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打印机里不断吐出一张张纸页,
又如流水线上泻下一件件完工的产品。
半旧的功德箱里,连续不断地喷出一张张写有億元字样的紫色冥钞。
那些钞票随阴风徐徐飘舞,
寒意更加深重。
周洋看着那个只到自己膝盖处的功德箱,却喷出了远远大于箱子体积的一张张冥币大钞,一时间目瞪口呆,讷讷半天不能言语
一张张有尺许宽,怎么看都没法从裂口狭窄的功德箱里,喷出来的亿元大钞被阴风携裹着,在周洋四周打着旋飘动。
在它飘坠地面的过程里,纷纷无火自燃,
冥钞燃起阴绿色的火,火中又飘出了多多血色的莲花。
那些莲花坠落在周洋周围,就化作片片磨盘般大的莲瓣,血色莲瓣层层叠叠,围绕着周洋,堆积成了一座莲台
血色莲台在阴绿火光的映照下,更显娇艳欲滴。
周洋站在这莲台上,脸色惨白。
他觉得好似有一双双无形的手臂箍住了自己的手脚,自己的身躯,让自己一步也动不了,连扭动身躯挣扎都做不到。
周洋只能对着手机哭喊“兄弟们,赶快联系超管啊,让他把我的直播间封掉
我动不了了兄弟们,你们快联系超管吧”
他担心当下超出常理的直播内容,如果流传到外界去,这里的诡异也会随着被直播间观众看到,而流传到外界去。
幸好,当下的诡异并不存在这种能力。
而现下不知为何,他的直播间也毫无动静,没有飘起一条弹幕,只有一个人进入了直播间。
用户336875866这个系统id,在两分钟前就进入了直播间。
这是苏午的用户id。
他自然不会在此时帮着周洋去联系超管什么的,
超管封掉直播间,苏午亦将没有办法了知周洋那边的情况,根据那个与龙山有牵扯的公墓纪念馆,来调整自己当下的对策
此时,
直播间的画面里,
血色莲台已经凝聚形成。
周洋脸上的血色渐少,他的肤色、发色、瞳色都在逐渐斑驳、起卷,如油采般脱落。
像是一具泥胎
他嗫嚅着嘴唇,喉咙里还能发出声音“快,快封,直播,直播间”
莲台前,
功德箱里积蓄的钞票似乎已消耗大半。
不再喷薄式向外涌出,
而是一张一张,很有节奏地,以三到五秒的时间不断往外弹出。
弹出的每一张冥钞,都由原来的一亿面值,变成了当下的十亿面值
十亿面值
十倍
苏午看着那个功德箱很有规律地不断弹出一张张钞票,忽然间心有所感,转头看向自己这边,排队往功德箱里不断投钱的村民们
每有一个村民往功德箱里投入一张十元面值的纸钞,
对面的直播间里,那同样半旧的功德箱中,都会弹出一张十亿面值的冥钞
所有村民都是如此,
没有例外
怪不得纸钞投入功德箱后,箱子里却空空如也。
原来所有的纸钞都在无形中被转移到了周洋那边,化作一张张冥钞,产生出某种诡异至极的力量
苏午心头凛然,
目光死死盯着那一张张弹出的十亿冥钞,
先前喷出的一张张亿元冥钞,化作了血色莲台,聚集在周洋周围,把他固定在莲台上,使其自身也逐渐泥胎化,
那么,当下弹出的这张张冥钞,又会产生何种效用
苏午内心其实清楚,
自己当下不阻止村民继续投钱,就是把周洋架在火上烤,把他往死路上逼可现下又有什么办法
周洋不死,
这边的所有村民都要因为无钱投入功德箱,而被视觉里的泥胎带走
说牺牲周洋一人,拯救大多数村民,未免太过虚伪。
当下苏午之所以没有出声阻止村民投钱,其实还有一重原因他内心隐约有一个预感即便这次所有村民都往功德箱里投了钱,也休想当场让周洋死亡
每个村民视觉里的泥胎,与他们各自距离仍然比较远。
远未到迫近村民身畔的地步,
既然如此,
村民们这边进度条还在持续往前推进,与之相应对的周洋那边,怎么可能一下子完成读条
经历过数次诡异事件,苏午已经总结出一条铁律诡的世界里,
所有事物看似毫无关联,无迹可寻。
实则处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环环相扣,种种线索一一对应
直播画面里。
那一张张十亿冥钞被阴风吹袭飘飞,在下坠的过程中被阴绿火焰点燃,
火焰中,
扑簌簌抖落斑斓粉灰,
一堆堆粉灰散落于莲台四周,
犹如墙画师傅丢在墙边的油漆桶。
此时,莲台上还缺少一个为周洋涂抹油采,塑化神像的工艺师
龙山公墓纪念馆门口,
一直僵立在那里,无声观看着这场好戏的十余个黑影,随着一堆堆粉灰出现,也各自迅速动了起来
瘸腿、年过半百的老人挪着步子,背着个装满塑料瓶的编织袋从阴影里走出。
他无意识地践踏着地上的粉灰,使得自身沾染上斑斓的色彩,一瘸一拐地走到莲台上,站在了泥胎化愈发严重的周洋身边。
周洋自身被浓重的诡韵感染了,
身躯泥胎化越来越严重,
那些原本让他皮肤呈现泥胎化的诡韵,此时正逐渐向他的肌理、血肉侵蚀
他骇然地看着瘸腿老人站在自己身旁,
某种若有若无的感应在他与瘸腿老人之间滋长。
随后,
又有瘦小的老太太浑身裹满粉灰,站在了周洋另一侧;
带着孩子的妇人和自己的孩子一前一后,围着周洋站立着;
越来越多的人簇拥在周洋身畔。
甚至爬上他的头顶,
完全将他的身形淹没
苏午看着前几个人,眼神并无变化,但当他看到后面出现的人时,瞳孔顿时微微放大
后面这些人,是从广场上逃跑,进而消失的村民
难道这些沾满粉灰,簇拥在周洋左右上下的人,其实都是龙山集失踪了的村民
“最开始失踪的朱老太,是不是一个又瘦又矮的婆婆”
“她儿子一条腿天生畸形”
苏午忽然放下手机,走到魏村长身边,问了个问题。
魏村长眼神惊异地看着他。
点了点头“苏先生应该没见过他们两个人”
“我从别的地方打听到的。”
打断魏村长的话,苏午又站到了偏僻角落。
这时已经有八成多的村民投入了纸钞。
直播间那边,周洋被完全围堵在莲台正中央,连脑袋都看不到了,一个个消失的人爬上莲台。
互相挤压着,交叠着。
竟形成了一个隐约的神像轮廓。
这个隐约的神像轮廓,通过那些人身上的粉灰油采抹画勾连,一瞬间在苏午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见过这尊神像
就在云龙观
就是三清尊神正中的那座神像原始天尊
这些人要在那座公墓纪念堂里聚集起原始天尊的神像如果神像一旦彻底被塑化完成,会发生什么
三清之肠必定苏醒
苏午心头瞬间有了答案
未苏醒的诡异,尚且让自己一行人应对得如此艰难,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有满盘皆输的风险。
一旦它苏醒,
只怕所有人都难逃出生天
照当下的情形发展下去,估计未等自己带村民逃离,这只诡就会首先苏醒过来了
它的进度,
对应着村民逃离的进度。
也许,
给它投钱,延缓泥胎带走自身是它主动设下的一种规律,但按着这种规律走下去,却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龙山集
三清之肠是庄家,
而苏午等人,全是可怜的赌徒
赌徒怎么可能赢过庄家
所谓赌徒一时的赢钱,只不过是庄家随手的施舍而已,今时赢了多少,明日就要翻倍给庄家吐出来更多
当下,
所有村民都往功德箱里投过了钱。
他们视觉里的泥胎都暂时定住。
村民们暗松了一口气。
直播间里,
那些消失的村民以周洋为核心,形成了原始天尊神像的大概轮廓。
可这个轮廓并不完整,
还缺少一些部分,
那是涂刷再多油采都无法弥补的。
于是,
为了弥补神像上的缺失,使之变得完美苏午这边,所有人视觉里的泥胎都开始颤抖起来
“动了”
“这次这么快它又要动了”
“投钱投钱投钱这次我们投一百”
苏午攥着手机,手心里满是汗水,耳边充斥着村民们狂躁地叫喊声。
他知道,
这次投钱的用处不大。
神像需要的不再是冥钞化作的粉灰。
而是能沾染粉灰的人,用他们来填补自身
如果这次注定是个死局,自己只有冒险以真身进入卓杰的过去人生,或者是粗瓷碗主人的过去人生,暂时逃避这个劫数了
可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苏午想起自己那次在云龙观的三清神像前模拟,直接死在了道观正殿里。
而那个时候,门外的半空中,还浮现出一盏红灯笼。
那是眼诡的灯笼。
眼诡的力量,却出现在了三清之肠的诡韵笼罩区
快点出现吧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把局面翻转。
我只要这一个支点
“只要这个支点”
苏午心中大喊着,面色愈发冰冷,汗水顺着额头不断滴落,而他盯视的手机直播间内
像是冥冥中的存在响应了他的呼喊。
一盏红灯笼幽幽地在直播间对着的纪念堂外升起了。
红光洒落一座座坟丘,
使得画面变得魔幻而静谧。
红光照进了纪念堂里,照在了那座神像上
于是,
苏午这边,
所有人视线里的泥胎都停止了颤动。
停止了迫近众人的步伐。
所有村民惊疑不定。
这只是虚惊一场
怕也未必,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