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锻法需要入墨图配合,令自身的意、力聚集于入墨图中,
以最小的消耗,引动鬼神的力量锻打刀剑,在锻打过程中,持续将鬼神之力输入刀胚之中。
并且,
在使用鬼神锻法的过程里,
还可以同时叠加心之锻的状态,
在不断精微控制自身锻打兵器的力量之中,与入墨图中的鬼神交融,可能触及到天人交感的境界。
心之锻易学难精,
任何人看过那副墨画以后,都会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心之锻,但可以真正将之施展出来的人则寥寥无几。
而鬼神锻则是易精难学,只要自身纹刻的入墨图到达一定面积,可以引动鬼神的力量,在保持意、力、鬼神之力同频率输出时,就已经算是精通了鬼神锻。
但学习鬼神锻的门槛,
便在于入墨图。
安纲铸剑所同一批次五十余个学徒中,
至今只有苏午一人得以纹刻入墨图,其他人的天资禀赋都未达标。
专用铸剑室内,
苏午周身延伸出一条条非人的手爪他的意包裹了覆盖己身的菊相柳入墨图,使之在安纲、虎彻眼中,变成了仅完成小部分的泰山百魔食人宴。
从菊相柳图中延伸出的八条大蛇,也成了两位大匠师眼里的非人手爪。
他的意参入入墨图中,勾动鬼神之力,
进而以鬼神之力交融自身的力量,
自身的心神一分为二,
一半在旁观自己锻打刀剑,看出锻打过程中的种种纰漏,
一半则在根据旁观的自己看出的纰漏,
对铁锤下的刀胚不断进行修正。
鬼神锻、心之锻的状态在苏午身上叠加。
他在此过程中不断熟悉着菊相柳图的鬼神之力,渐渐感应到了这副入墨图中蕴藏的神韵,自身的意开始往那种莫名的神韵去靠拢
一如他锻打出大红莲胎藏之时,
自身的意交融进其他匠师的鬼神之力内。
但是,
入墨图的神韵缥缈难寻,轨迹亦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无可捉摸。
他越是想要追寻到那种玄乎的神韵,
自身的意便越往下跌堕,
越是沉入现实的层面。
良久以后,
苏午停下动作,
若有所思。
安纲拿起了他锻打好的刀条,屈指在刀条上一弹,闻听刀条铮鸣之音,顿时面露惊讶之色“上品又是一把上品刀剑
烛照小友,这是你第一次自己使用鬼神锻法锻造兵器,
在锻造过程里,竟已经可以叠加心之锻的状态这是连我都梦寐以求的双重叠加锻法
第一次用这双重锻法锻造兵器,
竟然可以锻打出上品刀剑
了不起
你果然是天生的铸剑师啊”
安纲对苏午赞叹不已,
其观察着刀刃上的纹路,揣摩着苏午锻炼时施加于刀身上的力量。
越看越能觉察出这根刀条在锻炼过程中,苏午的种种精细控制之处在哪里。
虎彻往煅烧炉里倾入了许多木炭,
也过来与安纲一同观摩刀条。
都称赞苏午的锻刀技艺可谓浑然天成,简直就是天才的铸剑师。
苏午拎着铁锤,皱眉思索着追索入墨图神韵过程里遭遇的一些问题,总结了自己的一些设想,随后与两位大匠师交谈几句,交流了经验,
之后就开始锻造第二把刀。
这一天,
从上午到黄昏,除却中午吃饭的时间,苏午把剩余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锻炼刀剑之中。
他尝试了种种方法以接触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入墨图神韵,
似乎没有收获,
但又似乎收获满满。
一日的时间,他锻造出了三把上品、七把良品、两把下品,以及仅有的一把庸品刀条。
锻造下品、庸品刀条的时候,
是苏午自觉最快要接触到入墨图神韵的时候。
他放任自身的力量锻打刀胚,对此毫无控制,最终也就导致了成品品质的下降。
“有些时候,
一条路走不通,并不代表这条路就是错的。
还有一种可能这条路可能乘坐马车或者骑马走得更快,但你偏偏选择了步行。
烛照小友,我并不觉得你的感觉是错的,
只是你可能更需要换一种方式,
来验证你的感觉。”
黄昏时分,安纲听过苏午的种种体悟以后,对此做出了指点,他看着手中那把纹路错乱,但有一种天然之美的庸品刀条,
总觉得将之丢进煅烧炉里重炼,实在太过可惜。
犹豫片刻,他把庸品打刀刀条放在一边,继续向苏午说道“天人交感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状态,是天神在某个瞬间降临在凡人的身上,让凡人有了超凡的体验。
在这种状态下,
锻炼出的每一把刀或许有上下优劣之分,
但每一把刀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
所以,烛照小友,可以不必过分去追求那种可遇不可求的状态,
或许从本来的自我出发,
去除所有凋琢,仅以最真诚的心灵去面对刀胚,可能会有更好的结果。”
“本来的自我
真诚的心灵”苏午喃喃自语。
他皱眉沉思着。
安纲没有打扰他,自己寻了一张毡台,将那把庸品的打刀放在毡台上,揣摩良久后,便循着那些被苏午锻打出的天然纹理,去打磨这一柄庸品的打刀,
这把打刀弯曲度过高,
刀身过脆,刀刃较硬,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一把合格的打刀。
但安纲就是觉出了其中蕴藏的灵性,
便循着那种灵性来打磨它。
沙沙沙沙
专用铸剑室里,打磨刀剑的声音不断响起。
窗子外,
昏黄像幕布一样,悄无声息地遮盖了天穹上悠闲的白云,散发绚烂霞光的太阳,使天地尽作暗黄之色。
此时,
铸剑所里的匠师、学徒皆已离开。
经由他们之手,
煅烧出来的玉钢、庖丁铁被聚集在了专用铸剑室中。
石砌墙壁围拢起来的院子里,不见一道人影。
虎彻、苏午、安纲三人皆有要忙碌的事情,
谁也未有注意到天色将黑。
如此又过了半个小时,
天上的昏黄色也褪去了,
黑暗从远方倾盖而来,吞没了街市里的一座座房屋,淹没了整个铸剑所。
铸剑室里光线倏忽昏暗下来,
仅有煅烧炉发出通红的光,将这浓稠黑暗稍微照亮。
“天黑了”
虎彻略带迟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毡台上的一盏油灯被点亮了。
灯火映照出正甩手熄灭火引的虎彻,
光芒向外散发,
显出苏午的背影轮廓,
他挥动铁锤,锻打着新出炉的刀胚。
旁侧的另一张毡台边,安纲正将手中的庸品刀剑在磨刀石上反复打磨,有点点光亮从他手中刀剑上反射出。
“真是两个痴人啊,沉浸在一件事情里,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忘记了。”虎彻摇头笑了笑,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天色,他觉得还是提醒二人一下,在黑夜里务必要保持警惕,
铸剑所不比自己的家,有阴阳师画下的咒禁防护。
更何况,当下煅烧炉里正熔炼着一块诡异的人石呢
这般想着,
虎彻转头去看煅烧炉。
煅烧炉顶端被木炭烧得通红,
朵朵赤红的焰火倏忽升腾起,结成了莲瓣。
莲瓣不断盛开,
形成了一座莲胎。
莲胎上,
一身紫黑、看不清面容的人形盘腿而坐,双手倏忽合十这个瞬间,虎彻本来是看不清那结跏趺坐的人形的面孔的,
但偏偏他这时看到了对方的嘴巴不断变幻着口型,
无声之声在空气里弥散开来。
毡台上点燃的油灯火苗倏忽转作全黑它未曾熄灭,只是火焰变成了彻底的黑色,从那黑色火焰里,伸出一只寒气凛然的手臂,抓向虎彻的脖颈
铸剑室外,
围拢铸剑室四下的黑暗里,亦伸出了一条条漆黑的手臂,
条条手臂像是莲瓣般簇拥着这间较小的屋室,
莲瓣向中心收拢
虎彻眼看那手臂抓向自己,有心要借用身上的入墨图发动鬼神之力,却发现自己根本调动不了身体的力量方才看到那张不断变幻口型的嘴巴,施展了无形的咒语,禁锢住了他的身体
他心头一寒
人石诡变的力量太强了
尤其是在这百鬼夜行的黑夜里
卡哒
黑暗里,响起细微的声音。
锻打刀剑的苏午停下动作,手掌自然而然地按在腰侧大红莲胎藏的刀柄上,稍微用力,将刀身抽出刀鞘一寸
他还未将整把刀抽出,
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刺眼的亮光
转头看去
另一张毡台旁埋头打磨庸品打刀的安纲大匠师停下动作,举起了手中亮晃晃、像是划过黑夜的闪电的刀剑,他口中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把刀,乃是一击之刀”
“极端的刚强,极端的坚硬,令它决计不能用以高频率拼杀但它斩杀敌人,同样需要一刀而已”
“一刀”
安纲还沉浸在一种锻炼刀剑的灵感之中,
他手中如闪电般明亮的打刀向下一划
唰
包围整个铸剑室,渐次合拢的莲瓣,都随这一刀落下,而被无形的锋锐气息斩破了
诸多手臂四散而去
盘坐在煅烧炉上的紫黑人形被一分两半
化为灰尽落入炉中,
炉火燃烧更旺
那抓着虎彻脖颈的漆黑手臂,直接被斩断
灯盏里红艳艳的火光再度耀发而出
苏午收刃归鞘,
凝目注视着安纲手里那把光亮不再的打刀,黑暗抹过打刀的刀刃,这阴暗恐怖的韵致,却在无形中为那把打刀蓄积起了力量,它将在黑暗的映衬下再度散发光亮
“普通铁矿石
铸造出了一把纵不能斩切厉诡,却可以压制如人石之诡异这般妖邪的打刀
半极上
烛照君,此刀绝非庸刀”
安纲眸光大亮,
无穷的灵感在他脑海里翻腾着,
他看向那座煅烧着人石的煅烧炉,把半极上的打刀刀条递给了苏午,转而匆匆走去煅烧炉,向虎彻询问出声“怎么样了
人石已经熔炼出来了吗
我有预感,
现在我们合力锻刀,一定能得到一把不可多得的名刀”,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