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日东升,薄薄的日影照着曹操那徘徊犹豫的身形。
走地下的密道
还是突围,从街巷的巷道杀出去
对曹操而言,这将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抉择。
话说回来,曾几何时曹操不是没有经历过这般魔难与绝望。
与吕布的濮阳一战;
与马超的渭水一战,那时的境况只会比现在更加恶劣、更加糟糕。
可偏偏,这一次的曹操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紧张,神情也更是紧绷。
因为关麟
因为曹操知道,关麟就是那只看不见的手,是他在始终操纵着这一盘棋,如果说他曹操如今是深陷棋局,那么关麟便是执棋者,决不能按照他的布局去愈发深陷其中
“大王,如今局势下,可耽搁不得分毫啊”
看着曹操独自一人立在一边,程昱迈步向前。
他已经听得许褚讲虎贲军是击退了追击而来的白衣死士,可很明显,追兵绝不只是那一支。
反观他们这边,唯有虎贲军与校事府校尉
这些兵士是能打,是个个以一当十,可架不住数量不多,最关键的问题是夏侯惇、徐晃、李典的兵,都不在城里。
如此算来,这洛阳城内多待一刻,便是多一刻的危险
见曹操并没有回应自己,程昱有些心急,连忙又补充着提醒道“大王若是不想走地下密道的话,那就需得即刻下令杀往北城门,算算时辰,如今夏侯将军、徐晃将军、李典将军也差不多该下山了,有他们相助即便是北城门被叛军占领,我们也照样有机会突围”
是啊
按照程昱的想法,无论是走“捷径”通过密道出城,还是杀出城外,最重要的是当机立断,可不敢有半点犹豫了。
听得程昱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曹操的目光缓缓的抬起,遥望向天穹之上。
那原本铺天盖地的飞球如今已是悉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薄薄的日影。
恰恰这日影却为他曹操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新的阴霾。
“飞球不见了,如此,那云长也已经抵达洛阳城了吧”
随着曹操这一声。
啊程昱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大王最关心的一直是天上的飞球,是从天而降的关羽,那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哪
“或许,孤能杀至北城门,可云长也能杀到那里,或许云长还会比孤更快”
曹操的话还在继续,只是更沉重了一些。
“呵呵”他浅笑一声,继而沉吟着开口,“就是因为孤信了魏讽,信了子桓、子健,信了北邙山的大火,才招致如今的境况,事已至此,等待支援的话徐晃与李典,孤又能信得过么”
这
曹操的话使得程昱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口水,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几分。
如果按照大王曹操的话,儿子都信不过了,还有谁能信得过
“大王还是要走地下的密道,是么”
随着程昱的这一问。
曹操大手一摆,“就走密道,不过,仲德你去安排一下,留下一些人接应,让他们传出消息我们所有的兵马从北门撤离”
啊这
无疑,曹操的话又一次让程昱疑惑。
他连忙反问“大王既走密道,密道通向的又是洛阳城的北门那为何要”
只是,不等程昱把话讲完。
“哈哈哈哈”曹操那自信、坚定、信心十足的大笑声再度扬出,他笑着对程昱说道“仲德,你只需按孤说的去做,天塌不下来”
说到这里时,曹操正看到了许褚。
一场埋伏过后,许褚的身上难免多了几许血迹与灰尘,甚至脖颈上也有一道小小的划痕。
不过,这些对于虎背熊腰的许褚而言,都不算什么。
此刻的许褚正独自走到一棵树下,像是在嘘嘘。
曹操看了程昱一眼,示意他依着吩咐去做后,自己则快步走到许褚身旁。
这时许褚刚“嘘嘘”到一半儿,手不安的在微微抖动似乎是属于男人的习惯。
曹操却是直接一手拍在许褚的肩膀上。
这委实吓了他一跳,原本还是“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许褚,突然下面就戛然而止强行中断
“哈哈”
曹操见到这一幕乐了,他笑道“勇冠三军的虎侯尿尿时,竟还怕人打断哪啊哈哈哈”
曹操喜欢与许褚开玩笑一是许褚木讷,二是许褚从不把曹操的玩笑放在心上。
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王”
许褚也顾不上提裤子,当即就要行礼。
曹操却示意不用,他也褪下了裤子,竟是与许褚并肩而立,当先嘘嘘了出来
一边嘘嘘,曹操一边感慨道“论及武艺,孤比不上虎侯,可在这飞流瀑布的长短上,虎侯就要逊孤一筹了”
无疑,曹操的这一番玩笑似的话语,让精神始终处于紧张状态的许褚神情和缓了一下,也松懈了一些。
许褚道“大王鞭长莫及,站得高尿的远,末将所不能及啊”
“哈哈哈哈”曹操大笑道,一边笑一边接着说,“仲康,裤子都脱了,别愣着呀,尿啊咱们君臣还真没比过,谁尿的更远吧”
这么一说,许褚也没啥紧张的了,方才的戛然而止也因为精神的松懈再度释放
好舒服啊
小解结束,曹操抖了抖,许褚也学着曹操抖了抖,在这上面曹操是颇为讲究的,许褚则有些不修边幅,不在意这些小节。
却在这时,曹操开口了,“不曾想,是孤太过自信了,在这小解上,孤也比不过你哈哈”
说到这儿,曹操接着称赞许褚,“世人只知道那吕奉先的方天画戟冠绝三军,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天下无敌,可他们却不知道,仲康你的火龙刀丝毫不逊色于他们倒是你从建安元年跟了孤,二十一年了,你从未向孤提过任何要求,孤今日好奇了,你难道就真的是一块儿木头,无欲无求么来今日这里没有旁人,你告诉孤,你的愿望是什么你最想做的事儿是什么说说说说”
别看现在的局势间不容发,可曹操与许褚交谈,却极是轻松惬意,就好像这洛阳城没有大火,这魏王宫没有遇袭一般。
许褚则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
他的愿望是什么
最想做的事儿是什么
这
许褚思虑了许久,这才张口,“真说起来,俺这也没啥愿望啊,如果说那就有一个,大王,其实俺许褚不喜欢拿刀,俺喜欢铁锹俺喜欢自己个儿去耕地种粮食,自己个儿关起门来过日子,但是俺也知道,这糟糕的世道,必须拿刀才能保护铁锹,所以,若真说俺有啥愿望,那便是等大王一统天下后,俺再不用使这火龙刀,到时候俺能够回家种地那便是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了”
这
曹操也没想到,许褚他一个粗人,竟说出了这一番让人动容的话来。
一时间,曹操不由得犹豫了,他像是整个人都在徘徊思虑,可仅仅是一个刹那,他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枭雄,他眼眸的坚毅又回来了。
“仲康”
曹操伸手在许褚的肩膀上又拍了拍,继而,还亲自为他系上腰带。
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你说的话,孤都记下了,会有那么一天,孤给你千亩良田,你想挥铁锹就挥铁锹,你想拿刀也可以随时拿刀”
话虽是不紧不慢,可每一个字却都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许褚抬眼望向曹操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笃定,就像是他这二十年来,对曹操,他一如既往都坚信不疑与笃定的眼神一般
这边,曹操与许褚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另一边,曹丕悄悄的走到了程昱的身旁,“程先生,父王还是信不过我么”
程昱转过头,目光直视向曹丕,淡淡的说,“丕公子不要多想了,公子能在这个时候将这密道详细的讲述给大王,足可见公子对大王的忠心与孝心去准备吧大王已经决定要走这地下的密道,绕过所有敌人直接出洛阳城”
听到这样的话,曹丕颇为惊喜。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
赌对了,总归,父王还是信任我的赌对了还好赌对了
正直曹丕庆幸之际。
在一旁的李藐听到了程昱与曹丕的对话,眸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像是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事实上,此前他是不相信曹丕会一股脑的把密道的事儿悉数告诉曹操的。
但关麟的整个计划中,偏偏是计算到了这一点。
这也使得李藐提前做出了应对
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一些。
事实上,如果曹丕与曹植告诉曹操密道之事,他李藐再隐瞒,反倒是更容易引起曹操的猜忌,倒不如索性坦白,就是听从两位公子的吩咐修了这密道。
如此,虽会招致曹操的不满,但往好处想,却是转移注意力,隐瞒出后续更大的计划与算计
还好还好
李藐心头不由得喃喃。
这时,程昱走到了他的身边,“汉南”
不是李先生,而是汉南这样“关系更近”、“更亲切”的称谓,但从这称谓上看,程昱像是有特殊的事儿要交代。
“程先生是有事么”
“大王已经决定了,要走这地下的密道出城大王又特地嘱咐,说让留下一支人马,联络、告诉城中魏军,特别是倘若徐将军、夏侯将军、李典将军他们救援而来,务必告诉他们往北门撤离,由河内退往并州这件事儿事关重大,我思前想后,还是得交给你与校事府啊”
提及“你”的时候,程昱特地加重了语调,至于校事府则像是顺带的。
听话听音,李藐何其敏锐如何听不出来这是曹操有意试探于他
恰恰,越是这种时候,李藐越是不能表现出抗拒,他连忙道“联络城中军队,这本就是我校事府之职,莫说是大王吩咐,就算是大王不吩咐,我李藐与校事府当仁不让”
听得李藐这一番话,程昱庄重且敬佩的拱手。
“那么,就有劳汉南了”
“踏踏”
“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于北邙山的山脚之处,超过七千魏军兵士正在急行军,步履如风,烟尘蔽日
他们穿着统一的象征着大魏土德的“黄色”衣甲
奔驰的途中,不断的抬起头眺望向大火中的洛阳城。
这是夏侯惇的兵马,但夏侯惇没有出现在其中。
原来,因为既要救援洛阳,又要护送腿上遭遇重创无法前行的马钧,不得以之下,夏侯惇只能将兵马一分为二。
让儿子夏侯子臧带多数兵马前行赴洛阳救援,而他则带着夏侯子江与马钧,缓缓的在后面跟行。
此刻从这山脚迅速穿过的正是夏侯子臧所带的兵马。
待得一行人绝尘而去,不等惊起的尘嚣散去,山道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唯独留下一旁树丛中,躲在这里许久的青年男子。
这男子腰间像是绑着什么,显得有些臃肿,胳膊上也中了鸣镝,倒是因为简单的用布缠绕,像是止住了血。
这人正是关兴。
静静地等待这些魏军过去后,关兴方才重重的喘出口气,小声暗自庆幸道“好啊,主力都过去了,那后面的魏军便不多了”
就在他庆幸之时。
忽的,那绝尘而去的尘烟中,又出现了两个魏军的兵勇,依旧是夏侯子臧带去的兵,只是像是夏侯子臧找到了一驾马车,让这两个兵勇给送来。
很明显是为了让马钧坐上去的。
“天助我也”
关兴心头暗自庆幸,然后他迅速的从包裹着掏出了“吹箭”,就静静的等待着两个兵士的靠近。
终于,目测到达射程范围
关兴嘴上用力,登时“嗖”的一声,一道破空的声音响彻而起
这两名魏军兵士很明显听到了什么,还在左右环视,一枚细小的弩箭已经洞穿了其中一人的脖颈
一击必杀
另外一人登时慌了,当即就要去找掩体,可不等他移动。
“嗖”的一声,那熟悉的破空之声再度响彻。
这名剩下的魏军兵士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瞳孔一缩,心猛的一紧,然后只剩下“咚”的一声应声倒地。
死状不算凄惨,相反看起来,很是安详
呼
藏在暗处的关兴吁出口气,他庆幸随身带着这吹箭的同时,第一时间收起了这“吹箭”,然后弯着腰缓缓向前,将两个魏军拖拽到树丛中
接着,他开始卸魏军的衣甲,更换到自己的身上。
这些都做完后,他用手抹了一把干土,然后抹在了自己的脸上,做完这些,他回到了那马车旁,将准备好的草料喂给马儿一边喂食,一边轻拂着马儿的鬃毛。
他轻轻的说“马儿听话,待会儿,可不许捣乱”
他那魏军的衣甲内依旧包裹着那黑火药的炸包
呼
又是一声粗重的呼气。
关兴看着那尚未有人影的山道,他心头不由得喃喃。
万不能让逆魏留下一刻复仇的种子
纵是以命换命,我关兴亦在所不惜
洛河,犹如一条银链从洛阳城中横穿而过,只穿入洛阳北城门外十五里处。
往昔去看,这里水波荡漾,映照着天边的云彩两岸杨柳依依,轻风拂过,宛如仙子轻舞,为这古老的河流增添了几分诗意与浪漫。
但此刻,洛河沿岸哪里还有半点的诗意与浪漫
这里到处都平添着森然、肃杀之气。
“二将军,就是这里了”
周仓一手指着石壁边的一个山洞,一边将手中舆图递给关羽。
关羽抬眼凝视了下这山洞,又看了看舆图中对应的标记点,一切便宛若舆图中绘制的一般。
确定了这点,他那凝起的丹凤双眸总算松开了几分,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吾儿云旗标记的地方,的确是这里呵呵,依山傍水,倒是为那曹贼选了一处不错的葬送之所”
关羽这话脱口
周仓不由挠挠头,他看了看这石洞,又环视了眼左右,然后疑惑道“地下密道的话往往难以穿越水流,这石洞越过了洛河即便是出口,似乎也不该是这里吧会不会是四公子的情报有所纰漏,记错了位置”
周仓提出了质疑
哪曾想,关羽却是用冷冷的一个“呵”字回应了他,继而,关羽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他仰着头,一手手持儿子关麟赠他的那柄大刀,一手捋着长髯。
过了片刻,他张口道“吾儿云旗说是这里,那便必定是这里”
“二将军”这时,王甫与赵累匆匆赶来,指着四处的树丛道“按照二将军的吩咐,四周已经悉数设下埋伏,一千张连弩,五百张蹶张弩悉数就位”
“好”关羽捋着长髯,目光凝视着那平静的山洞,“关某就在这里给那曹贼送终”
此时的徐庶就站在关羽的身边
他也在观察地形,乃至于揣着下巴,细细的思虑。
的确,这一处山洞太不像是密道的出口了,可偏偏云旗派人交来的图谱中,绘制的那风暴眼的位置就是这里
那么
徐庶刚刚想到这里
忽的,“踏踏”的脚步声开始从山洞中传出,因为是密闭的山洞又因为脚步声颇为急促且细密,一时间回音传出,声音竟是“隆隆”作响
而这也使得徐庶、使得周仓、使得王甫、赵累,使得所有的关家军军士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反观这时的关羽,尽管没有赤兔马,可他一手持大刀,一手捋须,整个人面朝那山洞一双丹凤双眸中射出的是因为“得常所愿”才有的期翼
来了
孟德,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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