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脚下,一片静谧的水泊映照着苍穹的变幻。
水面上荡起微弱的涟漪,涟漪中因为北邙山上的大火,这里也被映衬成深红色。
此刻的水泊边上,一个胳膊中箭,混身湿漉的男人,正缓缓走出,血不住的从他肩处流下出,嘀嗒,嘀嘀嗒
因为失血,因为从高空坠入这水泊中,他像是极致的虚弱。
是关兴
“呼”
长长的吁出口气,关兴一手抓着水岸上的砂石,一边咬着牙走到岸边。
他的面容坚毅而疲惫
他撕开自己的衣衫,然后迅速的包裹着手臂上那道因长时间泡水而有些浮肿的伤口。
“该死”
关兴狠狠的吟出一声,方才发生的一幕又一次浮现于眼前。
那孔雀翎矢怎么就没能夺了马钧的命
那魏军的援军怎么就这个关键时间赶到
他他关兴是不是浪费了一些时间,否则,四弟的那孔雀翎矢足以要了那马钧的命
是他犹豫了,还是他大意了
一个个反问,就宛若一柄柄悬于额头上的匕首一般,折磨着关兴。
我注定什么也做不好么
在荆州关家军中我便是如此,在这里,我还是如此么
一边胡思乱想,关兴已经撕开那湿透的绷带,露出了下面泛着红肿的肌肤。
冷水的浸泡使得伤口变得更为敏感,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仿佛是在撕扯着他的神经。
可关兴始终一言不发,比起心中的痛感这些肌体上的痛还算得了什么
行动,还没完
完成伤口的重新包扎后,关兴快步的站起身来,却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而踉跄了几步。他努力稳住身形,目光在四周寻找着什么。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棵有年头的枯树处。
一棵枯枝败叶、残破不堪的枯树
关兴走到枯树下,用手轻抚了下粗糙的树皮。
然后,他顺着树的纹路,往树根处挖。
终于,他手指触碰到了那个熟悉的包裹。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挖出,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他的衣物、干粮,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麻绳缠着的包袋。
从外面看,这包袋就与“猴子”炸掉整个帝陵的那包袋一模一样。
原来,黄月英送到荆州的“炸药包”是两个,关麟交到关兴手中的也有两个,只不过一个大一个小,如今摆在关兴面前的这个是小的这个,也是作为行动中“备份”存在的这个。
“四弟的目的是除掉这马钧”
关兴一边说,一边换上新的服饰,却是将这“炸药包”缠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目光炯炯,“如今曹婴已死,这马钧自是与四弟结下了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
言及此处,关兴的眼眸骤然凝起,他满面的肌肉都在微微的抖动,紧接着一句冷若冰霜的话语缓缓的、慢慢的,却又狠狠的吟出。
“这马钧,不能活着下山”
言及此处,关兴的腰间已经缠上了这炸药包,他目光如炬的凝视着那条下山的必经之路,他像是已经在心头做出了抉择。
四弟给他的任务是杀掉马钧,可并没有说,要杀几次
哼那么,虽千难万险,吾往矣
这一刻,关兴的身姿站的笔挺。
是啊,他这条命本就是四弟救下的,如今就是葬送在这里,只要能带走一人他怕什么
虽千万人,关兴往矣
晨曦微明,破晓的光束洒在洛阳城的北城门上,金色的光芒与古老的城门交相辉映。
说起来,这里是洛阳城中少有的没有被董卓那把大火焚烧的地方。
就在这条通往北邙的咽喉要道上,一队队魏军兵士身披铠甲,手持长矛,正迅速的疾驰而来。
那铠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这晨曦中回荡,更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这是徐晃与李典的军队,面对北邙山的大火,夏侯惇依旧上山救援。
徐晃与李典本在犹豫,可当传来洛阳城也四处冒出大火后,这两位将军当即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没有分毫片刻与犹豫的下山,如今正行至这洛阳城的北城门。
“两位将军,何止是洛阳城大火、皇宫大火,如今这城内叛乱四起刚刚得到的消息,就连魏王宫也也遇袭就连大王大王也”
终于,这守城的校尉没有敢说出那句“大王也生死未仆”,可他想表达的意思与如今时局的紧迫感徐晃与李典均深深的感受到了。
“不能犹豫了,我等即刻赶赴魏王宫殿,去援救大王”
徐晃当即就要发号施令。
李典一把按住徐晃那就要扬起的胳膊,也将那发号施令的令旗按下。
“既是四处大火,大王遇袭,那敌人势必是有备而来不过,大王身边尤有虎贲兵士与许褚,有他们的护卫,大王也没那么容易束手待毙,依我说救援自是需要去救援,可公明兄你想啊,魏宫需袭,许褚必定第一时间护送大王离开魏宫,若是离开,他们会去哪”
这随着李典冷静的问询,徐晃恍然明悟了什么。
他连忙回道“大王会从魏宫的北宫出,然后退至这洛阳城的北门,与我们汇合”
“没错”李典展现出他儒将的一面,有条有理,不急不躁的冷静分析,“大王知道我们在北邙山,一定会撤离到这里,所以若是你、我均进城去救,反倒不好,依我之见,公明守在这里接应大王,我进入其中去搜救、支援若是发现大王,我们再发响箭汇合如何”
听得李典的话,徐晃眼珠子一定,然后郑重的颔首,“这主意是你想的,你守在这里,我进城搜救大王”
说着话,徐晃又一次振臂,“儿郎们,都打起精神来,随我入城”
“喏”
伴随着一声整齐的呐喊,在徐晃的一马当先下,这一干兵勇迅速的闯入城中,一头栽进那灼热的空气与铺天的大火。
可就在这时
也不知道是炙热气浪的唆使,还是李典本能的感觉到什么
他只觉得哪里不对。
影子
没错,如今已是晨曦,正直天穹中碧蓝一片,怎生突然就黯淡了下来,宛若太阳被什么给遮住宛若黑云压城一般。
李典下意识的抬起头,可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之下,李典整个人不由得猛地哆嗦了一下。
是飞球
是漫天飞球。
这些飞球已经飞抵洛阳城的上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而李典脚下的影子正是它们的,那是足以将半个洛阳城都笼罩、遮蔽的影子啊
“天哪”
李典不由得吟出一声。
他宛若被惊到了,一双瞳孔瞪大,凝视着天穹之上还在缓缓移动的飞球。
要知道,这是在北邙山上一把大火焚烬了大魏所有飞球的前提下。
那么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些密密麻麻的飞球必定不是大魏飞球兵,是来自许昌,来自荆州,是那支沔水山庄的飞球军团
越是这么想,李典的心情越是沉重,他不由得咬紧牙关,可那已经到嗓子边的话根本遏制不住。
他还是吟出了这无比沮丧的一句,“完了,这洛阳城是要易主了”
就在这时
“报将军”
一名斥候匆匆的赶来北城门,看到李典,连忙翻身下马,无比急促禀报道“就在昨夜东岭关东岭关失守了,傅士仁带着荆州兵未做片刻的停歇,他们他们朝洛阳城杀过来了”
呼
粗重的呼气声再度凝于李典的喉咙,这使得他有一股浓重的窒息感,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就像是根本提不上来。
这一刻的李典,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或者更准确点儿说
什么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魏宫内。
寒芒乍现
那柄薄如蝉翼的指尖刃在眼前纤细的手指间舞出了无比美妙的刃花,一朵两朵,随即化成了千朵万朵,像是瞬间盛开的佛莲般美丽。
伴随着这一抹美丽的是两个殿后的虎贲兵士,他们的喉咙悉数被刃片划过。
伴随着“咚”的一声,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
这是灵雎,以一敌二击败了两个虎贲兵士。
同时在她身边的一干白衣死士也解决掉了另外三名虎贲兵士,所有人围拢在灵雎的身旁。
“温姑娘已经解决了”
灵雎抿着唇,她凝视向面前的宫门,不得不说虎贲军的战斗力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仅仅留下五人断后,就拖住了他们三十余人一刻钟的时间。
而如今他们与曹操的距离,无异于更远了
“继续追”
灵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坚决。
这已经是她距离报父仇最近的一次了,她不可能轻言放弃。
就在这时有人提醒道,“温姑娘,你看天上”
灵雎也感觉到了,像是天恍然间就突然暗了起来,宛若昨晚时一样。
她抬起头。
那铺天的飞球就在她的头顶,而这一幕也让灵雎原本严肃的表情,变得轻松了几分,她向一干手下提醒道“诸位,咱们的支援到了那曹贼无论如何,也跑不了”
说到这儿,她又展现出雷厉风行的一面,“诸位,能否报仇雪恨就看今朝,咱们加把劲儿,继续追上去”
“是”
先是整齐划一的喊声。
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从九天俯瞰,无数白色的队伍正蜂拥齐聚向魏宫的北宫门。
他们的眼中犯着报仇雪恨一般的寒芒,他们的双手紧紧的握着佩刀与匕首,凶神恶煞,势在必得
“大王,你看”
距离魏宫北宫门不远处的曹操,在虎贲兵士的提醒下,他也注意到了那漫天的飞球。
“云长也来了,是么”
“好缜密的部署啊”曹操不由得仰天吟道。
那飞球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几乎将整个魏宫的天穹笼罩这使得曹操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与紧迫感。
但好在,飞球飞的够高,未必能看清楚他曹操的容貌。
事实上如今的魏宫,到处都是逃散的宫人,曹操这支队伍尽管人数更多一些,可在大火中、混乱中,也显得并不张扬。
反观曹操,在经历了短暂的惊骇过后,他迅速的沉下心来,屏气凝神,脑海中则是在飞速的转动。
敌暗我明化整为零
他曹操始终在被一支无形的手给牵着鼻子走
这才是他如此被动的原因。
念及于此,曹操的眼眸从天穹中的飞球处缓缓移下,顶着那莫大的压迫感与压力,他直接喊道“虎侯何在”
“末将在”本是当先开道的许褚连忙慢下了步伐,他行至曹操的身侧,拱手道“大王有何吩咐”
“孤不想被那关麟牵着鼻子走了”曹操的眸光冷凝,无限的凶戾之气浮荡于其中。
“大王”
不等许褚开口,曹操靠近许褚一步,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听着曹操的话,许褚原本如湖水般平静的眼芒,渐渐的睁开,睁大继而露出了惊怖之状。
一席话说罢,曹操见许褚还在愣神儿,于是一拍他的肩膀。
“虎侯孤的话记住了嘛”
许褚像是如梦方醒一般,连忙点头,“大王放心”
当即,他直接点兵,“你、你、你还有你们九个站出来”
一连十余个壮汉迅速的站出,许褚没有更多的吩咐,而是大手扬起,大声道“你们,都跟上俺”
说罢,许褚已经迈起那沉重的步伐,一队人马很快就消失在曹操的眼前。
呼
曹操深吸一口气,并不流量,他吩咐道“继续走,撤出北宫门”
漫天飞球带来了铺天盖地的阴影。
也使得魏宫中的视线便差了许多。
但灵雎依旧敏锐的捕捉到敌人的影子,她指着正前方向魏宫北宫门处,大声喊道“前面”
那里隐隐能窥探到,虎贲军队伍消失在门洞的影子。
灵雎继续吩咐,“连弩准备,不要太过靠近,保持距离射杀虎贲兵士”
“是”
随着一干白衣死士的声音再度嘹亮的响彻。
灵雎与她的队伍追入了这北宫门洞,可就在这时,黄风骤起,杀机泄露北宫门门头处人头攒动,紧接着,一干虎贲兵士手持缰绳直接从宫门上一跃跳了下来。
与之同时
“嘎吱”一声,北宫门大门掩上,灵雎与这支白衣死士后退的路悉数被截断了。
“糟了竟是埋伏”
灵雎小声嘀咕道
这时候,她顾不得后路、后方的宫门已经被封锁,她目光如炬的望向前方,“冲出去”
随着她的吩咐,一干白衣死士迅速的向前,试图夺门而出。
只是谁曾想,后面的宫门是被阖上,前面的宫门倒是敞开,从可两侧超过二十名虎贲兵士正踏步走出。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从这二十名虎贲兵士中,许褚迈着缓慢而厚重的步子,踏步走出手中的“火龙刀”
横于胸前,舌头在嘴边舔舐,继而重重的说道。
“你们这些杂碎,不是想要追么来老子就守在这儿,老子跟你们打一架”
这如洪钟般的声音在宫门门洞中回荡,声音震天动地,良久不觉
下意识的,让每一个白衣死士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作为鹦鹉中的杀手,“许褚”的画像,他们不可能没有看到过,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单单许褚这个名字就足够的震耳欲聋。
可事实上,当许褚站在他们的面前时,那膀大腰圆的身形,那魁梧的身姿,还有那手中泛血夺萃的“火龙刀”这些,每一项都不由得让人望而生畏。
这位传说中的虎侯,很显然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温姑娘,怎么办”
这时候,已经有白衣死士有些露怯,对方的气场太强大了。
反观灵雎,她的思绪也在飞速的转动,想不到曹操在这种时候,还能设下埋伏果然是奸雄,果然一如既往的奸诈
灵雎重重的咬着牙,如今的局势根本给不了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或者说,她就是穷尽所思、所想,也没有必定能破局的法门。
当即,灵雎心一横,她指着许褚道。
“那许褚交给我,其它的你们解决”
说话间,灵雎已经动了她的身形宛若灵动的鸟儿一般,掠步向前,步履飞快仿佛,她的话音刚落,那冷冽的匕首已经刺向了许褚。
俨然,许褚也没想到这女子身法如此迅捷,他挥刀挡住了灵雎的匕首,却还是因为慢了些许,被匕首在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对于许褚这样的武人,被女子伤到,这已是奇耻大辱。
他当即咆哮着怒喝一声,“喝啊”然后“火龙刀”舞动
说起来,灵雎是女子,力量上天生是比不过男子的,故而她从小修炼的均是奇诡莫测的身法,特别是匕首极其厉辣阴狠,锋芒所指,寒意逼人,要的就是一击必杀。
事实上,以往的刺杀行动中,也很少有人能是他的一合之敌
但许褚的刀法大开大合,面对灵雎的匕首始终游刃有余,力量之雄劲如酷阳烈日,仿佛将灵雎那一切诡异的身法暴露在阳光之下,这使得灵雎便是辗转腾挪却也冲不出许褚的刀锋范围。
乃至于,许褚还能笑出声来,“只是这种程度嘛”
“那俺可要动真格的了”
说话间,许褚的双手添得了许多力气,磅礴的劲力笼罩于他的周身,让人哪怕站在三步之外,也能感受到八个字
排山倒海、掀天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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