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长云山下。
惊弦骑着毛驴,悠然自若。
“师傅”
“师傅”
苦追不上的青葱少年郎在后面大声哀嚎,把腿都要跑折了,大口喘气,跟条死狗一样“师傅慢慢点我不行了师师傅”
他都要哭了,硬是追不上那悠闲漫步的毛驴,这、这什么毛驴跑这么快明明看着走得很慢,偏偏就是追不上,怎么费劲都追不上。
张晨抽着嘴角,见鬼了,毛驴跑这么快
可惜他那狠心的师傅头也不回,还有师姐真就一句话也不说呗,明明一样难追,还维持着风度。
张晨当真是开了眼。
他偏头“师姐,你就不觉得很奇怪吗嗷”
他捂住额头,十分痛苦“师姐你又敲我头。”
冷若冰霜的师姐镇定自若收剑“聒噪。”
张晨泪眼汪汪,可恶
“师姐你怎么偏偏学了师傅那样现在师傅是不冷冰冰了,轮到你了嗷师傅你又用法术不讲武德”
骑着毛驴的人悠闲侧过头“所以不要在背后讲小话,尤其是实力不足时,否则”
紧接着一个爆栗,稳稳敲在他额头上,“啪”
好清脆
张晨是捂也捂不住,没用,根本没用,师傅总有办法敲到,他根本躲不开。
张晨眼泪哗啦哗啦流“师傅你怎么不敲师姐净是敲我。”
他怎么偏偏还遇上了和想象中完全不符的师傅
谁会不希望师傅是个飒爽帅气的强者骑着瑞兽,腾云驾雾,直接看呆一众人。
也不知道爹是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交给师傅,他怎么喊都把他打包赶走了,呜呜呜。
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
惊弦目光后移,少女负剑认认真真走着,一路毫无怨言“云邪,拔剑。”
“是,”云邪肃色,背后长剑“汀”一声出鞘,下一刻接起剑,将师傅所授基础招式,连起来快速舞动。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看呆了张晨,眼珠子都要掉了。
他像是浑身充满了活力,围着师姐转了好几圈,惊叹着“师姐好酷哇师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云邪收剑,恭敬等着师傅点评。
“力度不够,灵活欠缺。”惊弦点评十分简单,云邪说她会更加努力。
张晨惊了“师傅师姐这样还不够吗我都还没师姐厉害”
“你,”惊弦沉默了一下,“还是先把基础练好。”
张晨更难过了。
云邪却是默默念着师傅教的心法口诀。
惊弦驾着小毛驴嘚嘚跑。
这两个小徒弟分别是男女频版傲天,张晨本该遭遇灭门之祸,云邪是已经遭遇灭门之祸,她路过云邪家门口时,
被抓住了衣袂,昏迷的云邪喊着,救我。
再后来就是路过张家,她算了一卦,张家家主把张晨赶到她身边,希望学到点本事,以及获得一点庇护。
张家家主以未来五百年福泽求她庇护张晨。
未遭遇横祸的张晨天真灿烂,学什么都是差不多就行,他有天赋,只是不肯太努力,后期发愤图强,擦着泪,为家族报仇。
云邪心中关于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无时无刻不想报仇。
云邪现在比张晨做得更好是必然的,就是后期张晨认真起来都不一定能比得上她。
都是主角,谁又比谁差。
云邪从一开始就在发力。
云邪很努力,可是还不够,她还没做到极致。
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他们的仇人比现在的他们强太多。
云邪表现出来的优秀,激起了张晨一会会努力的心,但努力不到半天就开始摆烂了。
他觉得差不多了,他会了。
惊弦慢慢悠悠道“你的体力还得练,云邪比你好点。”
两个人在她眼里是半斤八两。
张晨不满了“师傅坐毛驴,它又跑得快,我们一路追着师傅跑都追不上。”
“那为什么云邪比你气息稳”惊弦只是听风辨位,都能判断出云邪领先他太多,“你的体力太差。”
张晨嚷嚷“师傅与我们一起跑肯定也一样。”
他又挨了云邪一个剑鞘打头,泪眼汪汪,云邪说他“没大没小。”
张晨委屈。
云邪刻苦努力,更明白师傅实力比她想的还要强,但张晨就看不到这层,才会这样没大没小。
惊弦随手一撑毛驴,倒飞拎起张晨领子,丢在毛驴上,浑然不顾张晨啊啊啊搁那喊,“不是想骑”
张晨惊喜“师傅没骗我”
惊弦“这是你的选择。”
只可惜,张晨顾着高兴了,还分外激动,终于能骑上师傅的毛驴了,惊弦觑一眼毛驴,别真的把人摔下去,其他时候就看他能不能短暂驾驭它了。
毛驴哕一声,开始跑起来了,它只是看着像毛驴,又不是真的。
张晨
“啊啊啊”他完全控制不住毛驴的行动,可是后面师傅不见人影了
救命
“师傅救救救”
惊弦落下和云邪并排,对她说,“全身绷太紧。”
云邪正色“还请师傅赐教。”
小徒弟领悟力一直都是可以的,惊弦用术法游走在她酸涩之处的筋脉,“可以缓解。”
云邪果然好受多了,又道“师傅我可以了。”
“这一路你的基础够了,可以习神行步了。”惊弦带着她走了第一遍,云邪十分认真记住,可是下一秒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记忆,云邪诧异,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
惊弦“完全忘了。”
云邪惭愧“有愧师傅教导。”
“那你走一遍,”惊弦松开了她,云邪只能根据模糊记忆努力复刻,可是怎么都复刻不出来,明明从前在怎么样,都能初步复刻,为何这一次不行
云邪努力冷静下来,但还是做不到。
她努力了多少次,惊弦就看了多少次。
再到后面,云邪明显额头冒汗了,紧张起来了。
惊弦还是看着,云邪从紧张到平静下来,很快,她善于调节自己的心性。
到最后,云邪请求师傅指点。
惊弦点她“你为何想重复我的路”
云邪微微怔了一瞬,许多光影一瞬间炸开,无数光明斑点涌入她的身体,她彻底呆在了原地,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惊弦给她丢了一个时间增益buff,就留她一个人感悟沉浸了。
远处张晨还控制不住毛驴,还在努力不要被毛驴摔下来瑟瑟发抖,祈求着“驴、驴兄啊你慢点啊我害怕qaq”
他能驾驭毛驴,就能驾驭万兽,这个机会,他失去了。
一路上,她都在给他们机会,选择是一样的,路是一样的,基础是一样的,只有从开始能选择时不一样。
云邪感悟完之后,是他怎么都追不上的境界了。
他们的天赋是一样的。
云邪已经有了自己的路,他还没有,从这里起,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云邪不知岁月,终于从混沌中苏醒,仿佛度过了无数个春秋,陡然间看到记忆中的脸时,她愣了一下“师傅”
周身气息收敛,慢慢变得平静普通,已至大成境界。
惊弦平静“收获不小,改日拔剑与我一试。”
云邪在小世界里很久没见过师傅了,再见到故人,还有点恍然,可哪怕她是战胜无数人的强者,还是看不透师傅的境界,只是隐隐看到了一点点,朦朦胧胧的光晕。
这才是师傅真正的实力吗
从前师傅从不会说拔剑比试,是因为现在的她才有资格吗
她回“是。”
惊弦扫了两眼“剑意纯粹,还没圆满。”
云邪“还请师傅指点。”
惊弦随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意起身动,剑意层层如波涛扩展,极度纯熟的剑意不需要刻意展开,已然透露出高深莫测,云邪看得极为认真,还入了迷,好纯粹娴熟的剑意
好高的境界
那一根狗尾巴草在云邪眼里成了无上剑意。
她目不转睛,感觉自己哪哪都是破绽,又像是回到了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这时方懂师傅精妙剑意的一分。
显出的冰山一角,已经足够她学习精进。
下一刻,云邪已然拔出了剑,直接刺上惊弦手臂,她只是挑挑眉,用刚领悟的境界拿她试吗
惊弦悠闲自在,每一次反手转身,都透着一股流水写意,不疾不徐,以慢克快,克迅猛,克刚
劲,克所有。
云邪打了几百招,终于平静,“多谢师傅指点。”
“过段时间你再与我比,”惊弦看她消化尚需要时间,暂时不需要再交手了。
“现在该看看你师弟了。”
云邪才想起来,她还有个师弟。
张晨嗓子都快喊冒烟了,无力驾驭驴哥了,这会师傅和师姐终于缓缓赶来了。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师傅你可算来了哇”
“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才几天,他已经想抱着师傅大腿喊,把他从驴哥上面放下来吧。
这哥是谁都不听啊。
他看师傅坐那么稳,才知道多不容易。
云邪从记忆边边角角里找出了她师弟的身影,和眼前的人对上号,再看一眼不是普通的毛驴,师傅给了他一个机缘,师弟没有把握住。
师傅对他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只是选择不同,给的机缘不同。
惊弦招了招手,毛驴乖乖的跑回来了。
可把张晨解放了,他嗷嗷哭着“我太难了师傅。”
张晨还在哭诉委屈的时候,云邪已经一遍遍回想师傅的教导了。
师傅一直希望她走出自己的路,而不是照搬师傅的路。
所以师傅教她,也不完全教她。
但师傅对师弟的期许也是一样的,只是现在师弟还没开窍。
云邪在识海过了一遍,张晨才哭诉完,后来许久师弟都没开窍,云邪已经复完仇一身轻了。
再后来,炽魔出世。
师弟第一次意识到,实力低微想庇护人也不能够,他愣愣地盯着双手,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他庇护的人与死亡擦肩而过。
如果不是师姐出手,他绝对保护不下来。
他一直知道师姐厉害,可是到了现在才知道,师姐这么厉害。
至此,他终于顿悟。
实力不够,什么都保护不了。
他加倍努力,请教师傅询问师姐,明明他和师姐舞的是同源剑法,为什么师姐更娴熟自然他却始终没有那么流畅
张晨当然不笨,但他感觉好像成了笨蛋,他看不明白,看不透。
从前什么都是差一点点,现在想要赶都不知道从哪里赶起。
他茫然了。
“师姐,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我自以为天资不凡,自以为聪明绝世,可是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剑法我都练不好”
什么时候起,他看不透师姐的呢
他总以为他们差距不大,同一天拜入师门,同一天开始学习,可为什么师姐领先了这么多
云邪“你我天资一样,但我顿悟比你早。”
师弟和师傅哭诉的时候,她的境界已经到大圆满了。
从那一刻起,真正拉开了差距。
张晨终于沉下心学习和
练习了,当师姐斩杀炽魔时,他还没能出手,因为太弱了,没有资格。
这一刻,他分外痛恨什么都只追求差不多的自己,为什么从前不认真刻苦一点
师姐这么厉害是突然才有吗,当然不是,他们接受的是一样的教导。
张晨无比后悔。
他跪在师傅门前,重重磕头“师傅,请您原谅从前弟子辜负了师傅的好意。”
他开始认真练剑,努力学习。
可这时候,炽魔已经扰乱民生很久了,张晨想尽点绵薄之力,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心痛不已。
特别是,人族里有名的长老都败了,民心动荡。
茶馆如炙烈火沸煎。
松山下,各派人士焦灼不安。
负长老也败了吗”
无数人面色沉重,还有人哀痛“如果连负长老都败了,那当世之上还有谁能镇压炽魔”
“负长老也没能守住那一道防线”
“谁人不知,当世强者唯负长老莫属如今连他也败了,那怕是再也没有人能抵挡炽魔进攻了。”
无数人摇头叹息,不少人绝望至极。
他们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难道天真的要亡我人族”
这炽魔不知是从哪来的,一经出现,普通刀剑根本伤不到它们,普通术法也无法造成任何损伤,哪怕费尽力气把它们打散了,又会重聚,根本杀不了。
云邪一剑斩杀炽魔的身影,叫人印象深刻,只是她也无法斩尽,到底是给了各派人士一点希望。
“云邪道友为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云邪“我会尽力。”
少部分人,注意到了她身边的惊弦,骑着毛驴闲散模样。
“这位道友,”他们也不知怎么称呼她。
惊弦望一眼“无名人士,不必在意。”
这般姿态,实在叫他们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是云邪道友的同伴。
只有极少数人望着她,似是想起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又觉得不大可能,那个人怎么可能还在
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那个人的身影了。
但,她有故人之姿。
那种感觉,比云邪道友还要像。
云邪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让她改口,不要叫她师傅,只以道友相称。
张晨就是单纯的听话了,他也沉了气,比起从前毛毛躁躁容易激动,变了好多。
后来炽魔大举进攻,无数道士都寄在了山脚下,全都重伤。
因为他们所有人决定传力于云邪身上,让她一剑抵抗炽魔,结果就是云邪也不敌。
同样重伤倒地。
其他道士伤得就更重了。
惊弦早前说过这办法不行,修为这东西一下涨太多难以驾驭,可惜那时就算云邪想阻止,他们也不听,她只能为了不辜负他们的信任上了。
但云邪更信师傅。
就是她重伤,还有师傅在。
惊弦说,她试试也可以,领略一番更高处的风景,拿炽魔练练手。
云邪就知道她注定要败。
只是战前动摇军心是大忌,她倾尽全力战了,结果不出所料,这一战的炽魔太强了。
哪怕她已经跨越了一个境界都赢不了。
无数人希望湮灭,面如土色。
“苍天亡我人族啊”老者一口血喷出。
惊弦站了起来,看向云邪,你不是很好奇剑法的终极境界吗”
“我取名为,万物生。”
那一刻,天地星辰都为她所指,听她号令。
岁月光阴都为之让步。
无数光影交接下,惊弦手里无剑,可所有人都看见了隔着虚空,无数剑光落下,炽魔一瞬间化为湮粉,万物寂灭。
天地为之变色,骤转变幻。
世界俯首,大道纵横,一念万物生。
恢宏波澜,壮阔生辉。
仿佛再造演化近在眼前,震撼到无数人忘了重伤在身,失去了言语。
她仅仅只是立于天地间,足以俯瞰诸神。
这便是至高境界,无上光辉。
他们忘不了那一幕,那一眼,立于万物之上的那个人。
绝代风华
“是她”
“万物生是她”
终于有人想起数万年前,同样上演的一幕。
“苍山一剑,莫惊弦。”
当年绝世强者,莫惊弦。
苍山一剑出,诸神皆黯淡。
那是独属于莫惊弦一个人的荣耀,当时天骄公认无法比肩的存在。
莫惊弦是神明,照亮了一个时代,和她生在一个时代是幸运,也是不幸的。
因为没有人能在苍山一剑的光辉下,生出光彩。
所以才会有“苍山一剑出,诸神皆黯淡”的传言。
萤火如何比拟皓月。
那是个众神混战的时代,莫惊弦让他们都黯然失色了,从此再也没有了任何人能称为绝世天才。
在莫惊弦面前,他们都只是凡人,强悍如斯
有人苦笑,哪里是有故人之姿,分明是那个时代的神明再降临。
如果是她,那也不奇怪了。
苍山一剑莫惊弦,实至名归。
只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再见一次,神明的光辉。
那个时代里,他们连萤火都比不上,只是一般般的天才,放在现在也许很不得了,可在当初,什么也不是。
上古从不缺天才。
云邪同样是震撼的,师傅的境界,原来她从未踏进,只是很快她就来不及感慨了,对上了一双双狂热的眼睛。
他们几乎忘了自己还是重伤,无比迫切“云道友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云邪觉得,他们狂热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程度,让从来不知何为害怕的她,都开始害怕了。
这就是师傅不让公布关系的原因吗
师傅她知道有这么多狂热粉吗
云邪佩服起了师傅的先见之明“没、没什么关系,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他们恨不得抓住她的手,一个个笑得跟花一样,十分热情,“普通朋友好啊我们也想和你交个朋友”
云邪“”你们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他们笑着“道友别害怕,大家都这么熟了,你知道的,我们都是好人”
云邪“”谢谢,但没被安慰到。
所以师傅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个场景提前溜了吗
这举动太师傅了
张晨还处于震撼中,原来师傅完全符合他对师傅的幻想。
太酷了
只是后来他成了当世大佬,都没说出师出何处,实在是比起师姐成就太迟了,比起师傅更不用提。
他大概是师傅唯二弟子里,十分拿不出手的那个了。
当年有眼不识泰山,当明月不再遮掩,他才知道,那是他望不到头,无法企及的高度。
莫惊弦是一个时代的神,他怎么敢说,这不成器的样子,是她的弟子。
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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