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肴家里的香樟树枝和蔷薇花在三天之后退去了, 香樟树保留在微微探入树枝程度,视天气好坏给她开几朵花。藤本蔷薇则重新半死不活地窝回邻居花盆里,卧室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不过还是给嘉肴留下了一点麻烦。
她卧室贴的墙纸被蔷薇花墙扎了根, 就算退去也留下了细密的痕迹, 莫名像是蔷薇花藤被日光印下的拓影。
所幸的是墙纸下面的墙面并没有受损。
伯劳鸟那天离开之后消失了一下午,在第二天早上却又出现, 还给嘉肴叼来了一只大蜥蜴。等到嘉肴麻着头皮收下之后, 这才昂首挺胸,站在防盗窗栏上,唧唧地叫唤着。
嘉肴给它端来了肉条,它慢条斯理地吃完之后,又很快飞走了。
之后它隔个几天会来嘉肴这里逛一逛, 只是停留很短,像是巡视一眼,偶尔还会给嘉肴带点礼物。虽然嘉肴表示鸟到了就行,礼物真的很不需要。
至于褐点大麻雀,它则是每天一大早过来点卯,负责把嘉肴叫醒, 然后厚着脸皮问嘉肴要吃的。吃完之后大麻雀就会跑出去玩,偶尔则是呼朋唤友地一群麻雀在嘉肴阳台上叽叽喳喳, 好像把这里当成了它们的聚会所之一, 当然这种情景仅限于伯劳鸟不在的时候。
其余的鸟雀还有小松鼠出现就比较少, 但是嘉肴时常还是会收到几个树果,就被放在她的窗沿上, 下班回来就能看见。但要真正当面见到这些可爱的小朋友,往往要等到下雨时等它们过来躲雨。
下雨天,嘉肴有时候就会坐在窗边书桌前, 一边和白夜莺聊天,白夜莺的故事很多,总是能勾起嘉肴的兴趣,一边在书外,她还会和松鼠小鸟一起吃坚果,然后等到雨停,这场雨时的森林茶话会才会解散。
说句实在话,这段日子嘉肴过得无比舒心。
她觉得自己整个状态非常放松,好像心里有些地方在慢慢地被治愈。
但是很快,事情就找上了她。
有一天她下班刚回家,交警队给她打来了电话,说她的车出了事故,需要她去交管部处理。
嘉肴莫名其妙。
她有什么车她连小电驴都没买。
嘉肴根本没上心,觉得这肯定是诈骗,直接就挂了电话,顺便拉了黑名单。
但是她很快接到了第二个,第三个电话,然后措辞越来越严厉。
嘉肴是真的有些懵,她还是怕被诈骗,直接去了派出所询问,结果发现这件事是真的。
她名下真的有一辆车,而且是价格不菲的高端跑车,因为追尾和酒后驾驶被抓住了。
因为酒驾保险并不赔付,追尾赔偿金额不小,于是就联系到了车主。
尽管嘉肴否认有车,但是她还是被勒令去处理这件事。
她一到交管部,里面已经坐着几个等待的人,见有人进来,几个大男人起身朝她看过来,而他们脚边还躺着一个担架上的老人,手臂包着纱布,其余伤势看着倒是还行,但是就哎呀呀一直叫唤。
其中一个男人问“你是嘉肴”
嘉肴点点头。
“你来的好。”那个男人指了指那个老人“你看把我妈撞成这样,该怎么办吧。”
“去医院了吗伤情报告在哪”
男人抽出一叠纸给嘉肴看“当然有,撞得那么重,这事可是没完。”
嘉肴看了一眼报告,万幸并没有伤到要害或者永久损伤,老人手臂骨折,脚也扭了,更多的是摔伤。
养养是可以恢复的。
“收好这个,到时候方便索赔。”她把东西还了过去“万幸没有重伤。”
“什么意思没有重伤”那男人说“我老娘爬都爬不起来了,这叫没有重伤你不会是不想赔吧”
“本来就不是我来赔的。”嘉肴说“你们不是见到肇事者了吗而且我说了,我根本没钱买这种车。”
“我管你是不是。”那个男人说“车是你的,没人赔那就要你来赔。而且你没关系,看伤情报告干什么”
嘉肴被对方的高大人形逼退两步,气不过,只能骂“神经病。”
“你他妈叫谁神经病呢赔钱”
有个老交警拦住了那个男的“诶诶诶都会按规定处理的,人家小姑娘,也不是她开的车,你想干什么动手是要坐牢的”
事态暂时平息,很快有其他人过来接嘉肴,领着她往里走“肇事司机说认识你,让你去见他。”
嘉肴实在想不出谁互认识她,但她也只能跟着过去,看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等到嘉肴见到那个肇事司机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方叔叔”嘉肴说“你怎么在这”
嘉肴根本没想到这个肇事者居然是她的继父,方有成。
她觉得魔幻极了“怎么会是你而且那辆车怎么回事”
方有成坐着房间内,脸色发红,看起来酒劲没散,不过神智还算清醒。
他是一个一米七五的男人,个头不算太矮,面容也算俊秀,但是却总是微微低着头,一副胆小老实的样子。
此刻,嘉肴一再追问,他也是缩着肩,低着眉不说话。
“行。”嘉肴拿出手机“我让妈过来。”
“别”方有成这时候终于肯说话了“别,别叫你妈”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有成又磨磨蹭蹭了许久,这才说“这车是你的,你妈给你买的,所以写的是你的名字。我想着这么好的车,总停着也是浪费,所以就想开出来”
嘉肴却更迷惑了“给我买的车这辆车,给我买的”
她刚刚确认过车的信息,甚至还询问过车行价格。这是一辆高端跑车,价格不下两百万。
她妈自己都是开一辆十几万的普通代步车,还开了十几年,现在说给她买了两百万的豪车还是跑车
“方叔叔,你最好说真话。”嘉肴说“不然我真的只能叫妈来处理了。”
“是,是真的。”方有成急了“她说是你爸给你买的,不过反正你也不想要,索性也没和你说,提回来就直接放车库了。我,我没开过这么好的车,你妈不在,我就偷偷拿了钥匙”
嘉肴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片刻后,她缓了缓神“那你想怎么办”
方有成嗫嚅着“肴肴,这事不能让你妈知道,她要是知道肴肴,你爸爸不是有钱么你能不能向你爸要点钱,帮我”
嘉肴沉默地看着他。
方有成面带苦色地说“方叔叔实在没办法了,算向你借的,方叔叔以后会还你的。”
嘉肴“酒驾是要拘留的,你觉得我妈能不知道”
方有成惶恐地抬起头“我,我赔钱,赔多一点不行吗”
“这是两码事。”嘉肴低着头,在手机上按着,然后说“该赔钱赔钱,该坐牢坐牢。”
她终于把短信编辑好了,点击发送,然后直起了身“我已经把事情告诉我妈了,她说等会就过来。”
方有成听见她这么说,猛得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嘴唇哆嗦了两下,又低下头,肩缩得更紧了。
嘉肴却没有看他,直接走了出去。
嘉妈妈很快就到了。
她已经在路上明白了始末,见到方有成时已经控制住了情绪,只是拿指头点他“回去你给我小心点”
对嘉肴倒是夸了一句“肴肴懂事,知道告诉妈妈。”
嘉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指着还在外面等的伤员和家属“他们等着要赔偿,妈你看怎么办吧。”
嘉妈妈脸冷了下来,走进了调解室“一群敲竹杠的,我看他们敢要多少。”
事实证明他们确实很敢要,见那辆是豪车,开口就是要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
嘉妈妈很快和他们吵了起来,那些人就嚷着如果嘉妈妈不给,他们就去打官司,不但让她老公进去,连她女儿都一起抓起来。
本来是赔不了那么多,但谁让方有成还酒驾,协商不好他们可能真的会送他去坐牢。
嘉肴原本是在调解室听他们吵出个结果,但嘉妈妈和他们吵了很久都没谈成,嘉肴也没兴趣加入其中。
她刚下班,晚饭没吃就赶了过来,现在饿得有些发慌,就近点了一份炒面,等外卖送到的时候,直接溜出调解室在外面吃。
嘉妈妈是吵得上头,一屋子人根本没有吃饭的意思。
原本嘉肴还想要不要给方叔叔点一份,结果方有成早就在饭点自己问警局要了盒饭,现在吃完了酒劲上来开始睡觉,任由嘉妈妈在外面给他处理事情。
嘉肴心想,如果这就是嘉妈妈口中的老实,那她这辈子看到老实人都要绕道走。
她掰开一次性筷子一边吃,脑子里则是乱糟糟地想其他事。
本来现在这个点应该是她和白夜莺每天固定聊天的时间段,结果出了这么件荒唐事,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还好她出来的之后已经和白夜莺打过招呼。现在笔记本里的时间和现实已经趋同,也就是说白夜莺也不会因此等得太久。
嘉肴觉得她今天的事情着实有些魔幻。
这都和之前渡鸦因为预言诈骗而提前入狱的事情有的一拼了。
啊,说起渡鸦坐牢那件事。
之前因为游乐园回来后的几天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导致嘉肴没及时追问关于渡鸦坐牢和留下的信的相关后续。
但是有一次雨天茶话会,白夜莺还是把那个故事的后续告诉了她。
渡鸦入狱前给白夜莺的信并不是什么诈骗信,甚至也和坐牢这事无关,只是一封普通的道歉信,是它写给一个笔友的。
渡鸦有一个很要好的笔友,只是双方互相匿名,不知道对方是谁,一直只通过手写信件往来交流。
因为交情愈深,某一日,他们决定见面,还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双方都很高兴,并且笔友还说有好东西送给渡鸦。
结果这当下,渡鸦忽然因为被巫师控告诈骗需要被法庭关押一个月,偏偏那关押的最后一天就是它和笔友的见面日。
因为身陷囹圄不能赴约,于是渡鸦就写了一封书信交给白夜莺,让白夜莺在那天代替它去见笔友。
白夜莺于是在那天去了,结果等了一天没有等到那个神秘笔友,只能又把信带了回来。
结果就在那天,法院居然宣布了判处渡鸦诈骗罪。
因为渡鸦那天在牢里收到了一份价值一千金币的礼物,送礼的就是巫师。
而巫师送这份礼是给他笔友的见面礼,说好见面才会送给它的礼物。
但是那天,渡鸦因为诈骗坐牢并没有和他见面,虽然白夜莺是有带着书信想去解释这件事,结果巫师因为诬陷渡鸦坐牢同样没法见面于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巫师也因为无法见面,直接把礼物寄给了渡鸦。
所以渡鸦收了一份见面礼却没有去见面,在巫师的预言里就是对他的欺骗。
但是渡鸦之所以欺骗巫师,因为巫师提前以预知诈骗罪把它关了起来。
于是本来根本没影的事情,因为巫师的一个预言,难兄难弟都莫名其妙白蹲了一个月的牢。
整件事就很难评。
嘉肴原本还在心里比较她今天这事和渡鸦那事哪件更离谱,却又联想到白夜莺说渡鸦和巫师从牢里出来见面的时候,双方约定就此永远成为笔友,让这次见面成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也就是,双方都决定它们这辈子还是再也不要见面了。
脑子里想到这,嘉肴顿时忍不住乐出了声,差点被嘴里的面呛到,把交管部值班的人弄得有些愣。
里面都吵翻天了,这姑娘怎么还能乐得出来
嘉肴却越想越乐,原本因为被无故叫来的怨气也少了许多。
等嘉妈妈和对方协商好已经接近午夜,出来见到嘉肴时她脸色已经颇为疲惫。
嘉肴此刻正坐在大厅接待椅上,抬头问“怎么样了”
“说好了,”嘉妈妈揉了揉眉心“赔三十六万。”
这在嘉肴看来是笔很大的数字。
“但是我们暂时拿不出这笔钱,”嘉妈妈神色疲惫“我们每个月要交房贷,你方叔叔工资低,压力紧,园园补习班又要交费了,手上也拿不出钱”
“我也没多少钱。”嘉肴仔细盘算了一下,说“只能先给你凑三万。”
嘉妈妈摆手“哎,两三万顶什么用,我是说你攒点钱不容易,还是算了。妈妈有个主意啊,想和你商量一下”
嘉肴若有所感,静静地看着她,就听嘉妈妈继续说“你看这车,撞坏了,修也花钱,不如不修,而且你也用不上”
嘉妈妈话语中的意味太过明显。
如果放在以前,嘉肴肯定又要和嘉妈妈吵起来。然而她的心态现在还算放松,竟然只觉得一阵好笑。
嘉肴问“你怎么知道我用不上”
嘉妈妈“”
嘉妈妈说“你不是一贯不肯收你爸爸的东西”
嘉肴“知道我不收你还收”
“怎么和妈妈说话”嘉妈妈提高了声音说“这不是怕你不要爸爸一直打扰你吗”
嘉肴忽地笑了“所以你勉为其难帮我收下,什么也不和我说,还是在为我好”
为嘉肴好,嘉妈妈这种话原本就说惯了的,她自己甚至也很是相信,但是被嘉肴轻描淡写说出来却莫名让她觉得脸上发热。
所以她又做出了和以往一贯的反应,不是发火就是转移话题“这个先不说,妈妈是想和你商量,你这车也用不上,不然先卖了,也能卖几十万,能给你方叔叔把钱还了,多余的钱,妈妈就先拿着,等你出嫁了”
“先别管出嫁的事,说说卖车。”嘉肴说“妈你是不是打算卖了车,给方叔叔还了钱,然后去给那个男人,就是我爸打一张两百万的欠条”
嘉妈妈睁大眼睛“什么欠条你爸爸说过把车给你了呀”
“这不是我的车,我也不要。”嘉肴说“你要是想卖车我管不着,但不要用我的名义,你卖的是那个男的车,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等了大半夜,嘉肴已经觉得自己很累,更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下去。
与其和她妈继续无意义地争吵下去,还不如回去再和白夜莺说说话。
“还有,妈,你把方叔叔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我们还要找时间再谈谈这辆车的事情。”至少此刻,嘉肴不想再和嘉妈妈说话,于是她说完站起身问值班人员“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值班人员说“这几份文件签了你就可以走了。”
“好。”嘉肴看了看“对了,这个签字说明上面,请在这里标明一下,关于这个车和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而且我声明这辆车也是在我不知情情况下有人替我购买的,谢谢。”
眼看着嘉肴把文件签完,已经被准许离开,嘉妈妈急了“肴肴,你就这么走了,不管妈妈了”
嘉肴忽然觉得好笑。
“妈。”嘉肴说“方叔叔已经成年了,他怎么自己不处理这事”
嘉妈妈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他这个人,脑子一根筋的,什么也不懂”
“他要是真脑子笨,就老老实实坐牢,省得不知道酒后不能驾车会危害社会。”嘉肴说“我明天还要上班,我真的很累了,先走了。”
嘉妈妈想伸手去拉她,却被嘉肴躲开了。
“对了妈妈。”嘉肴把背包甩到背上,头也不回地说“如果缺我的三万,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不过”
“方叔叔可记得要给我打张欠条啊。”
童话启示录
no23 蓝胡子
打开那把锁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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