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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叶随下笔如有神,趴在桌前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竟然写了两页纸,收笔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感觉自己的功力没有完全发挥。

    不过到这也行了。

    能恶心的沈砚一天吃不下饭就是赚了。

    他把粉色卡纸折吧折吧,跟陆婉婉的情书叠到一块,这么一看他的“情书”比陆婉婉的还厚。

    看来陆婉婉也没多喜欢沈砚啊。

    叶随幸灾乐祸地想。

    现在该思考的是怎么把情书塞给沈砚。

    如果是在之前,叶随这会儿就可以爬进沈砚的屋子把情书往他桌上一放了事,但现在情况变了,叶随思来想去,只能今晚夜半时分偷偷过去送情书。

    他不太确定沈砚晚上睡觉会不会给阳台的窗户上锁。

    好在沈砚并没有,顺利把情书塞沈砚书包里,凌晨两点半,叶随打着哈欠爬回自己屋子,闭眼睡觉。

    第二天叶随心情很好的来到学校。

    林子扬比他来的还早,比起大半夜爬起来做贼的叶随,林子扬更没有精神,眼下一片青黑。

    “你怎么了”叶随侧目。

    林子扬“没睡好。”

    叶随“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的事失眠了。”

    “”林子扬扭头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居然是真的

    叶随只是顺口一问,毕竟昨天晚上知道他喜欢陆婉婉后林子扬的反应太古怪,叶随一直在想这件事,现在得到肯定,他心情复杂“真是因为我”

    林子扬也叹了口气“嗯。”

    叶随不做声地掏出作业摆到桌边,片刻后,冷不丁道“你也喜欢她”

    “怎么可能”林子扬吐血。

    他反应很大,叶随被他吼的往后一仰,揉了揉耳朵,“不喜欢最好,我劝你别在她身上花心思了,她有喜欢的人了。”

    “谁”林子扬问。

    叶随不想把陆婉婉的隐私泄露出来,也不想兄弟跟自己一样承受情伤,打着让林子扬死心的主意回道“一个大帅哥。”

    林子扬倒吸一口凉气,“你现在是装都不装了,这事阿姨知道吗”

    叶随也是被这个妈宝男刷新了眼界,“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屁大点事儿都得跟妈妈说。

    他突然反应过来,差点上手揪林子扬的衣服“你跟阿姨说了”

    林子扬叹了口气,“放心吧,这么大的事我不会随便说得。”

    叶随放下心,转念一想,又很无语,他不就喜欢个姑娘,怎么被林子扬说得跟杀人犯法了一样。

    他懒得再跟林子扬掰扯下去,“数学作业借我抄抄。”

    “没写。”

    叶随“英语呢”

    “没写。”

    “历史”

    林子扬又叹了口气,“都没写。”

    叶随“”

    叶随看着他忧郁的神情,真的好想揍他。

    走廊里忽然乌泱泱走过去一群人,叶随的注意力被转移,只见这群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在榕城一中这样的学校却有着格外轻松的精神面貌。

    “国际班的。”隔壁桌男同学道。

    叶随一愣“怎么来咱们这栋楼了”

    男同学摆弄着手机,说“以前他们国际班跟清北班一样在实验楼,后来好像是有同学投诉,说国际班太吵,校领导直接给他们换咱们这栋楼来了。”

    “哈我们就不嫌吵吗”林子扬无奈。

    国际班多是艺术生,气氛松散自由,一群富家子弟没什么追求,家里按部就班安排好,只等高考结束就出国留学,成日拉帮结派成群结队出动,到哪里都显眼。

    男同学嘻嘻笑道“你还怕吵呢”

    林子扬耸耸肩,叶随也将视线从这群人身上收回,埋头狂补作业。

    国际班小班教学,每班只有十几人,课程大多由外教来教,三个年级各一个班,或许是家境优渥、前途一片光明,他们班的学生都很好认,张扬随意、我行我素,在哪儿都要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像一个个开屏的孔雀,彰显着自我的不同。

    跟他们相比,沈砚、陆婉婉之流则更加低调。

    陆婉婉家里起码还会安排司机来接送,但上了高中后,叶随没有听说过有关沈砚家世背景的任何猜测。提起沈砚,同学们更多评价他成绩好、长得帅,再多一点的,就是说他声音好听,“校园之声”朗读英文报纸时很有韵调。

    谁家好人放学了还听英语听力啊。

    叶随严重怀疑他在装逼。

    叶随曾经和林子扬就这学期的课程表狠狠吐槽过,两人吐槽的重点都在体育课上,他们班的体育课不仅在上午,还是在上午第三节课。

    放飞自我的上完一节体育,即不能提前下课去食堂抢饭,也不能舒舒服服上节自习调整心态。

    相反,体育课后紧连着的就是一堂数学。

    不过再怎么难受,该上的课还是要上的。

    这趟体育课提前十分钟开始,体育老师笑着道“今天咱们测八百和一千,女生有不方便的过来跟我报备,下周再测。先别急着哭丧脸,跑完就让你们自由活动。”

    现在是大课间时间,操场上人很多,不少趁课间出来透气的同学们慢悠悠走在跑道上,体育老师拿出十几件荧光绿的背心,按照学号点名,“先男生后女生,男生都给我好好跑,不及格的下周继续测。”

    “9号,叶随”

    叶随套上荧光绿背心,和其余同学一起站在起跑线上做准备。一声哨响,跑道清空,叶随随大流迈着步伐,不快不慢的摆动双腿。

    他运动细胞算不上发达,但也不差。

    每次体测都能争取满分,不过跑完后也会难受个一天两天,属于应试教育下逼出来的忍受能力。

    跑道一圈四百米,他们要跑两圈半。

    第二圈开始就有人断断续续掉队,叶随始终保持着速度,额头沁出汗水,沾着湿漉漉的额发,跑着跑着,他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操场上这么多人,虽然临近上课走了一些,有人围观考试是正常,可叶随却觉得这股视线不太对劲,不像是平视,更像是

    他气喘吁吁的抬起头,一看之下差点岔了气。

    实验楼五楼的走廊上,此时倚着两三个人,居中的男生规规矩矩穿着校服,身量高大,手臂撑着栏杆,微微俯着身。

    背阳的阴影洒在他脸上,他看起来有些不经心,眼睑低垂,似乎是在盯着叶随看。

    不是沈砚还能是谁。

    叶随累的大脑空空,提不起劲跟他对呛,最后半圈所有人开始加速,精疲力尽地奔跑让他思绪陷入混沌,只剩下两个字冲刺。

    终于冲线过关。

    叶随慢慢降下速度,扶着膝盖粗重喘息,他额发被汗水濡湿,眼眸晶亮,清瘦修长的身段弯成绷紧的弦,脸颊、脖颈、胸口全都染上剧烈运动后的薄红,不像其他男生那样脸红脖子粗,反而有些漂亮。

    周围有视线短暂飘来,再飘走。

    一千米的出发点和结束点不在一块。

    叶随平复下心跳和呼吸后,才发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正在实验楼前。

    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好的预感,他脱掉荧光背心给林子扬,旋开矿泉水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水,然后直起身,眯着眼睛往楼上看。

    五楼依旧站着三个人。

    隔着一段林荫路,按理来说应该看不清什么,但叶随就是看见了沈砚脸上毫无波澜的表情,还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又装。

    他不客气的对着沈砚竖了个中指。

    看老子跑成狗很高兴是吧

    沈砚一顿,没什么反应。

    体育老师招呼着让刚跑完的同学们赶紧走一圈平复体力,不要直接坐下,林子扬兜头套着背心,没事找事“这背心多少人穿过了,洗没洗啊,味儿这么大”

    叶随还在比中指,对周边一切充耳不闻。

    也不知道沈砚看没看到自己给他写的情真意切的“情书”。

    叶随幸灾乐祸地想。

    正比着,沈砚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叶随一眼认出老周标志性的大肚腩和地中海。

    我靠

    老周怎么跑实验楼去了

    他当即吓得一个激灵,眼看着老周要往楼下看来,竖起的中指也来不及收了,叶随硬生生把大拇指也竖起来,两根手指别扭交错,比了个奇形怪状的心。

    老周“”

    刚好顺着他视线看去的林子扬“”

    他妈的。

    叶随羞耻极了,尴尬的收回手指。

    他妈的

    果然一碰到沈砚就没好事

    啊啊啊啊啊

    耳边仿佛听见一声轻笑。

    叶随恨恨望去,沈砚站在老周身边,手臂仍搭在栏杆上,自然下垂,学着他,散漫的竖起两根手指,同样比了个不伦不类的心。

    这个心比的太他妈丑了

    侮辱

    赤裸裸的侮辱

    叶随“”

    妈的你有种跳下来跟我单挑

    “叶随,林子扬”天灵盖上响起老周中气十足的吼声,叶随和林子扬双双头皮发麻。

    老周没看见沈砚的动作,只顾着盯着自己班两个学生看,“显着你们俩了,赶紧给我上课去”

    叶随和林子扬立刻低头听训,乖得像两只小鸡仔,往队伍里跑去。

    林子扬边跑边骂“你们俩就不能稍微克制点吗”

    叶随莫名其妙,“啊”

    “啊啊啊啊啊”林子扬突然抓狂的嚎起来,叶随被他吓了一跳,还没说话,就看林子扬顶着张世界观崩塌的脸开始冲刺“我他妈真的受不了了啊啊啊”

    叶随“”

    神经。

    我看你跟沈砚一样没得治了。

    “这俩孩子,就是调皮。”

    楼上,老周暖心的看着叶随两人跑远的背影。

    也不知道叶随和林子扬从哪知道他要来清北班代课的,还故意跑过来给他比心,搞这么隆重干什么。

    教训完自己班两个显眼包,老周矜持的理了理衬衫领口,他今天没有像平日里那样不修边幅,反而抹了发胶穿了西装,神采奕奕。

    “好了,沈砚,你们几个也回班吧,咱们马上开始上课。”老周慈爱的转头看向眼前几个清北苗子。

    沈砚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学校每年的尖子生就那么几个,沈砚又是其中翘楚,常年稳居级部第一,为校出征各类数学物理竞赛,荣誉加身,便是与他们隔着一栋楼的老周也常有耳闻。

    “好的,老师。”沈砚回道。

    他比老周高出半个多头,身上并无好学生的傲气和自得,相反,性格谦恭,气质疏朗清隽,老周内心的忐忑在面对他时消散了大半,终于明白其他老师提起沈砚时为何总是赞不绝口。

    这样省心自律的好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的出来。

    美滋滋的捧着玻璃杯,老周先进了班,第一天代课,他要先试试清北班的白板。

    等他的背影消失,陈思维靠着栏杆,看着重新偏头望向操场的沈砚,尽管沈砚神情平静,没什么起伏,他依旧闷声笑起来,笑声吭吭哧哧,好像断了魂“你怎么惹他了”

    苏屿文知道他们两个一个大院出身,关系好,“惹谁”

    他福至心灵,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楼下那个冲我比心的帅哥”

    “冲你比心”陈思维挑眉问。

    苏屿文“不是冲我吗”

    沈砚从他身边经过,道“你该配副眼镜了。”

    苏屿文“”

    陈思维忍不住大笑起来。

    上前一步勾住苏屿文的肩膀,他对着沈砚的背影挤眉弄眼,一脸意味深长“别理他,又装呢。”

    清北1班是理科班,一周一节历史课,老周做足了准备,在讲台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讲得慷慨激昂,下面同学自习的自习,写作业的写作业。

    差不多习惯清北班这群学生的上课状态,老周没注意对上教室最后一排沈砚的眼睛,沈砚专心致志地看着黑板,时不时记下笔记。

    认真程度不亚于上数学课。

    这孩子这孩子真是老周热泪盈眶,决定下次开班会就以沈砚作为正面例子,好好教育自己班那群吊车尾。

    一堂课很快结束,他心满意足捧着教案离开。

    教室里渐渐吵闹起来,清北班学生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能进榕城一中就证明他们家境都不错,学习玩乐两不落。

    之前是被张青看得紧了,现在张青不在,当然想怎么玩怎么玩。

    陈思维也从前排溜达过来,扯过椅子坐苏屿文桌边,跟他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刚才楼下比心的帅哥。

    班里一个男同学突然从后门进来,走到几人桌边,“沈砚,有人让我给你。”

    苏屿文和陈思维打住话头,惊讶的看了过来。

    沈砚停下刷题的动作,看了眼桌角的情书。

    情书用着艳俗的粉色卡纸。

    封皮画着一颗黑色爱心。

    苏屿文当即皱起眉“又是这人”

    “谁”陈思维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很少能一线吃瓜。

    这次轮到苏屿文给他解惑,“一个神经病,不是第一次给沈砚送情书了,又是塞书包又是塞桌肚,有次连刚发下来的练习册里头都夹着。”

    陈思维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持续多久了”

    “有一周了吧。”苏屿文道。

    一周

    陈思维顿了下,看了眼沈砚。

    他不信沈砚会这么忍气吞声。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沈砚。

    沈砚道“查过监控,是实验楼的人。”

    “实验楼”陈思维想了想,叹气“那范围太广了。”

    实验楼三四五楼是教室,一二楼是实验室。

    每周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全年级理科班上实验课都要来一趟。

    人杂又乱。

    沈砚不是学生会成员,加上事情不算大,跟犯罪沾不上边,监控室那边不会给太多查监控的机会。

    “我打算把东西给张青,让他去查。”沈砚转着笔道。

    张青爱抓纪律,把1班的班风班貌看得比金子还重,这件事交给他,绝对会被他当做典型,可能还会闹得整个年级不得安宁。

    沈砚并不在乎事情会对自己和对方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他查不出来,也懒得再费心思,无关紧要的人,从来在他这里留不下多余的印象。

    他从桌肚里翻出一沓情书,一模一样画着黑色爱心的封皮,差不多有七八封,又拿过挂在椅背上的书包,书包干干净净,很整洁,夹层里透出两抹艳俗的粉。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厌烦,沈砚随手抽出丢到桌上。

    “还有两封。”他说。

    陈思维咋舌“这么多”

    苏屿文道“都是一个人写的。”

    “有病吧,”陈思维道,“现在外头都在传你不光收情书还爱回信,也是因为这个”

    “这人写情书不署名,纯骚扰,”苏屿文道,“我这不是想帮老沈把他钓出来。”

    陈思维“合着还是你传得谣言”

    苏屿文自豪的笑笑。

    陈思维干脆道“我跟你们一块去,到时候张青问起来也好帮你们证明。”

    沈砚不像苏屿文表现得那么焦躁,他漫不经心转着笔,抽空扫了两眼书包里翻出来的两封信,道“这两封不是。”

    没画黑爱心。

    质感也不一样,一封细腻,一封像随处扒拉出来的卡纸。

    苏屿文“那就好,我还以为这变态加强了,现在一上午就敢送三封。”

    “嗯,这两封收起来,剩下的给张青。”沈砚说着,突然一顿。

    窗外大片阳光投射进教室,在桌沿处洒下阴影,他缓缓坐正身子,似在思索什么,看了眼空荡荡的书包。

    旁边响起苏屿文和陈思维义愤填膺的怒骂。

    “张青要是不重视,咱们就说严重点,这就是骚扰。”

    “没见过往作业本里夹情书的。”

    “何止,他还老给沈砚发消息,拉黑删除就换小号来”

    沈砚一动不动,忽然垂了眼,英挺的眉骨敛下阴影,整个人定了数秒,拿过情书,动作一时竟有些迟疑。

    慢慢地。

    他拆开两封情书,粗略一扫,拿过那张硬壳卡纸,自第一行开始读。

    「致亲爱的沈砚,展信佳

    他身躯一震。

    「

    第一次见面起,我就为你雄伟的气质深深着迷

    血,是红色的;

    骨头,是白色的;

    你,是五彩缤纷的。

    沈砚,

    多么让人心潮澎湃的名字,施恩沈,一安宴划去砚

    沈砚,每当我念起你的名字,我就会想,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死了,我该怎么办

    地狱去过吗心碎血尝过吗心碎被爱情背叛过吗心碎被打骂冷暴力过吗心碎

    地狱我去过心碎血是咸的心碎爱情背叛过我心碎冷暴力令我夜不能寐心碎

    只有魔鬼才令人害怕的话,我多想做你一个人的魔鬼,每天夜里入你的梦,让你的嘴巴只能喊出我的名字

    重新自我介绍下吧,爱哭,敏感,脆弱,脾气不好,f,水瓶座,心思多疑敏感,占有欲强,不吃葱姜蒜,缺少安全感,黑色是绝望,粉色是恐惧,黄色是无助,蓝色是冷漠

    这就是我

    我是

    沈砚的女人

    我要对所有给你写过情书的人说,别用你们的爱好挑战我的真心,我会让你们所有人输得很难看

    最近所学甚多,颇有感悟,以上全部出自我的真情实感。

    最后,我想说,猪才是最善良的,因为它愿意任人宰割,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想深情地问你一句你愿意吗

    请做我的猪

    沈砚

    黑色笔水涂出来的爱心爱心爱心爱心

    期待你的回信」

    一封没名没姓没地址的情书。

    期待他的回信。

    沈砚坐在桌边,扶着额头,宽大修瘦的手掌压下一片阴影,他五官隐匿在阴影中,唯有侧颈被阳光直射,颜色稍深。

    他不知为何,保持着这个姿势静了许久。

    唇角有些断断续续的笑意,克制地,叫人看不真切。

    许久,他轻吸一口气,放下手,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对讨论不休的陈思维两人道。

    “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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