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许是太过劳神了,夏侯将军神勇,这些年南征北战,哪一次不是得胜而归”
见曹操神色不对,面颊上遍布惊惶之色,程昱连忙劝道“何况,坊间有老人言,说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如此说来,或许大王的梦意欲着夏侯将军得胜而归,反倒是那大耳贼性命不保。”
程昱的话使得曹操的脸色和缓了不少。
可,就在“呼”的一声长吁后。
“不对”曹操那粗犷的声调再度扬起。
“若是他刘玄德,三个绑在一起也过不了妙才这一关,可现在不同了,他刘玄德的左膀右臂不仅有法正、诸葛亮这样的智谋之士,更是有那关家逆子孤的族弟曹仁、曹纯,孤的虎将文聘、许褚、乐进、庞德,孤的重臣满宠、赵俨哪个不是死在这关家四子的阴谋诡计之下,此子让孤防不胜防”
这曹操的一番话,程昱还是想开口劝解,可嘴巴张开,却发现
大王曹操说的都是事实。
关麟关云旗,这个家伙,他的阴谋诡计让人防不胜防啊
想到这儿,程昱竟是被曹操的话语感染,也莫名的情绪紧张了起来。
曹操的声音还在继续,“孤平北境、定黄巾、收荆州、荡乌桓,孤一生征战四方,也遇到过大大小小的挫折无数,可每一次挫折,孤从来不曾气馁,便是昔日赤壁那一把火,孤依旧能仰天大笑。可现在,孤笑不起来了,这关麟孤是忌惮他呀他身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帮助那汉军绝境逢生的次数太多了太太多了”
说到最后,特别是“太多了”三个字时,曹操的声调中包含着沮丧。
“所以,所以”曹操颓然着接着说道,声调却是更加尖锐,“什么蜀军无粮,什么妙才要截断蜀军的退路,什么叫延缓蜀军的退军时间,呵呵这些都是假象,倘若那关麟解决了蜀军的粮草,那是不是孤做的那梦,孤梦境中的无头尸身就真的变成孤的骠骑将军了妙才那一句,要孤替他报仇,是不是就就成为现实”
有可能
很有可能
明明曹操说的是一番危言耸听的话,可此刻,在程昱听来,他竟觉得很有可能,急富有道理。
关麟,关麟,还是关麟
两年来,这个名字给大魏带来的威慑太大了。
如果是他的话,大魏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神速夏侯将军,真有可能会变成无头将军。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咕咚”一声,程昱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口水。
他惊惶道“大王的意思是,或许蜀军的粮食难题,会因为这关麟迎刃而解可,可无论是上庸郡,还是蜀中细作传来的情报,一切安然无恙,各个粮道上,也并没有任何粮草的出现哪”
“若是让你们发现了,他就不是关麟了。”曹操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他的虎目凝起,“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孤即刻写一封书信,你让人连夜送到汉中亲自送到妙才的手里”
说话间,曹操已经摸出了笔,程昱连忙展开竹简,在一旁研磨。
吾弟妙才
随着这四个字的传出,曹操的笔锋苍劲有力,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对那关麟的忌惮,是对蜀军断粮的怀疑。
程昱看着这一封像是“无中生有”,也像是“杞人忧天”的文书竹简,看着曹操因为担忧那孔武有力笔锋间时不时抖动。
他不禁在心头由衷的感慨
这个关麟,还真是可怕呀
这个关家逆子,单单名头,就让大王不,是让整个大魏如此这般的畏惧
马谡随着李藐来到一间牢狱门前。
虽然都是牢狱,可比起之前的那间无异于要好一些,监牢内有一张木板床,两床薄被,有桌案器皿。
但尽管这样,还是无法减轻马谡的不适,他虽然不算养尊处优。
但出身大族,也一直是被人服侍尊敬的公子。
只要是面对牢房,排斥感与畏惧感像是从心中油然而生,扑面而来。
而这,也让他蹙眉稍稍退了一步。
“这间牢房更安静,我特地也检查过了,因为密闭的原故,此间的话便是站在门外也不会有人听到”
这时,马谡环望了一眼四周,这间牢狱也说不上完全的密闭,顶上斜斜小窗户里透进了一缕惨淡的阳光。
光线中有无数飘浮的灰尘颗粒,令人看了之后,倍加感觉此处的塞闷与脏污。
但这些都不重要。
马谡目光沉沉的直视向李藐,“你为什么会有兄长的字迹你你难道认得兄长”
李藐冷嘲道“大王曾屡次三番派人来劝降你,结果都被你的冷漠给回绝,如此可见,你对汉,对刘备还算是忠心,也诚如你说的那样,你只是才疏学浅,是愚蠢,是被眼前的利益迷失了双目,但还算得忠义呵呵,若非如此,即便是这封信传来,我也不情愿救你这么一个废物”
“废物我不是听你羞辱的,你是问你”马谡的眼芒中多出了些许锋芒,哪怕深处牢狱,他依旧是那个骄傲的公子,“我是问你你为何会有我兄长的字迹”
“我何止有他的字迹。”李藐云淡风轻的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继而拍在桌案上,然后淡淡的说,“不妨看看你兄长这封完整的书信”
闻言,马谡忙去展开这书信,果然,上面的字迹是兄长马良的。
所谓“季、伯、幼”常因为年龄相近的缘故,马谡与这个兄长马良的关系最是亲近,也最是听他的话。
而随着这些字眼的展开,马谡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上面的文字。
这些文字触目惊心
李藐的声音适时传出,“你的运气还不错,或者说是你有一个好兄长啊,在你兄长的请求下,云旗公子答应救你一命,且助你戴罪立功”
诚如李藐讲出的话,马良在信笺上写明的也是这个内容。
幼常,云旗公子答应救你一命,他会安排他深埋在逆魏的义士联络你,你需配合行事,戴罪立功不辱我们襄阳马氏门楣
呼。
当李藐的话,当这一行行的文字传入马谡的脑海中,他只一个感觉,触目惊心,振聋发聩。
他无法想象,在大魏地位非凡,手握校事府,曹操、夏侯惇身前的红人李藐竟是关麟的人。
不仅如此。
马谡更多感受到的是惭愧,是深重的惭愧。
他他曾经无数次的诋毁、诬陷过关麟,曾经无数次的与关麟作对,一次次的给他在背后使绊子、耍阴招。
哪怕是支持刘封这一项,他也是为了证明,他他比那“关家逆子”要强,要强无数倍。
可最后。
最后当他真的身处绝境、陷入泥潭时,救他的却却是这个他曾经诋毁、诬陷、谩骂、使坏过的少年。
一时间,更深、更重的愧疚感席卷全身,这让他浑身宛若脱力一般,这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惭形秽,这四个字,每个字马谡都认识。
可连在一起却是让他那颗骄傲的头颅第一次深埋
深深埋进泥泞、污秽里
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恶,他马谡原来是这样的可恶,偏偏他还后知后觉到这种地步,可恶,可恶
心念于此,马谡不由得握紧拳头,他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他更恨不得早那么两年,一拳把自己打醒,他真是又菜又愚蠢。
比肩、超越关麟
呵呵,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不配,他无论是从才学,还是格局上,都不配不配
就在马谡心思急转之际,李藐的声音再度传出,“好了,废话就不说了,现在该做什么知道吧”
该做什么知道
马谡有点懵,他似乎有些不懂了。
他一个囚犯,能做什么
“李先生”马谡的声调变得谦虚了起来,似乎是因为绝处逢生,他整个姿态完全没有了往昔的趾高气昂,“我我能做什么”
“不是你能做什么,而是云旗公子让你做什么。”李藐朝马谡做了个手势。
马谡低下头,将耳朵凑过去。
李藐则用极轻极细的声音说道“投诚曹操跟我一样”
这
当这么一句话传出,马谡的眼瞳不由得瞪大。
瞪大到极致
过了半晌,他像是才回过神来,只是语气都变得磕绊了起来,“那关家逆不,是云旗公子,他他要我像是李先生一样么”
“没错。”李藐闻言,像是有所触动,他缓缓的站起身来,身姿挺得笔直,“我们是大汉光明的背面,我们是深埋在地下隐匿的守护者”
同样,李藐的话也让马谡深深的触动。
他不禁心头喃喃。
隐匿的守护者么
因为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且每餐饭食减少了一大截。
故而,定军山下,蜀军军营中彻底的炸了。
“吃都吃不饱,还打什么”
“是啊,我等在此卖力,可吃食却如此敷衍,这是糊弄我等。”
“刘皇叔就是这么糊弄我等这些微末兵卒么”
民以食为天
军营中的“饭食”更是重中之重,多少人当兵的目的就一个当兵吃粮
话说回来,昔日曹操征讨袁术断粮时,就是用小斛分粮拖延几日。
最终,亦是群情激奋,几乎哗变,这也才有了曹操对粮官的那一番“肺腑之言”汝妻子,吾养之
今日,不可思议的蜀军中竟然也出现了如此动乱。
一时间,军士们的议论声不绝。
“我听说早在十日前,我军的粮食就见底了,刘皇叔是不甘心撤退,这才有了今日粮绝”
“没错,刘皇叔是太有执念了,太想战胜那曹贼一次,可可也不能用我们这二十万将士的性命去豪赌吧赌到现在粮尽援绝,尽让我们饿肚子,谁还为他卖命”
“吃饭,吃饭我不管别的,吃不饱,这仗不打了,不打了”
也不知道是有人刻意煽动,还是群情激奋到一个临界点。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接踵而出
整个军中哗然一片、沸腾一片
另一边。
马超、黄忠惊愕的拿着刘备的军令,质问赵云,“二十万大军就这么回去了即便是要撤军怎么非要粮尽援绝才撤提前干什么了”
“是啊”
马超一番刻意抬高声调的愤怒嘶吼过后,一把年纪的黄忠也做出了极致的悲愤之状。
“若是无粮那早些撤离不是更好如今主公要撤离,却每人只分两日之粮还要各部分别撤离,子龙,你倒是教教我,这两日之粮我如何带着荆南的弟兄们退回去这一路上要饿死多少人,若是那夏侯贼子阻截,粮尽援绝又要死多少人”
赵云也做出忧心蹙眉状,痛心的说道“谁也不会想到,蜀中的粮食至今都没有送来当务之急,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撤军即刻撤军”
唉
随着赵云的话,马超、黄忠长长的叹出口气,俨然,一股憋屈到极致的情绪蔓延在他们的心头,呼之欲出。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站在军营中了望台上的法正目睹着眼前这一幕幕“哗然”、“憋屈”、“悲愤”的情景。
他不禁感叹道“三军的士气、战意掉落的真快呀三军的情绪也呵呵呵呵”
说到最后,他的嘴角撇了撇,然后淡淡的笑了,眼眸中的余光也瞥向四周。
他心头不禁喃喃
都这么明显了,那些眼睛该能看得见吧
几乎同时。
刘备疲惫不堪的走出营帐,却看见张飞带着几十名将领都肃立在营帐外。
刘备显得有些愕然
只见张飞上前,单膝跪地,“请大哥允准,弟弟我不想退,这二十万大军出动,一仗未打,退回去了势必为天下人耻笑,我张飞宁可战死,也不愿为天下耻笑”
说话间,众将一齐跪下,齐声说道“请主公允准我等激战定军山”
张飞的儿子张苞亦是不服气的说“大伯,打一仗吧,万一这两日就攻下定军山,就打下汉中了呢”
刘备眼中浮出泪水,无可奈何的说,“我坚持到今天,没有人比我更想战可,二十万蜀军,我把他们带出来,必须带回去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是我此番,只能说是天不佑我大汉,待得今年粮丰,来年再战这定军山”
张飞不甘心的痛呼,“大哥”
刘备缓慢沉重的转身,“退吧,按照我吩咐的,各军分别撤离,即刻撤离”
刘备转身回道营帐内,账外尤是传来张飞那高亢的声调,“大哥,弟弟我不甘心哪俺纵是个粗人,却也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次不下汉中,那气就就卸了呀”
反观大帐内的刘备
因为有影子的存在,他故意一个踉跄,做出沮丧的模样,他靠在桌案上,痛苦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他捂住嘴,可咳声却更大了,半晌之后,他方才痛苦难当的放下手,他默然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这一刻,他无奈、茫然的身影被拉的狭长。
阳平关上,夕阳西下,夏侯渊的手按在宝剑上,他那徘徊犹豫的身形将影子拉的狭长。
贾诩则是眼眸微眯,静静地凝视着雄关下那狭窄的官道。
这时,夏侯衡狂奔跑开,被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但他顾不得起身,抬起头满面狂喜地说,“爹,贾先生蜀军撤退了,撤退了”
夏侯渊的剑落在地上,他身子一晃,似乎是因为几日的等待总算有了欣然的结果,他惊喜交加。
夏侯衡则是爬起来,扶着夏侯渊,赶紧补充一句,“爹,是真的,我亲自去探的营亲眼看到他们拔营西撤了整个三军混乱不堪,哗然一片,不少兵士的口中都在抱怨着军中缺粮一事,就连刘备听细作说,他将自己锁在中军大帐中,许久一动不动,谁也不见爹,事不宜迟,我们的机会来了”
机会
夏侯衡口中的机会自然是指代贾诩的计划,出两支兵马,一支骚扰,一支阻截不求力战,只求拖延,只需要拖得几日,蜀军断粮,那军中哗变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这是一鼓作气擒拿刘备的计略
是大魏逆风翻盘的关键。
夏侯渊显得很激动,“嗖”的一声,他当即拔出佩剑,口中吟道“苍天助我立此大功”
然后,嘹亮的号角声响起,夏侯渊召集所有将士们前来会议。
眼看着这几日的隐忍与等待就要收到成果,他的那激动、澎湃的心情溢于言表。
反观贾诩,他是最后走入这会议的。
他尤在思虑
粮尽援绝,这总不会再生出什么变故吧
夏侯渊已经朗声下令,“探子探得,蜀军化整为零向后撤离,我军应乘胜追击,阻挠起后撤”
“将军张合何在将军夏侯衡何在”
“末将在”
张合与夏侯衡出列
“张合,你引五千兵为先锋,夏侯衡,你引两万兵在后驰援,你们无需正面交手,只需不断的骚扰蜀军蜀军军心溃散,无力再战,我会亲自率三万兵从阳平关出发驻守险要,扼断其退路我们前后夹击,耗也要把蜀军的粮食给耗干净了”
“是”张合与夏侯衡答道。
就在各部将军各自点兵,就要引军出战之际
“报急件急件”
一名传令兵匆匆赶来,见夏侯渊正在向外走,脚步如风这传令兵也顾不得别的,当即喊道“大王有急件,不论蜀军如何动向,夏侯将军绝不能带兵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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