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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岁首了】
    阴司。

    武君殿。

    武君庄大宽坐在朱红公案之后,面沉如水地看着下方,被三道拘魂索捆起的黑甲参将立在当中。

    殿中静得渗人。

    “啪”

    武君难得的拍一下惊堂木,惊得众阴差哆嗦一下。

    “铁蛋儿,刚才所为是何故”

    武君冷冷问道。

    “俺看那戏文看昏了头,又想起当年俺错了。”

    武君无声叹一口气,当年他在城头自刎之时,这庄铁是第一个拔剑追随他而去的。

    “可还有何托付之事”

    站立着的银甲参将闻言抬眼看了看武君,他老人家嘴唇在轻轻发抖。

    那庄铁闻言,被缚着双手跪下先咚咚磕三个响头,然后自行站起,呵呵一笑道

    “今日俺铁蛋儿又给将军惹祸了,俺先给将军磕几个头赔罪,要说托付之事,没有了。”

    “可还有何要说的”

    “要说的也没诶,有”

    那黑甲参将豁然转身,对着身边的诸位武判阴差说道

    “俺要去了,尔等这些鸟人以后千万莫再学俺,惹将军生气,都须仔细听将军的话。

    今日俺将那老匹夫痛骂了一通,也算是替尔等都出了气,以后都莫再意气用事了”

    说完他转身面对武君,低头言道

    “俺说完了。”

    武君默不作声,长出一口阴气,淡然说道

    “来人,卸去其阴盔阴甲。”

    “哗啦哗啦。”

    几个武判前,将那庄铁一身黑盔黑甲卸掉,力道之轻缓,不像卸甲,更像是在为其更衣。

    武君见其盔甲已去,也不再看他,抬手随意一招。

    殿内荡起一阵檀香气息,一道道玄黄之力从庄铁体内飞出,在殿中飘荡一阵后,消融于梁柱、墙体之内。

    “押入惩恶司罚一百鞭然后交由文君殿发落。”

    银甲参将本还想说什么,倒是那庄铁再次跪下给武君磕个头后,转身大踏步出殿,向惩恶司方向而去。

    银甲参将见状叹一口气,向武君告退后急急追庄铁而去。

    殿中剩下的武判们静静立在原地,眼看着武君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进旁边偏殿。

    武庙前的戏台依然喧闹如常,就连庙祝们都在庙前帮着维持秩序,只留一年长的庙工在庙内照看。

    老庙工给正殿的武君完香后,打着一盏油灯从正殿出来,一路向偏殿走去。

    天冷夜黑,他走得很慢。

    推开偏殿门,点燃三根燃香,插在香炉内,叩拜完后拿起油灯就要向下一尊神像走去,余光却发现刚才的三根燃香灭了。

    老庙祝轻噫一声,返身在殿内四处看看,除他之外并无一人。

    这才无奈拔出旧香,重新点燃三根,且将香头烧得旺旺的,口中念念有词,恭恭敬敬地将香摆。

    回身正要俯身磕头,余光发现三个香头闪烁几下,又灭了。

    老庙祝心里咯噔一下,当即起身冲着神像告罪几声,转身拿油灯向庙门方向走去。

    “咔嚓”

    一道轻轻的裂纹声在偏殿内响起。

    “兄弟,待会见到文儿,莫再意气用事了。”

    银甲参将收好打魂鞭,搀起魂力不足的庄铁说道。

    “这个自然,该出得气都出了,咱自不会和他一后辈小儿置气。”

    银甲参将点点头,又问他要不要再缓会儿,庄铁摇头表示时辰已到,莫叫文君殿的瞧了笑话,该路了。

    一道白光亮起又灭,二人出现在文君殿内。

    文君钱文柄看到殿内所站二人,眉头微微一皱。

    今日值岁末,武君殿的应是最忙不过,怎地这银甲将亲来了

    再看向旁边那黑壮汉,很是眼熟,他不是

    文君当即恍然有所明白,当下只对银甲将微微点头,便招来阴阳簿。

    “庄铁,身前犯有二十三条人命,身后功德愿力只化去二十二条,按律例当堕入恶道”

    银甲参将见状急忙抱拳,还未开口就被文君伸手止住,继续道

    “本君念你身后久有功德,可给你第二条路选,阴阳桥。”

    “哈哈,好,俺就阴阳桥,多谢文君走吧”

    武庙门前,老庙工拉着庙内一管事,顶着嘈杂人声,附耳将刚才发生之事大致说一遍。

    管事眉头微皱,回头看到庙前人群似乎不再像刚才那般拥挤,便知会一声其他两位庙祝后,跟着老庙工向偏殿而去。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殿内响起一阵垮塌之声,同时一股伴着淡淡檀香味儿的灰尘从殿内涌出。

    “这”

    二人面面相觑之后,扑通跪在地冲着偏殿门口不住地磕头。

    嘉菲走在县城中心那条主路,一路都若有所思一般,连步伐都不似之前轻盈。

    此时家家户户门口都最少挂有两个灯笼,行人也比刚才少了许多。

    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走到城中心的钟鼓楼。

    楼下那位年轻塾师所住的门前,却一盏灯笼都没有,只有小窗里闪着一点昏黄亮光。

    “咳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又要教馆,又要敲钟,还得抓药伺候我。”

    “父亲说得哪里话来,这都是为人子该做的。”

    “虽说是该做的,但久病床前无孝子,像你这般能长久细心的,又能有几人呢,我想是不中用了,也没给你留下什么基业,愧对祖宗啊。”

    “父亲千万莫说这丧气话,你看这满排的书,只要孩儿随便从其中拿出几册不常用的,就够给父亲换药的了。

    等春来开选,孩儿必能高中,给咱庄家光耀门楣,彼时孩儿还要披红跨马,给父亲磕头拜寿呢。”

    “呵呵好咳咳咳想你自幼便嗜书如命,从不舞刀弄枪,为父也不说什么了,只有一件,咱家祖传的那把宝剑,和你那些书一样宝贵,万不可将其丢掉。那是祖宗留下的咳咳”

    嘉菲立在窗外静静听着,心中暗叹一口气,今年冬天的雪比往年都大得多,也冷得多,这庄家老汉观气色恐怕

    至于那把剑,她却知道,那是当年武君庄大宽,在城楼自刎用的那把。

    她从胸口锦囊内摸出仅剩的一把碎银子,放在窗口,刚转身要走,却看到程羽不知何时已召出元神,示意其稍待。

    “取张纸来。”

    他指着嘉菲胸前锦囊说道。

    嘉菲从中取出一张宣纸,忽然凭空又飘来几滴墨汁,在纸唰唰点点后,程羽便让她包起银子放在门前,再抬手轻敲几下房门,方才轻轻一跃,齐至钟鼓楼顶。

    庄怀瑾出来开门,脚下踩到一物,拾起打开发现是一纸包的碎银子,且纸还有字,走至灯下观瞧,有八个瘦劲奇伟小字

    “束脩之礼,祈岁平安”。

    八个字在油灯映照下,熠熠生辉。

    这

    庄怀瑾急忙放下银子,匆匆出门四处张望,哪还有人。

    他来至街,来往行人如织,也看不出是何人留下的银子,忽然他心中一动,转身跑钟楼,楼亦是空无一人。

    他凭栏看着脚下熙攘人群,呆立片刻,只得慢慢下楼回屋。

    在鼓楼屋顶之,立着一只麻雀,和一抱膝而坐的青衫女子,正俯瞰着脚下的欢喜众生。

    “嗵咻砰”

    钱府又在放新一轮的爆竹,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灿烂烟花。

    岁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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