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我”
梁璎这么问的时候, 魏琰也有片刻的恍惚。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那一刻,他的脑中闪过了许多许多,初遇之时少女撞过来时慌张的模样、左右闪躲的眼神, 都重新清晰起来。
连带也想起那已经被模糊了的最初的目的。
为什么是她呢
一开始确实是心软于她的遭遇, 毕竟淑妃的脾气,魏琰也是知道的。举手之劳而已, 他倒不介意帮这个小姑娘躲过一劫。
但后面,就有了别的心思。
因为她太合适了, 撞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么个“栽赃”的方法,胆大、聪慧, 临到场却又犹豫了, 能看出她的善良、心软。
更何况那时候魏琰与薛凝平日里约会的地方, 刚被萧璃月发现。她发了疯似的在宫中大肆排查。
不能让薛凝暴露, 不仅仅是因为薛凝是魏琰喜欢的人,而且一旦暴露, 薛家也势必会被他们警惕。
离开淑妃的殿里时, 魏琰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女子, 正赶上她大着胆在往这边看,视线对上, 那眼里的感激还未完全散去。
带着光的眼睛,实在是纯净又明亮。
是一个简单的人,那也意味着,不麻烦。
于是, 就像魏琰回答梁璎的那样。
是她自己,就这么撞了上来。
只是起初,魏琰以为,她是撞入了这场前朝后宫的斗争中。
很久的后来, 他才能明白,那一撞,她在自己的生命里,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薛凝知道他的决定时,沉默了好久,才问他“对她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以萧璃月对你的感情和手段,不知道要怎么发疯。”
魏琰知道,薛凝这是不忍心。他又何尝不知,所以只能许诺“我会尽力护着她的。”
对面的女子闻言气呼呼瞪了他一眼“虽然我确实是这个意思,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让人不高兴啊”
魏琰失笑。
“你放心,”他知道薛凝在担心什么,许下了诺言,“我喜欢的人,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
薛凝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你放心,萧贵妃那边,我也会盯着些的,等把她糊弄过去了,再想办法让梁璎全身而退。”
那就是他们一开始的想法。
所以那时魏琰确实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工具。她只需要发挥一个自己“心爱之人”的作用,让人不会怀疑到薛凝身上,就可以了。
可梁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勤奋好学、聪慧。
她就像是一棵野草,好像谁都能踩上两脚,谁都能拔去。
却顽强地在那复杂的后宫中、萧璃月的各种刁难中一次次活下去。
为了不给自己拖后腿,为了更“配得上”自己,她很努力地在识字、看书,学习各种东西。
发生观念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呢是有一次的登山祈福时,魏琰遇到了刺客。
那险些要了他的命的箭射过来时,替他挡住的却是梁璎。
明明她不是离自己最近的,明明当时大家都在旁边,包括那个“爱他如命”每日都为了他发疯的萧璃月。
可只有她义无反顾地扑了过来。
混乱的场面中,怀里淌血的女子却是笑着的,她的眼睛,一如魏琰第一次看到的那般纯净明亮。
“我想帮你,”她大概以为自己快死了,所以努力地用虚弱的声音说了许多话,“皇上,我不仅仅是喜欢你,更倾慕你。我想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情,达到你想要的高度。”
她对自己献上的,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喜欢。
还有追随者的衷心与赤诚。
魏琰红了眼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重量,那被托付一切,压在自己身上的、肩负着他人期待的重量。
最终,这棵野草再次挺过了这个难关,再次变得活蹦乱跳之时,魏琰故意谈起她受伤之时的话。
“不仅仅是喜欢我”
“还倾慕我”
“想让我”
“哎呀哎呀,”被打趣的女子羞得满面通红,“皇上可别说了”
她急得去捂魏琰的嘴,苦于身高不够,魏琰又故意躲着,她垫着脚也够不着,便干脆捂住自己的耳朵。
“啊啊啊”梁璎背过身去,拖长了声音,“听不到哦,我听不到啊”
魏琰忍俊不禁,笑够了,才将手放在女人的肩上,一用力,就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
“梁璎。”
梁璎的声音停了下来,手虽然还捂着耳朵,但是魏琰知道,她听得到。
“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知道吗你的生命,也同样重要。”
女子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突然问道“跟你的一样重要吗”
多么大逆不道的话啊。
可魏琰笑着回答了“是的,一样重要。”
那一刻,不是为了哄她,不是为了做戏,没有任何难度,他就这么说了出来。
梁璎也笑了“我就是一个孤儿,可是皇上你不一样,你是很多人的希望。”
希望吗
魏琰以吻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所有的改变都是有迹可循的,感情萌芽的成长都是清晰可见的,可被蒙蔽了眼睛的男人,却看不见任何。
许是心疼梁璎说起“孤儿”时的落寞,他将梁璎介绍给了自己的老师。
杜太傅对于魏琰来说,亦师亦友亦父。让杜太傅接纳一个学识有限的人,似乎是有些难度,可梁璎都做到了。
魏琰看得出太傅眼里日益增长的欣赏,看得出林芝对梁璎日益的在乎。
他也会忍不住地骄傲,这个身上流淌着一股莫名顽强与倔强的女人,那是他挑选的,是他看中的。
薛凝问他“你对她的特别,是不是因为当时替你挡箭的人是她”
魏琰竟然有一瞬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么问题,下意识的时候,他的心里闪过了“不是这么简单的”想法,但又很快回过神,安抚面前的女子。
“并不是那样,你别多想。”
“只是她救了我的命,我自是要对她上心几分。”
“她没什么坏心思,也很聪慧。”
薛凝当时说了什么,魏琰有些忘了,但她到底是没有再追究下去。
两人后面再一次发生矛盾,是在梁璎有了身孕后。
薛凝有些无法接受“不是说好了吗说好了糊弄了萧璃月后就想办法让她全身而退。现在让她有了身孕又是什么意思”
魏琰只是冷静地解释着“阿凝,我需要一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不能是萧璃月的,也暂时不能是你的。”
“那就再找一个人啊随便谁都好,为什么非要是梁璎”
这会儿的薛凝,对梁璎已经有了抵触。
魏琰只能安抚她“因为她是最合适的。”
她是最合适的,魏琰用这样的理由跟薛凝解释,但其实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自己初为人父的期待与欣喜。
这个孩子来得很不容易,被千万双眼睛盯着,想要让他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梁璎后来敏感到夜里哪怕是再小的动静都会惊醒,她不敢吃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对宫殿的每个细节都了如指掌。
当真是紧张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却瘦到了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程度。可在魏琰抱着孩子来到她的身边时,她还是笑了。
原本单纯明媚的女人,身上多了一份母性的光辉。
“魏琰。”
这会儿的他们,私下里都已经是直呼其名了“你知道吗我特别感谢你。原本,我就像是这世间漂浮无依的浮萍,命运将我带向哪里,我就去往哪里。”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活着好像也只是活着。”
她的目光,从孩子转向了自己“可是因为你,一切都变了。你让我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做了更多的有意义的事情。”
“还有有了一个家。让我的生命,变得有了重量。”
她的感谢,如此情真意切。
魏琰抱着孩子,紧紧握着她的手。
那一刻,他胸中那迟迟无法平复、那蔓延到身体每一处的悸动,是什么呢那眼中的酸涩,又是为了什么呢魏琰分不清,就像是他分不清,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哪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是演出来的。哪一部分是爱情,哪一部分只是怜惜。
“傻瓜。”女人确实傻到让他心疼,“这种时候感动的话,应该我来说的。”
他低头,虔诚地亲了亲女人的额头“我们孩子的娘亲辛苦了。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将他带到这个世上。”
妻儿,那是魏琰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个词的美好。
文杞出生后,为了守护他,梁璎更加融入朝堂之中了。很多事情,魏琰不会瞒着她,也会听她的意见。
甚至无数次危机的时刻,他还得需要这个女人来救。
与薛凝的相处,好像逐渐就只剩下了僵持、争吵与抱怨。
“你知道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薛凝这样说的时候,魏琰才意识到,他们好像真的很久没有见面了。
“你知道的,”他只能解释,“文杞现在还小,处境又危险,我不得不对他多一些心思。”
他从来没觉着自己不爱薛凝了,但文杞是他的孩子,梁璎是他的责任,他不能不顾。
薛凝嘴巴动了动,似乎是还想质问什么,可到底又吞了回去,只是拿手去擦拭着眼泪。
“魏琰,我真的好怕,怕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怎么会呢”魏琰安抚着她,向她承诺着,“你放心,这都只是权宜之计。等一切结束,就好了。”
可不知怎么的,安慰的话都说了,理应在这个时候拥抱的他,却怎么也动不了。
后来一切真的结束了。
按照先前的约定,魏琰拟立薛凝为后。
这是最好的选择,安抚方方经历了动荡的朝局,给他的追随者们一个交代,还有对薛凝的承诺,与她年少的情谊。
那梁璎呢魏琰问自己。然后又自我安慰般地想着,没关系的,他会给她其他的补偿。
他绝不会亏待她的,会保护她不再受任何的委屈。
他会给她皇贵妃的位置,也会让文杞一直养在她的膝下,将来哪怕是其他皇子登基,也会给文杞足够的保障。
魏琰想了许多,都是如何补偿。
梁璎会是什么反应,这个问题,他莫名地不敢去想。
“封后之事,是不是也应该跟宸妃说一说。”
薛凝状似无意地向他问起。
魏琰难得皱了皱眉“她受了那么重的伤,非要这么急着刺激她吗”
那不悦的语气出来,在看到薛凝愣住的表情时,魏琰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就好像是在怪她,梁璎都是因为她受伤似的。
“抱歉,”魏琰心里也不好受,“我只是想让她好生休养休养,这些事情,等她身体稳定了一些,再说。”
“是臣妾欠缺考虑了。”薛凝退后了两步,“皇上不需要道歉的。”
魏琰看了一眼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事情,确实是变了。像他们之间,如今成了夫妻,却也成了真正的君臣。
有了身份的横沟,还有了横在中间的,家族与皇权之间的微妙关系。
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亲密无拘束的时候了。
可她还是他喜欢的人,是他年少时真心想娶的人。
可梁璎还是知道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慌乱只是在魏琰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早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终会让她知道的。
可在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形时,魏琰还是会心疼得胸口都揪在了一起。
他与薛凝,谁都没有说话,他没有问薛凝,是怎么把梁璎引到这里来的。就像是薛凝也没有问他,跟梁璎解释了那么多理由,说了那么多句,为什么就是不简单地说一声“我爱的人是她。”
魏琰对着梁璎的脸,实在是无法说出那句伤人的话。
梁璎的封号、礼服、册封圣旨以及赏赐,都是魏琰亲自准备的。
他在等着梁璎想通,然后他会给她除了皇后位置以外任意的补偿。是他对不起梁璎,那些补偿自然都是应该的。
梁璎终于来找他了。他坐在那里,梁璎匍匐在地上,可是没人知道的是,那一刻,魏琰更像是等待审判结果的囚徒。
他想过很多结果,唯独没有想过,梁璎会选择离开。
魏琰甚至迫不及待地说了会给她皇贵妃的位置,可梁璎依旧没有动摇。
薛凝也在一边,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魏琰的手紧紧捏着椅把,才没有让情绪泄露出来,即使他那一刻,慌张得要疯了。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恐慌,对她要逃离自己的愤怒,还有不舍,那将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舍。
他是在看到薛凝的那一刻,突然惊醒的。
他在想什么呢他已经要迎娶喜欢的人了。
明明是他对不起梁璎的不是么自己回应不了她那炙热的感情,害得她遍体鳞伤。
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呢
魏琰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他觉得那声“好”,似乎是其他人发出的。
梁璎虽然出了宫,但不得不什么都要依靠魏琰。
她一个女子,拖着那样的病弱之躯,如何能自己生存
魏琰觉着那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他包办了一切。
为她安排住宅、下人,每日梁璎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会有专门的人向他汇报。
有时候,魏琰还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守在她的房门前。
他与梁璎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梁璎现在,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坚强。
他甚至能在夜深人静之时听到女人小声的呜咽。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梁璎如今连文杞也不见,更别说自己了。
文杞也问过他,为什么那些欺负母妃的人,他都处置了,却要留下那个薛凝。
魏琰同他解释,薛凝与他处置的那些人并不一样,她只是自己放在坏人身边的内应,并没有真正欺负梁璎,还在暗地里保护她。
文杞当时只是说了一句“父皇,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那时候就成熟得不像是一个孩子,就像他一开始还会问,为什么母妃不愿意见自己,后来就不再问了,只是每日风雨无阻地等在梁璎的屋前。
魏琰只能寄希望于时间会作为良药,抚平女人身上的伤痕,消减她身上的怨气。
或者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可梁璎要走。
魏琰明明对梁璎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却完全想不明白这个叫做周淮林的男人,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
薛凝说“那周公子看着也是良人,梁璎也许是需要换个环境。”
魏琰甚至找不到理由来阻止,但他就是觉着不舒服,那不舒服倒也没有到影响着他生活的地步,可不管做什么,心底就像是有一根刺,时不时就会扎着疼一下。
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带着文杞去找了梁璎,这次,母子二人终于见了面,可梁璎的表现很冷淡。
“母妃”
文杞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女人则是没有挣脱,却也没有迎合。
魏琰知道文杞想说什么,他听到过孩子的梦呓,无非是
“父皇坏”
“替你报仇”
“别不要我。”
可那天魏琰隐隐希望他将那些话说出口时,小孩子却只是长久地盯着母亲的脸。
“我多看看你,”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哽咽道,“就不会把母妃忘记了。”
梁璎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动容,魏琰甚至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着的泪花。
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璎走了,魏琰的心,却未曾放下过。
他始终觉着,那就是愧疚。
所以他时刻地派人盯着那边,唯恐旁人给了梁璎一点委屈。
文杞大概是真的怕忘记了他的娘亲,寝宫里挂了很多梁璎的画像。
魏琰每次经过的时候,也会驻足看一会儿。
他的记性很好,并不需要这些画像,梁璎的一切都刻在了脑子里。倒也不会特意去想起,他很忙,忙朝政、忙事务,忙到没有一丝闲暇下来的时间。
他把文杞当作储君来培养着。
明明一开始想的是,无论是做个闲王,或是给他赏赐封地都挺不错的,但某一刻,魏琰突然觉着不甘。
这是他的儿子,他最喜欢的儿子,为什么不能给他这全部的江山
与薛凝的关系,也在薛家权势的日益增长中,变得冷淡。
但不是全然因为那个,魏琰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她,也不仅仅是她,还有其他的任何女人。
那类似于背叛的心情,让他无法做任何这种事情。魏琰只能跟薛凝坦白他身体不行,太医也来看了,只说他是压力过大。
薛凝表示了理解。
出于愧疚,魏琰对她也力尽所能地好。
但他更多的心思,都扑在了政事上。他想要做一个世代传颂的明君,他已经辜负了梁璎的感情,不想要再辜负她的忠诚。
次年,梁璎与周淮林成了亲。
得了消息的魏琰什么反应也没有,他觉得自己什么反应也没有,除了一不小心喝多了一点,对于喝醉后的事情,宫人们也都没有多说。
魏琰也没问。
他将自己所有感情的异样,再次归咎于愧疚。
他赏赐了一堆堆的金银珠宝,派去了自己信任的嬷嬷,梁璎是个孤女,身体又有问题,他怕她会在周家受委屈。
怕周家的人不接纳她。
怕周淮林会辜负她。
他留在那里的人,消息也一封封地传了过来。
他们成亲了,他们同房了,周淮林很好,周家的人也都很好,她没有受任何的委屈。
她慢慢地好起来了。
魏琰将那信反复地看着,他甚至是怕信是伪造的,又派了另外的人去,得了同样的结果。
他到底是希望梁璎过得好,还是希望梁璎过得不好,自己就能立刻把她接回来
这样的念头把魏琰惊得一身冷汗。
他怎么能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他继续将一切感情,都当作内疚。
他继续为梁璎寻名医,时不时地送去赏赐,了解她的一切。却唯独不再听与周淮林有关的任何,甚至是连这个名字都不愿意看到。
是那个男人带梁璎走出阴霾的。
但魏琰对他喜欢不上来,甚至是下意识地厌恶。
日子好像就一直这么过,也能过下去,如果不是再次地见面。
五年没见,可魏琰一眼就能认出那个身影。
她走得很慢,腿微微地簸着,那风雪中的背影,让魏琰的鼻腔开始酸涩。
梁璎。
那个名字就梗在他的心口,停留在他的嘴间,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魏琰知道她的旧疾犯了,他快步地向着那边过去,脚步几乎是要飞起来一般。
驱使他的,是担心,还有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每一根汗毛都在欢欣鼓舞的雀跃。
对重逢的雀跃。
他在梁璎摔倒的前一刻扶住了她。
手碰到女人的那一刻,魏琰身体与灵魂仿佛都在战栗着。他明明早就得到了想要的位置,娶到了喜欢的人,实现了曾经的许多梦想。
可是为什么,只有在碰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心口真正地被填满。
那一瞬间的满足,让他欣喜到想要落泪。
汹涌的感情来得太过于猝不及防甚至是莫名其妙,魏琰要用尽毕生的力气,才能将那些压抑住。
他们若故友一般地寒暄着,从信上得到的一切消息,都在这一刻具体起来,她好像确实过得不错。
可魏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满脑子都被纷乱的念头充斥着。
想靠近,想抱住她,想帮她整理整理头发,什么都好,怎样都好,只要能让他们尽可能地亲近一些。
可最终却只是人僵硬地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他试图说了一些话,如果可以,他还想尽可能地多说一些,跟她多待一会儿。
可仅有的理智,在催促着他离开。
梁璎不喜欢他,梁璎在排斥他。
魏琰整个人开始失魂落魄。
这只是一次的见面而已,却仿佛打开了什么神奇的盒子。
他夜不能寐。
重逢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放慢地重复,就仿佛是他在细细地回味。就连偶尔进入梦乡,梦里都是她的面容。
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是那么清晰真实,都可以任由自己轻轻抚摸。
可醒来后,总会更加失落,失落到难以承受。
魏琰在这样一夜又一夜的辗转反侧中,好像终于明白了,这些年来,那缠绕着自己的感情,名为思念。
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
以往,尚且还能压抑,可欲望的猛兽一旦出笼,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魏琰像疯了一般,渴求着再次见面。
他亲自找了上去,在那之前,他特意精心却又不刻意地打扮了一番,像是求偶的雄性似的,等待的过程中,每一刻都是甜蜜又煎熬。
他看到了墙上的画。
画是周淮林画的,盖了他的印章。上面的题字,却是梁璎写的。魏琰对她的字体太熟悉了,那是他看着梁璎一点点练成的。
仅仅是看着这张画,仿佛都能想象到那两人琴瑟和鸣的画面。
魏琰的胸口蓦然一疼。
他终于承认了,那是嫉妒,使他想要发狂的嫉妒。
他想治好梁璎,他甚至想着,是不是治好了她,他们就能回到从前
梁璎回答他的问题时,魏琰就看着她低头写字的模样。他看见了女人鼻尖的一处面粉。
很痒,手痒,心也痒,好想帮她拂去,好害怕自己走后,做这个动作的是另一个男人。
魏琰很想问她幸福吗但他问不出口,他希望梁璎幸福,又因为那幸福不是自己给的而抑制不住嫉恨。
与梁璎的见面,就像是饮鸩止渴。
那渴望是止不住的,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第三次。
做什么,都没了心思。
他偷偷跟着逛街的那两人,魏琰很想当作周淮林不存在,可那人就是那样存在着的。
就像是他心里那根刺一样。
他以为不去触碰,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可现在那块肉已经整个烂掉了,让他无法忽视刺的存在,让他每时每刻都在疼。
看到梁璎想要下水时,那疼痛达到了顶峰。
梁璎还是那个梁璎,她依旧是会奋不顾身,依旧是满腔热枕。
只是已经不是在对着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周淮林死了多好。他是真的想让周淮林死去,让他不再占用梁璎的任何视线。
可梁璎一开口,魏琰所有丑陋的念头就都停下了。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那嘶哑的声音在提醒着他曾经的伤害,他看着梁璎跑向那个男人,他一遍遍地在心里恳求着,回头看一看我。
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一点目光都不再施舍给自己了。
魏琰也想劝自己算了,都到了如今的地步,还能怎么样呢
可他再也无法做到向以前那样控制感情了。不甘心被嫉妒纠缠着的他,真的好不甘心,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做得比周淮林更好。
他像是躲在黑暗处的偷窥者,随时等待着取而代之的机会。
知道林家事情的时候,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邀功。可梁璎却跪在地上,对自己写着那些字。
那是她最后一次,用着梁璎的口吻,而不是周夫人的同他交流,却是为了和他划清关系。
梁璎是那么仁慈,魏琰却只觉得残忍。所谓的不计前嫌,是连恨意都剥夺了过去。幸福他怎么可能还能幸福
可魏琰能做的,只有妥协。
让她走吧,他想着,无非是再回到从前而已,无非是再继续这五年的生活而已。
“我们向前看吧。”
魏琰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的时间,早就静止了,他只是没有察觉,所以浑浑噩噩地过着。
在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在时间重新流动起来的那一刻。
他就回不去了。
他依旧像一个变态疯子一般,想要靠近,想要看到她。
抱住她看到周淮林的那一刻,魏琰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识到,怀里的女人,不属于自己。
有另一个人,能更加名正言顺地去抱她。可魏琰还是卑微地祈求着,祈求周淮林不要来抢,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想松手,他不想松手,不想把她交给别人。
可梁璎自己伸出了手,她选择了另一个男人。
魏琰无法违抗她。
他始终记得,是自己欠了她。
文杞是压垮魏琰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突然觉着,江山王位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梁璎不要他了,他只剩文杞了,如果连文杞也出了事,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薛凝的歇斯底里,魏琰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在想,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他从不见周淮林,不敢听他的名字,是因为对他的嫉妒,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原来他不碰任何女人,是在为她守着她早就不屑一顾的身体。
原来他这样固执地守着文杞,是因为这是他和她的孩子,是他们最后的联系。
连旁人,都看得比他清楚。
魏琰去里间时,文杞正在叫着娘亲。小孩子昏迷中无意识的声音,让魏琰心疼得想要落泪。
他的娘亲他的娘亲已经被自己弄丢了。
魏琰眼前是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的画面,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想象着未来该是什么模样。
绝对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魏琰发疯似的,突然转身向着宫外策马奔去。
他有了最后一个留住她的理由。哪怕是一次也好,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让他证明,证明自己这次一定能更好。
他抓住了想要再次从自己世界消失的女人。
“文杞生病了在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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