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剥毕剥
身后浑身涌出鬼火,鬼火里映照出高耸却行将倒塌之城门的两个老卒拖着身体,不紧不慢地追着安纲。
安纲看到前方那座极熟悉的屋舍里,
有个熟悉的背影背对自己,靠着木柱盘腿坐着。
他内心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看看前方,
又转身看看身后。
惨绿鬼火簇拥着的城门楼下,武士、僧侣、盗贼、女子等人或站或坐。
而在城门左右两边的立柱下,
各有一个左顾右盼,神态惊惶的人。
那两个人的形貌是如此清晰,
以至于安纲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究竟是谁。
渡边纲
弘正
他们两个人站在原本守城门的老卒站立的位置,而两个守城门的老卒因为他们的顶替,得以脱离鬼火中的城门楼,出现在现实中
弘正和渡边纲已经被收入罗生门中了
他们进入罗生门里,
将罗生门中的两只厉诡替换了出来
为什么罗生门会把他们两人收入其中我却未和他们一样,被收入罗生门里当时我们在一起玩花牌,玩着玩着这两人就忽然互相争斗起来,
他们叫喊着,互相指认对方是厉诡,
然后,
厉诡就真正取代了他们,
从罗生门里脱离,降临于现实中
罗生门之诡,在那一场花牌游戏中,扭曲了他们的认知,
造成了他们理智的错乱,
进而趁虚而入
我们进行着同一场花牌游戏。
但每个人对这场游戏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这场游戏,
是他们认知错乱的开始。
但为什么,他们两人认知错乱,将厉诡替换进了现实内,
我却可以保留自己的认知
我的认知是正确的吗
念头在安纲脑海里啸叫。
他对当前的所有一切认知都产生了动摇感
再这样下去,
不用罗生门之诡再把他拖入一场游戏中,他自己就可能在无数念头内耗过程中,令自身认知错位,进而自动走入罗生门中,替换出下一个厉诡
可能会替换出城门下身形虚幻的武士;
也可能会替换出彬彬有礼的僧人。
无一例外的是,不论武士、僧人、漂亮女子、盗贼等等,
它们都是城门下流连的厉诡
安纲收不住自己的念头,
老卒在漫天鬼火中逼近安纲,
极度的危险不断提醒他逃跑,逃跑
濒临死线的恐惧终于将他的意识拉扯了回来,他朝前疾奔几步,与两个老卒拉开一些距离,因着朝前奔走,倒是距离那座熟悉的屋舍更近了些。
他因此得以看清屋舍里那道靠着木柱的身影的侧脸,
那是渡边纲。
真正的渡边纲已经被拉扯进罗生门里了
里面那个是假的
安纲心头警惕,转换了方向,从房屋斜侧穿过去,拔步飞奔。
他看到黑暗里的亮光,
迈步走近
见是一座凋敝的屋舍,
屋舍前有武士巡守,
屋舍里燃着火炉,
隐约有个人影背向门户,靠着房屋里支撑房梁的木柱,盘腿坐着。
“假的,假的”
安纲狂叫着,扭头向后看,
却未看到那两个老卒厉诡的身影,以及它们背后惨绿鬼火簇拥着的城门楼了。
他只看到一座由四块木板与茅草棚顶搭建起的茅房,耸立在黑暗角落。
又回来了
安纲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恐惧煎迫着他的理智,他这次径直走向茅厕后的围墙。
扒着低矮的石墙翻过这座院落。
身形落在草丛里,他往身侧一看,又看到一座由木板与草棚拼接起来的茅房。
顺着茅房对着的方向看去,
就看到斜对面闪烁亮光的屋子。
屋子内,
隐约有道背对屋门盘坐的身影。
不能进去的
只要进去了,就一定要进行那场游戏
在那场游戏里,自己可以侥幸第一次保住认知。
却不可能永久保持正确的认知
安纲在心里大吼着提醒自己,他揭开包裹太刀的黑布,抽刀在院落里缓行,走出几步,身后茅厕的门突然开了
弘正从茅厕里走出来,
笑着向安纲说道“安纲大师,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
“啊啊啊啊”
安纲骇叫着拔腿狂奔
穿过第一座凋敝的屋院,
奔入第二座,
第三座,
第四座
不知逃了多久,安纲已经筋疲力尽。
他再次翻过一重院墙。
落在草丛里,微微一侧目,就看到了旁边毫无变化的茅厕。
安纲心中绝望了。
他缓缓挪动步子,走向那座凋敝的房屋。
屋舍里的炉火闪着亮光,
这一次似乎与前面许多次都有不同。
此次的屋舍之中,
有个身材修长的黑衣女人,长发披散在肩膀上。
她脚边还跟着一个不足半米高的侏儒。
“总算起了变化吗”
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安纲无所谓地笑了笑。
他心中十分清楚,
这只是罗生门之诡制造出的一重幻觉罢了。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幻觉,
应该是真实情景。
只是那黑发女子绝对不是人,
一定是个厉诡
她是罗生门下,站在武士身旁的美人吗
看来,这一次是要让自己来替换她离开罗生门之中了
安纲提着太刀,
迈步走进了屋子里。
冬,冬,冬
他的鞋子踩在多处损坏朽烂的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空响声。
目光往木柱下的火炉扫过,安纲一眼就看到了那里散开的一副花牌果然还是要玩这个花牌游戏啊
安纲惨然一笑。
这时候,
那黑发女子转过身,
明艳清丽的一张面孔朝向安纲,
目光如电,
刀刃如风
“这次你的出场还是有些创意的啊
不打牌吗”
安纲一边大笑着说话,一边挥刀格挡
挡住黑衣女子疾风般的一刀,他的良品太刀也断成了两截。
他踉跄后退,正好跌坐在炉火边,背靠着那根木柱。
女子望着他,眼神困惑。
手中品质颇高的打刀挽了一个刀花,刀刃回向鞘中。
唰
她裙摆轻动,
偶尔显出一双包裹在白色金丝绣鞋中的脚。
几步迈过。
黑衣女子站在了安纲对侧,
那个侏儒跟着她踏踏踏地跑了过来“有问题,这个人有问题”
女子扫了侏儒一眼,
侏儒嘴上那些崩开的黑线随着它嘴唇蠕动而飘动起来。
它再不敢出声。
黑衣女子盘腿坐在安纲对面,
垂目看着那副散落的花牌,若有所思。
平灵子盘腿坐在安纲的对面,看着地上那副花牌,眼神微动。
自追踪弘正的式神纸鹤气息,一直进入到当下这个荒弃村落以后,她就陆续与手下们失去了联系,不知他们去到了何地。
她在此地探查一番,
发现这个地方有隐约诡韵的残留。
说明在不久以前,有一只厉诡刚刚在这里复苏或者出现过。
它可能并未走远,
甚至还在这片地域盘桓。
就在平灵子犹豫着是否先离开这座荒村,再做打算的时候,对面那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天邪鬼没有发出任何示警,自身未有任何触动,
那人就已经出现在这间房屋里
他是人是鬼
坐在此人的对面,平灵子可以听到他的心跳与呼吸声。
这种迹象似乎可以确认他其实是个活人。
可若是活人,
又如何能够做到屏蔽去自己的所有感知,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尤其是他评价自己这次的出场很有创意
难道在之前他见过我
以及,
他邀请我打花牌,又有甚么深意
平灵子捡起地板上的一张花牌,很容易就发现,这些纸牌并非普通的花牌,而是一副僧侣、阴阳师专用的鬼牌。
某些时候,
他们会凭借鬼牌来鉴别厉诡。
平灵子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东西。
弘正曾随渡边纲的武士队到达此地,他最有可能是这副花牌的主人。
但他现下却消失不见了,
整个渡边纲武士队也都无影无踪。
眼下这个人,与渡边纲武士队有没有关系
平灵子不动声色,将一张张花牌整理起来,听着对面的男人说道“果然还是要进行这一场游戏啊逃不掉的,都得死的”
捡起最后一张恶诡牌,
在这张手牌上,平灵子感觉到了厉诡的些微诡韵残留。
她童孔微缩,轻声向对面怪异的男人问道“阁下与渡边纲的武士队是什么关系,可否告知于我”
“渡边纲吗
他,还有一个僧侣,
两个人在我面前变成厉诡了啊
呵呵,
你们是来取代我的位置的吧
不取代我的位置,你们就出不去”
取代位置,
出不去
平灵子把握到了这两个关键词。
所以,当下的一切,其实就是厉诡的游戏
而对面的男人,
实则就是这场厉诡游戏的主理人
已经出卖自身,
将自身变成了鬼仆
否则,为什么他能够活到现在,而渡边纲、弘正两个人却变成了厉诡
平灵子心念瞬息千转。
她抬眼看向那个怪异的男人,
内心意识到,自己与鬼仆对话,其实就相当于是与厉诡对话,于是心神更加警惕,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那么,阁下对渡边纲、弘正的下场如此清楚,好似就亲眼看到他们变作厉诡一样。
阁下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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