有所求的你们家那只公鸡是什么样啊
能抱出来看看吗”
“可以的”
江莺莺连忙点头,匆匆去了专门给应急罐头修筑的一间小屋,
唤了它两声,
一只彩羽鲜艳斑斓、足足三四十斤重的大公鸡就踱着方步,昂首挺胸地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它眼神锐利,环视周遭的陌生人,
脖颈上的羽毛丛丛炸起,
守在江莺莺脚边,顷刻间进入了警惕状态。
“鸡是好鸡”
老神汉看着应急罐头,赞叹了一声,接着又摇头道“再好的鸡,死了也只是一块肉了。不知道那人要鸡血干什么,难道是打听到了关于这鸡血的某个偏方”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阵,
摇摇头,
看向被苏午拎过来的全卓道“那人跟你说的,只要杀了鸡,江家这位死者就能回魂儿,多弥留一段时间”
“是是是
对方亲口跟我说的,
我有聊天记录”全卓看着黑脸老人穿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围腰子,顿时生出几分同行间的亲切来,连连点头应声,
俨然是把对方当作了能给自己主持公道的行内长辈。
“那看到是鬼门还没关严实
也不知道那个喜神现在恢复了多少啊”
老神汉自言自语两句,
根本不管被苏午控制着的全卓,
转而走到供桌前。
供桌前,摆着全套的神癫法器。
全卓一件都没用上,
先前就拿了个破八卦镜到处晃。
“你家伙什挺齐全啊,
就是东西落你手里浪费了。
过了今天晚上,你肯定不会再愿意干这个行当了,到时候把这些东西都送我吧”老神汉扭头同全卓说了几句。
全卓一脸懵然“为啥啊”
虽然这次他道行浅,被人看出了虚实,他这次认栽就是。
天底下可不是处处都是有道行在身的人,
他干这一行,
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老神汉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你被吓破了胆子,见着了真章,还敢在坟头上跳舞,灵车里唱戏吗”
全卓大张着嘴,
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往上冒
“要不要给你块布,你好蒙着眼睛,装没看见啊”老神汉笑眯眯地同全卓逗趣。
全卓愣了愣,随后连连摇头,颓然道“见着了真章,我也死心了,不会再留下什么念想也挺好。”
“这点你倒是聪明。”
老神汉点点头,转回身去。
他拿起供桌上那一对呈现大吉之相的法卦,喝了声“待我起一卦啊”
随即口中念念有词一阵,
在他念念有词之际,苏午的意陡然有所触动,
发觉四下里的风好似都围着老神汉转动开来
那老神汉撸起袖子,将一对法卦往身后一抛法卦朝地面坠落,又被无形之风携裹着,飞旋起舞,迟迟不肯落地显相
老神汉一跺脚,
道一声“落吧”
法卦顷刻落下
阳面朝上,
牛角脚尖分别指向这院子里的乾卦、坤卦方位
又是大吉
“果然是定海神针呐”
老神汉抬起头,冲苏午竖起了大拇指。,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