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君庄大宽手执宝剑,从半悬空大踏步向钱如坚而去。
但在距其只有三丈之时,忽然一股气息流动,钱如坚浑身漆黑鳞片倏忽不见,只剩一身普通灵体状的单衣裹身。
程羽看着场中变化,眉头微皱。
他被黑蛟放弃了。
“滋滋”
空气中传来一阵极轻微的皮肤烧蚀声。
“啊啊”
钱如坚置身在柳树荫下,在其脸上、身上,凡是斑驳阳光所照耀到之处,都开始冒出一股黑烟,继而表皮开始溃烂。
庄大宽眼疾手快,从怀内甩出一根拘魂索,捆住钱如坚,手腕一抖,猛得将其拽入地面之下。
同时吩咐身后阴差将其直接带回阴司武君殿候审。
而另一边的侯四娘眼见钱如坚惨状,依然面无表情,竟连她自己身上那层黑纱也开始褪去都没有发觉。
眼看午后阳光就要全部照在她身上,方才钱如坚只是照到局部斑驳之处,就几乎魂飞魄散。
好在武君手下那位银甲参将心思细腻,见到钱如坚变故突起之时,就已在留心这边厢的侯四娘,眼见她身上黑纱开始褪去,银甲参将当即也甩出一根拘魂索,将侯四娘拽入地下。
在一旁目睹始终的嘉菲至此才解开她一向以来心中疑问,原来人若在太阳底下直接亡故,亡魂则直接坠入地下阴司。
而之前如钱多福那般,虽说也是白日间惨死,但因彼时风雪交加,遮住了日头,亡魂自然还是正常飘出体外的。
“啪嗒”
侯四娘已消失不见,空留一片碗口大小的漆黑鳞片跌落在地,上面还在散发着丝丝阴寒之气。
在场的武君殿众判官和猫妖嘉菲都盯着那片鳞片,都没注意到程羽元神已行至江边,眼盯着下方滔滔江水。
“出来。”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这才惹得众人向江边而立的那位白衫文生公子看去。
只见他袍袖轻轻一挥,“哗”的一声,从江水中钻出一团水泡,水泡内裹着一片漆黑鳞片,正是之前穿在钱如坚身上那片。
“啪”
鳞片落地,其上不着一丝水滴,正好落在侯四娘那片旁边。
众人又将目光从江边的程羽身上,拉回到地面两片鳞片之上。
却仍然没人注意到,那位白衫文生公子,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滔滔江水。
“哗哗”
此时正好一场戏散,间歇中几个小娃子嬉笑打闹着,逐渐耍至江边。
“噫这江面上的行船怎都不见了这江水好似也在倒退哩”
其中一个机灵小娃子指着江面说道。
“爹爹爹爹快来看啊。”
另一个年纪略大些的娃子看出有些不对,回头喊道。
一个头戴斗笠的黢黑汉子闻言走上前来,眼见的江水一直在退,已露出下方布满水草青苔的石板,忽然脸色大变,冲身后众人喊道
“快跑啊,涌潮哩”
身后众人闻听涌潮二字,顿时惊慌逃跑,戏班子里的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拉住一当地人询问。
“快寻高处去,涌潮哩潮水要上来了,能淹死人哩”
于是戏班子里的众人丢下油彩盔头,胡琴鼓架,也跟着人们向高处逃去。
其中一位扮青衣的小娘子匆忙中脚下一绊,崴脚跌坐在地,“哎呦”痛呼一声。
跑在他前面的一个涂着红脸的大汉闻声急忙赶来,将青衣娘子背在身上,健步如飞而去,几步就将班子里的人都抛在身后。
带斗笠的汉子抱着自家儿子也正向高处跑去,待要回头看看江水是否已上来,却发现原本热闹的江边已冷清至极,只余有一青衫女子望向江面,依然立在原地没动。
他眉头一皱,最终还是放缓脚步回头喊道
“姑娘,速速离开江边,危险”
而那青衫女子非但不理睬他,甚至还向江岸边迈步而去。
完了,这姑娘八成是要寻死了。
带斗笠汉子心内叹一口气,抱着儿子继续狂奔,终于爬上一高处土坡,与其他奔来的人们一起,遥向江面看去。
嘉菲和武君殿众人,此时都已来至程羽身后。
江中心处已涌起一道三丈余高的白浪。
“哗哗”
江水依然在后退,此时已能看到靠近岸边的江底。
“噼里啪啦”
许多小银鱼在江底弹跳挣扎。
忽然地面传来一阵轻微抖动,一股带着腥味的微风紧随其后刮来,竟将嘉菲一缕青丝吹乱。
而远处高高土坡上的人们却都被这股“微风”刮得个个东倒西歪。
那道滚滚而来的白浪底部开始泛起波涛浪花。
来了。
“且稍稍退后一些,莫让江水溅湿了你的鞋子。”
程羽微微回头对猫妖随口说道。
嘉菲闻言向后退了两步,武君殿众阴差都是魂体,居然也跟着向后退去。
此时那道白浪向岸边越推越近,震天的“轰轰”水声带着“呼呼”风声向岸边涌来。
嘉菲随着袭来的潮水,逐渐抬高视线看向浪尖,内心却丝毫都不惊慌。
程羽立在半悬空,看着几乎与自己平视的来袭潮水,右手解下腰间玉葫芦拔出玉塞在手上轻晃一晃,回头冲武君庄大宽笑道
“武君大人,程某人的将军醉已剩得不多矣,改日还要去你那叨扰一二啊。”
“哈哈哈,先生放心,我庄大宽不是那小气之辈,酒我那儿管够,随时恭候大驾”
武君灵体之身,自是对这般惊涛骇浪没有感觉。
再说了,还有前面这位白衫公子挡着,有何惧哉
程羽侧身对其拱手一礼,举起玉葫芦,一道清澈酒液闪着寒光,划出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入口中。
江边一白衫文生公子右手持玉葫芦,左手背于腰后,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潮水,衣摆扬起,抬腿向前轻轻迈出了一步,同时张口轻声念道
“五花马”
再轻轻迈出一步。
“千金裘”
他一步一念,稍作停顿后,举起玉葫芦,再次倒入口中一道酒液,又向前迈出一步。
“呼儿将出换美酒”
念完这句,他已将身子稍稍转为侧身,立于原地不动,背着左手,三丈余高的浪头伴着轰轰水声,已近在眼前。
其内暗含的阵阵罡风,连他灵体状态的逍遥巾飘带都被吹起。
“轰轰轰”
程羽悬在半空,微微抬头看着滚滚浪尖,将玉葫芦中最后所剩的一点酒液,随手洒向眼前的滔天巨浪
“与尔同销万古愁。”
“”
“”
“”
静。
静到嘉菲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轰隆隆隆”
天边一道闷雷凭空响起,方才将她惊醒。
她低头看眼自己脚上那双青色靴子,果然一滴水花都未曾沾上。
原以为会目睹一场惊天动地的鏖战,哪知道,这位雀大仙最终只走出三步,洒出几滴酒,就化去了三丈余高的滔天巨浪及内里的凛冽罡风
此时江面上风平浪静,只有些许泡沫漂浮,但也很快就破碎掉了。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若不是江面上依然挺立着那位白衫文生公子,她定然要掐下自己大腿,看看到底是否还在梦中。
“武君大人的将军醉果然威武雄壮,只洒出去几滴,就化掉了这般带着罡风的巨浪。”
一名阴差武判在庄大宽身后拍起了马屁。
“放屁”
庄大宽没好气地回头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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