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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醒来 没能走出的那一天
    魏琰上朝并没有提前通知, 以至于“皇上驾到”的声音响起时,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们的行礼声, 响彻在金銮殿内。

    魏琰坐下, 看着那跪着的乌泱泱的人们说了声“平身”。

    平静的声音里与平日里别无二致,以至于没有人能看出来, 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离开东宫前,他对着那座宫殿看了许久。

    他的心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绊到了这里, 牵拉着他的,悸动、酸涩、疼痛, 还有说不出的躁动, 各种情绪一阵阵地翻涌着, 搅得他此刻坐立难安。

    他的妻子和儿子, 就在这个宫殿的某一个角落,这个念头不断地在魏琰的脑海中闪过, 震得他胸口发麻。

    明明梁璎连他的妃都不是了, 可魏琰还是擅自地这么想着, 以此来感受那一点点偷来的甜蜜。

    那是一种类似于“日子有了盼头”“家有了确切含义”的幸福与满足。

    大臣们已经开始议事了,魏琰终于回了神。他强行压抑住那起伏的思绪, 处理这几日堆积起来的政务。

    魏琰打开一本本奏折,下边大臣的汇报亦是此起彼伏。忽得听到有人开口“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说话的是薛丞相。

    “爱卿请讲。”

    他的声音总是带着温和,即使此刻男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头也不抬地依旧看着手中的奏折,也让人莫名地觉着他充满了耐心。

    “臣所奏为皇嗣一事。”

    魏琰的动作顿了顿。

    “皇上登基多年,但后宫除了太子外再无所出。皇室凋零,国基不稳。臣恳请皇上举行选秀, 充盈后宫。”

    他大概是知道了太子生病的消息,才起了心思。又不好直接替自家女儿催,用了这样的说辞。

    魏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开口问“诸位爱卿意当如何呢”

    薛丞相眼里都是自信,这些大臣们平日里哪个见了他不是极尽巴结,他自然觉着大家都会附和的。

    哪知朝堂上安静了一会儿后才陆续有人发声。

    “国之根基乃天下百姓,如今皇上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何来根基不稳皇嗣虽只有太子一人,但太子聪慧好学,日后必将担得起大任。”

    最先出来的是杜太傅。

    薛丞相面色一僵,他其实想问那太子出了意外怎么办但这话又问不出口,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杜太傅代表的是杜家的意思,随后其他人纷纷站出附和,甚至有早就看薛家不惯的,说话也没那么客气“皇后娘娘身居正宫,又深得皇上宠爱,至今未孕,才是丞相大人该引咎自责的吧”

    魏琰的视线往下边扫了一圈。

    太子虽然才十一岁,但深得朝臣的喜爱与支持。魏琰的目光在杜太傅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是自己为文杞铺的路,也是孩子的母亲,留下的善的业报。

    “朕前几日身体不适,疏于朝政,”魏琰终于在大家争论准确说是讨伐薛丞相激烈之时开口了,“今日就以要事为紧,旁的日后再议。”

    众人这才纷纷停下应是。

    下朝后,魏琰就直接往东宫那边去了。

    他的步伐不自觉地就迈得很快,除了对文杞的担心,他知道,还是因为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梁璎。

    刚到东宫,宫人将梁璎今日要寄出去的信拿给魏琰来看。

    魏琰将信拿在手中好一会儿,他知道自己看了以后心情不会太好,但就是忍不住地想要打开。

    男人自嘲,自己这样,就像是一个躲在暗处的见不得光的人,又想要偷窥属于那那二人之间的事情,即使偷窥的结果,是让他忍不住怀揣着恶毒的嫉妒。

    魏琰还是打开了,信上的内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让周淮林不要担心。

    但魏琰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落款的位置上。

    “妻梁璎。”

    妻。

    这个字打破了魏琰一早上的虚假幻想,如此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那个女人现在是别人妻子。

    他们才是夫妻。

    魏琰在那一刻终于承认了,薛凝是对的,为什么过去的五年,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却一次也不敢同周淮林见面。

    身体的本能,在帮他规避危险,陷入这般嫉妒到想要发狂的危险。

    魏琰一把将信纸合上了“送走吧。”

    “是。”

    “以后,这种信就不用拿给我看了。”

    “是。”

    走了两步,魏琰却又停下来,转头把他叫住“等等。”

    宫人赶紧转身。

    “以后,还是记得拿给我过目。”

    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这样反复无常,宫人还是马上再次应下。

    梁璎在床前时,想了许多事情。

    小时候的文杞其实是喜欢撒娇的,总是依偎着自己打商量。

    “娘亲,我今日不想读书好不好”

    “娘亲,我想多睡一会儿好不好”

    梁璎说好,他却还是会乖乖起床,乖乖读书,仿佛只是想借着理由向自己撒娇罢了。

    可那样的孩子,现在会藏起心中的希冀,面对自己时总是小心翼翼。

    她想着文杞桌上的那根笔,该是自己遗留在宫里的。

    孩子像个宝贝似的,摆在日日能看的地方,却又不舍得用。

    梁璎长长地呼出胸口的那口郁气,心中的疼痛感才能稍稍减轻一些。

    哪怕是可以原谅魏琰对自己的那些欺骗,可是孩子呢孩子如今不得不承受的这些,又该怎么算

    “梁璎。”

    听到魏琰的声音的时候,梁璎的胃里就仿佛在翻江倒海地翻涌。

    对他平复下来的恨意,又被受伤的文杞重新勾起,她好像又回到了最恨魏琰的时候。

    床边的女人哪怕是没有回头,魏琰也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她的愤怒与憎恨。

    就像是当年一样。

    他知道,如果文杞真的出什么事情,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虽然现在也是僵持到冰点。

    “下人说你一直没有进食和休息,你这样会把自己的身体拖垮。”

    无论他说什么,那边的人都没有理会。她的冷漠宛若一把把剑,刺在魏琰的身上。

    很疼,可他还是近乎贪婪地看着梁璎的背影。粉饰太平的自我麻痹破碎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渴望。

    文杞,他只能祈求着,他们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薛凝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薛夫人来是传达薛丞相的意思的,大概就是因为早朝中被人提起的“皇后无子”,让他觉得丢人,特意让薛夫人来提点皇后。

    “皇上都能有太子,怎么你们就迟迟生不出孩子呢”

    薛凝没有言语,她近来精神都不怎么好。对魏琰若说还是爱得多深吗那可能也不至于。

    昔日的爱意,早在这些年的磋磨中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但那不甘心的心情怎么也无法平息。

    梁璎就住在东宫里,这个念头一直折磨着她。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看着魏琰对她百般维护,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看着梁璎身上带着的幸福的笑,看着他们一次次生死与共。

    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那是她的爱人,明明那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的喜欢的都是她。

    她在这样的煎熬中日复一日。

    如何能不嫉妒呢

    “太子如今病了,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有着断后的风险更何况是皇帝,这可正是你的好机会。”

    薛夫人的声音还在响着,薛凝突然打断她“既然父亲知道太子病了,这个时候提什么选秀,是跟皇上笃定了太子不会好吗父亲就不怕皇上心有芥蒂吗”

    薛夫人被她说得愣了愣,但又像是并没有在意“皇上器重薛家,怎么会这么容易心生芥蒂倒是朝中人,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现在都攀着太子这根高枝。你赶紧生下皇子,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爹。”

    “阿敏还没回家吗”薛凝不与争辩,转而问起。

    说到这个,薛夫人有些头疼“没。她闲着没事,非要去跟踪太子做什么偏偏太子又出了这种事情。不过皇上对她向来纵容,估计也就是吓唬吓唬她。”

    薛凝未再多言了。她在母亲走了以后,也离开了凤仪宫。

    她知道薛敏被关在地牢里了,现在那个男人估计根本分不出心思来。她上下打点了一番,很轻松地进入地牢里。

    看到妹妹的那一刻,薛凝愣在了原地。

    她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那边地上蓬头垢面的女子,要不是正拼命地朝着自己爬过来,嘴里叫着“姐姐,救我”,薛凝几乎要认不出来那是自己的妹妹。

    她的身上不知道是哪里受的伤,全身血迹斑斑。脸已经脏得看不清模样,靠近时,更是一股恶臭袭来。

    可那确实是薛敏的声音。

    “姐姐”薛敏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姐,你快救救我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声音到了后面的时候,已经尖锐得隐隐有崩溃之意。

    薛凝想着那个男人一边擦手,一边说“只是问她几句话”的温和模样,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上前两步,第一句问的就是“太子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薛敏像是已经神志不清了,一开始还继续重复着带她离开这种话,见薛敏毫无反应,才终于回答她的话。

    “姐,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啊只有太子出事了,你才能有机会”

    薛凝抓着牢柱的手一点点收紧。

    “皇上器重薛家。”

    “皇上对她向来纵容。”

    “朝中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

    母亲的话不断地回响在薛凝的耳边,某一刻,薛凝好像终于想明白了什么。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心中,慢慢浮现出这个认知。

    处理从龙之功的薛家,会让魏琰名声受损。

    但处理的若是一个恶贯满盈、毒害皇嗣的人呢只会像萧家那样,人人拍手叫好。

    薛凝腿软得有些站立不住。所以魏琰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吗只是为了这一天吗她再也顾不上还在叫着她的薛敏,转身跌跌撞撞离开。

    梁璎收到了周淮林的信。

    内容很短,只有几个字。

    “好好吃饭,按时睡觉。”他好像猜到了梁璎现在的情况。

    看到他的字时,在魏文杞床前守了几日的梁璎才觉着疲惫袭来。她终于愿意去偏殿休息了。

    魏琰也知道。

    他看到了周淮林的信。

    明明就是生硬得仿佛毫无感情的话语,却让梁璎乖乖听了话。

    可他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让梁璎这么劳累的罪魁祸首是自己,让她愿意注意的却是另一个人。

    魏琰甚至只能感谢,他也怕梁璎真的累垮了。

    薛凝去了地牢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也在当天就将女人软禁在了宫里。

    如今已经是时候该铲除这最后的钉子了。

    东宫又翻了天,因为太子失踪了。

    梁璎这觉睡得并不踏实,也就一柱香的功夫,莫名惊醒的她便下床往文杞的寝宫去了,在得到太子失踪的消息时,她差点没有站稳。

    魏琰也已经到了。

    向来很少对下人发火的他第一次动了怒“你们都是废物吗怎么看的人”

    梁璎没理会他的怒斥,她此刻的心里充满了自责。

    文杞还昏迷着,失踪了只会是被人带走了。带走他的人想做什么

    她怎么能离开呢明明有过那么多年守护经验的她怎么还能犯这种错误

    就该一步不离的。

    一步也不能离的。

    “梁璎,”魏琰叫住了她,“别想了,那不是你的错。”

    他看出了梁璎的自责,焦急愤怒与对她的心疼交织在一起,魏琰转身对着众人下令“给我找”

    不光是东宫,整个皇宫都乱了套,可直到夜幕降临,烛火点燃,火把升起,也没能在宫里找到太子。

    跪在地上伺候的下人们抹着眼泪,他们心知找不到太子自己也要没命了,可又实在是委屈。

    “我们一直守在屋外,确实没有看到屋里有人出来过。”

    这话让梁璎突然间一愣,她想起文杞那一模一样的书房布局,想起他放在桌上的笔。突然起身就往屋里走去。

    魏琰虽然不解其意,却也跟着进去了。

    东宫近年翻修过,很多地方,都是按照太子的要求,仿照先前宸妃的长宁宫建造的。

    梁璎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大殿内暗格,与当年长宁宫内一模一样的位置和设计。

    暗格的门打开时,缩在里面的小小身影,让场上不少下人都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以免惊呼出声。

    梁璎更是一瞬间便红了眼眶,她慌乱地蹲下身子去看文杞,手刚碰上去,文杞的眼睛动了动。

    少年睁开眼睛时,正对上母亲的目光。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就像是迷迷糊糊醒来不见身边有人时,以为母亲守着自己的感觉也是梦境。

    他在梦境里又回到了那天。

    回到了看着母亲受伤而无能为力的那天。

    “母妃,”尚且不清醒的少年抬手抚上母亲的脸,“疼不疼”

    定然是疼的,他们伤了母亲的身体,让母亲说不得话,父皇伤了母亲的心,让母亲不得不远走他乡。

    看到文杞醒来的喜悦还未升起,梁璎却在听到他问话时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抱住了文杞,浑身都在颤抖。想要说话,可不能开口的嗓子却只能发出哽咽的声音。

    并不好听却满是悲伤的呜咽声,在殿中回响。

    “我怕你会后悔。”周淮林总是这么对她说,可梁璎直至此刻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后悔这些年对文杞的不闻不问。

    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

    在她借着周淮林的爱中走出伤痛之时。

    她的孩子却始终没能走出亲眼目睹母亲受伤的那一天。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