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郊,一处山庄外围戒备森严。
哪怕是曹操的马队,也是经过一干校事再三的询问,确保魏王曹操亲自驾临,这才将马队放进去。
这里是如今大魏极其重要的场所,又或者说是这里是曾被曹操与大魏文武忽略的,如今却凹显出来,异乎寻常重要的场所。
兵工厂
此行,曹操、程昱、贾诩、曹婴还有缠着厚厚绷带的马钧同行,连带着来的除了一干虎贲军士外,还有不少医官,这是为了随时照看马钧的伤势。
倒是马钧,别看他绷带缠身,可到了这兵工厂,整个人一扫在病榻上的颓然,一下子就活蹦乱跳的,仿佛这里对他而言能治百病一般。
“大王,两位军师、夫人”
马钧指着那此前砸落下来的飞球,他找到了那一处因为漏气在天空中裂开一个大口子的球囊之处,然后一本正经的说。
“此前几次升空都是因为球囊的破裂而功亏一篑,为了解决这个方法我试着用各种动物皮革,可无论是怎样有韧性的皮革,都不足以包裹住整个球体,一旦缝在一起那在天穹中,其中的热气会不断的流失球囊会承受不住,这才会被撕裂。”
马钧这么说,程昱连忙问“那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球囊更结实么”
程昱的疑问也是曹操与贾诩、曹婴的疑问,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的望向马钧。
“有”
千呼万唤中,马钧回道“我之前便与大王说过,这就像是一些陶罐,哪怕是泥也无法完全锁住陶罐内的温度,所以,陶罐的外围会刷一层漆这飞球的原理也一样,只要在外围刷上一层厚厚的漆那,便足以锁住这飞球内的热气”
似乎马钧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理论
但又似乎,这个理论是成立的呀。
曹操惊喜的问“那是不是若这一步成立,飞球就足以翱翔于天际,足以与那荆州的飞球在天穹中一决雌雄”
俨然,曹操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可马钧的回应却注定让他失望,马钧摇头,“就算这个设想顺利,那也只是突破了一层的瓶颈,可这一步之后,还会遇到哪些新的问题,我我也不知道”
“有时候,我听人说起这飞球,只觉得不可思议,很难想象这是这个时局下能发明出来的以往我没有感觉,可越是深入的精研我越是发现征服天穹,飞上天际我实在是太难了,需要克服重重难关,每一关都不好过”
马钧的一番话,流露出对沔水山庄这个发明的巨大惊讶与钦佩连带着,也对这发明的设计者关麟亦是佩服不已。
乃至于这一番话,口吃的他竟是说的无比顺溜。
曹操也惊讶于马钧竟然不口吃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曹操对大魏的空军太过望眼欲穿,他迫不及待的需要能反制那关麟。
可哪怕心里再急,曹操言语中却一如既往的和缓至极。
他像是刻意不想把太多压力压到马钧的身上。“驸马都尉你记住,别人急,可孤不急,孤的大魏尚有九州之地,孤给那关麟耗得起,驸马都尉的时间还很充分,当稳中取胜这一次,孤要的是你这乘龙孙婿一鸣惊人”
曹操的话音很重,可语气却十分和缓,让人听得如沐春风一般。
“小婿绝绝不辜负太岳丈大人”
“婴儿”曹操继续吩咐曹婴,“你带兵护好你这夫君的周全,做好贤内助”
说到这儿,曹操走近了曹婴一步,他压低声音。
紧接着,一席极轻极细的话传入曹婴的耳畔,“明日你们先赴洛阳,孤已经在那里替你们选好了兵工、试炼之地”
说到这儿,曹操的声音加重,“婴儿,你这夫君,他的安危关乎大魏的兴衰存亡,再不能发生几日前那飞球坠落之事”
“爷爷放心”
面对曹操这一番严肃的话,曹婴郑重拱手“孙女知道该怎么做。”
“好”曹操长叹一声,拍了拍曹婴的肩膀,然后与贾诩、程昱一道上了马车
倒是曹操与曹婴、马钧对话之余,贾诩与程昱小声议论着什么。
“这马钧可比往昔自信多了。”
“是啊,这才做驸马都尉几日,就都不结巴了”
“呵呵,若他能成功制出这飞球,那怕是大魏文武再见到他后,都该刮目相看,该轮到他们结巴了”
从郊外的兵工厂通往许都城的官道上,曹操始终低着头,像是有心事。
程昱与贾诩都看出来了,程昱问“大王还是在担忧那飞球的研制么”
不怪程昱这么问,迁都在即,一连几天曹操的一门心思依旧扑在这飞球上,他急切的心情,程昱、贾诩都能理解。
“不”只是,这次的曹操的回答有些不同。
他缓缓抬眸,“仲德是问孤,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过问这件事吧呵呵,其实孤是要决定,孤迁都之所是洛阳还是邺城若是邺城,那孤这乘龙快婿就能获取更多的时间,可若是洛阳,那孤必须第一时间就能对那关麟于以反制否则,今日许都城发生的一切,今日他关麟在这许都城胁迫孤的一切一样会在洛阳发生”
随着曹操这话,贾诩轻声感叹“邺城地处东北,是丰饶战守之地,却非一统王霸之地,大王可以此兴兵,却不可以此治国,如今大王想的,本就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如何当平天下,克成一统千百年来华夏之地唯有两都,西都长安,东都洛阳,洛阳地势居中,河山拱戴,王气兴盛,易于掌控天下,更有益于许都百姓的北迁”
随着贾诩的话,曹操微微颔首,“文和这话,昔日杨修杨德祖说过,近来那李藐李汉南也说过只不过,时局所迫,孤已经操持不了一统天下的心了,倒是文和说的最后一条,有益于许都百姓的北迁这是迫在眉睫之举否则,孤倒真的更倾向于邺城,那里孤的时间更充沛,其实孤与那关麟只剩下一战,下一战便是决战”
说到这儿,曹操看着马车中展开的地图,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就在这时
“报”一名虎贲军士匆匆赶来,隔着马车的车帘禀报道“许都城正在上演关乎荀令君陨亡的戏剧,城中百姓”
这虎贲军士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
包括戏剧的内容;
包括百姓们看过戏剧后的感动、感伤;
包括这感伤之后的群情激奋的反应特别是无数百姓聚拢在一起,因为缅怀荀令君而在官府门前、魏王宫前大声宣泄心头的愤怒,乃至于不少都蜂拥去了荀府去求证荀令君死的真相。
这无疑,让许都城原本沉寂的局势下一下子变得沸腾了起来,汹涌了起来,也紧张了起来。
曹操还在惊愕之中
程昱当先开口“怎么会校事府呢校事府怎么会允许这荆州戏班蛊惑人心、散播谣言李汉南呢他他身为校事府副统领,就就不管管么”
程昱的语气有些紧张与怒不可遏
可贾诩却是下意识的抬起头,当先眺望向天穹。
果然
天穹上的一切应证了他贾诩的猜想,他伸出手指向天,“大王、仲德不妨朝天上看看”
而随着贾诩的话,曹操与程昱下意识的抬眸,只见得天穹之中,熟悉的一幕再度出现,区别在于上一次曹操抬头眺望时,是破晓而这一次是正午。
也正因为是正午,他看的更清楚
云层之下漫天飞球肆意的飘荡,这等压迫感太太太太太太熟悉了
曹操、贾诩、程昱顿时他们都懂了,都明悟了,为何荆州的戏班就能公然、赫然、无所畏惧、胆大包天到在许都城排演戏剧,蛊惑人心。
呵呵
又是这飞球的威胁,这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
“大大王”
程昱惊惶之余,只能下意识的望向曹操。
曹操却展现出了他重压之下雷厉风行的一面,“传孤令,再发告示一日之后即刻迁都,孤不想给他们更多时间了这许都城,孤孤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说到后半句时,曹操的嗓音几近嘶哑。
程昱连忙应允“诺诺”
曹操的声音却还在继续,“虎侯何在”
“末将在”
驾马的许褚一边勒停马儿,一边回应着曹操。
曹操则吩咐道“改道往荀彧的陵寝,孤要亲自去祭拜荀令君,用孤这举动来粉碎一切宵小之辈的谣言蜚语”
荀彧是葬在寿春,既后世安徽六安市寿县报恩禅寺内,此墓上四个硕大的字眼“汉荀彧墓”格外明显。
但并不意味着,许都城就没有荀彧的陵寝。
事实上许都城郊也特地空出了一处陵寝,当年就是为荀彧下葬准备的,只是最后没有使用,权且作为了疑冢。
这里的墓碑比寿春的那座更大,因为是故乡的缘故,祭拜的百姓也更多
甚至许多许都人都认定,荀彧就是葬在了这里,与他的家乡融为了一体。
许都城郊的荀彧陵寝距离许都城还有一段距离,曹操尚在赶赴那陵寝的路上,许都城内的荀府却像是突然被一层厚厚的阴霾所覆盖。
荀府祠堂内荀彧的六个儿子连同荀家的小辈荀闳、荀绍均立于此。
六子的母亲,荀彧的夫人唐氏站在最前,每个人都神情凝重的朝着眼前的灵牌行礼。
而后唐夫人坐在了主位上,一干儿子、侄儿则分列两旁
可以清楚的看到,这里的每个人眼眶中都饱含着热泪,俨然坊间那演绎出“荀令君”一生的大戏已是不胫而走,其中的内容传到了这里,传到了荀府中每一个人的耳畔中。
“呜呜呜”
隐隐可以听到唐夫人的啜泣声,这位昔日桓帝时期臭名昭着五侯之一的唐衡之女,如今已经成为了荀家的当家女主人,她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荀家的门楣。
此刻,她的心情是沉重的悲痛,仿佛是因为那戏剧中的一条条故事,让她无法克制的回忆起了那位翩翩儒雅的丈夫,那位一生汉臣的丈夫,那位让人可歌可泣、可敬可怜的丈夫
“原来,这便是文若他他一生不纳妾的原因”
是啊,当唐夫人听到第一出戏的故事时,她已经泪如泉涌
不管谁笑我攀附权势,不管谁笑我傻,孩儿主意已定,誓娶唐氏为妻,且永不纳妾我们荀家不改诺言,我荀彧一生宁死亦不改诺言宁人负我,我荀彧绝不负人
这一句句几乎让唐夫人泪崩。
“娘,那曹操提前两日迁都,更是大肆宣扬去祭拜父亲他他他安得什么心这还不昭然若揭么”
幼子荀粲话引发了此间所有荀氏子弟的共鸣与同仇敌忾。
“是啊我就觉得爹死的蹊跷,原来原来”
“二弟”
“许他曹操如此做就不许我等去说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难道真相就一定要被埋没么”
说最后这句话的是荀彧的六子荀顗,说话间,他就疯了一般的往外闯
而此刻,荀府的门外早已围了许多百姓,这些百姓都是来求证的。
但府院内,官府早已加派了官兵,这种时候谁也出不去。
“你回来”唐夫人大喊一声,让荀顗脚步一顿
唐夫人接着吩咐,“大哥留下,其余你们各自回各自的房间,不许出来”
“娘可”六子荀顗不服却被大哥荀恽拦住,这位刚刚被曹操封为虎贲中郎将、嗣侯,即将迎娶曹操的女儿安阳公主的荀家大哥,他显得比任何一个弟弟都更成熟,也更稳重。
“出不去的”他提醒道,“都听娘的吧,都下去吧,就当这一切都与我们荀府无关”
荀恽的话落下
一干弟弟即便是不愿意,却也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六子荀顗、幼子荀粲更是气的在祠堂门前直跺脚。
终于,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的归于虚无,祠堂中只剩下唐氏与荀恽两人。
“娘”
荀恽刚想说什么。
却见唐氏缓缓走到荀彧的灵牌前,然后轻轻的提起这令牌,小心翼翼的用丝帕擦拭掉其中的灰尘,又为灯下填满了油。
这时,唐氏像是突然感觉到哪里不适,她捂住胸口,做出一副痛苦状。
荀恽仿似察觉了什么,连忙呼喊“娘”
可唐夫人却摆了摆手,像是忍着极重的疼痛缓缓开口,“我嫁与你爹三十七载,一直是他在照顾我的心情,我的名声他与我相敬如宾,他从来小心翼翼,生怕提及我父亲做的恶事,生怕提及坊间对我的非议”
“也因为他,让我与桓帝时期五侯的恶名疏远,我却不知这些让他背负了那么多三十七载,都是他再照顾我,我也该为他做点什么,文若是为官三十载,终无汉禄可食,我唐氏亦当追随亡夫,不食魏禄,绝不迁族,荀家一门永为汉臣纵是荀家女眷,亦永不侍魏”
说到这儿
“噗”的一声,唐夫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血是黑的,很显然不知何时,她已经先服用过剧毒。
“娘”
荀恽张口,可喉咙仿佛一下子哽咽住了,竟是沙哑到一个“娘”字都喊不出来。
这一刻,他的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珠帘般“噼啪、噼啪”的往下落
而他那嘶哑的嗓音,哭不出一声来的面颊上,仿佛写满了苦涩与狰狞。
终于过了良久,荀恽的嗓子仿佛才有一些知觉,他没有再哭泣,而是拿起丝帕替母亲擦拭干净了面颊上的血水,让她洁净如新妇一般的躺在父亲荀彧的灵牌前。
“娘”
沙哑却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爹素来喜干净,若若在地下看到娘这般沾染污秽的模样,定会责怪于儿娘既执意要走,那便与爹一样干净的来,干净的离去,孑然一身,赴那九泉之下与爹相会吧儿儿很快也会一并赶去的。”
说到这儿,似乎荀恽已经为母亲整理好仪容,他最后替母亲整理了下衣角,每一个细节都不落下。
直到这时,他才缓缓的站起,转过身不知从哪取出一条白绫。
然后他一边将白绫系于房梁之上,一边淡淡的,像是自言自语“君子要与时屈伸,也要以义应变好一个荀家祖训,呵呵,可与时屈伸,以义应变,爹教导我们的是这应变终究是有底线的,底线是一个义字孩儿也当追随爹,至死遵循荀家留下的大义”
说到这儿,荀恽最后留下了几个字,然后缓缓踏上竹凳,将脖子绑在了白绫上,然后双脚一个用力,竹凳被踢开荀恽整个人便被那白绫紧紧的勒住。
这一刻,他的双目赤红,他的面颊上血色紧绷,可哪怕是最后,他都没有喊出一句“救命”,他像是很享受这种死亡,这种慨然赴死。
杀身明逆顺,濡足救危亡。
未必荀文若,甘为操子房。
这诗说的是荀彧,但也说的是荀家的门楣,说的是荀家的家教
万古长夜中的一盏灯火,荀家会努力的追逐;
可魏武霸业一人之下哪怕是不义的一粒沙,荀家亦会弃之如糟粕
死了
唐夫人与荀恽都死了。
祠堂内袅袅有青烟升腾
良久,良久当荀府的大门被群情激奋的百姓冲入,当这祠堂的大门洞开,当唐氏的尸体,当荀恽吊死的模样展现在众人面前,也展现在每一个荀家子嗣的面前时。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荀令君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很快,就有人从桌案上找到了荀恽留下的最后的字迹
颍川荀氏,忠于汉室,不食魏禄,誓不迁徒
当这十六个字被无数人念起。
几个本哭的声嘶力竭的荀氏子弟,一个个收敛起了他们的泪水,然后他们在笑仿佛是笑,他们终于能与父亲,能与大哥,能与母亲,能与荀家一门忠烈列在一起。
“娘,大哥我也随你去了”
“爹、娘、大哥,咱们泉下相聚”
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这颍川荀氏的祠堂,这一刻竟沦为了荀家子弟一个个赴死的修罗场。
“颍川荀氏,忠于汉室”
“不食魏禄,誓不迁徒”
“啊啊”
“啊啊”
飞蛾扑火一般自杀而亡。
或许这才是“留香荀令”这一出戏的最后一幕,也是注定最高潮的一幕。
似乎是因为曹操大肆宣扬去祭拜荀彧。
荀彧的陵寝处出现了许多崭新的白色布条,上面有的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有的则写着“令君千古”这样的字眼。
许多大魏文武也随着曹操一道前来祭拜,非常时期,大家伙儿一个个素服加身,哪怕是没有哭的想法,可一个个眼眸中泪水萦绕,含泪望着那冰冷的石碑。
终于,一阵马蹄传来,是曹操带着护卫来到了这里,守卫高唱道“魏王祭奠”
哀乐顿时高亢了几分,曹操身着素服,大步行至荀彧的陵寝石碑前,他悲声哭道“文若令君孤念你的紧哪”
说话间,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一把抱住石碑,失声痛哭这泪水中有祭奠,有悲恨,也有局势使然下的无奈与茫然。
可最重的还是悲恨,恨这个他们二十年风华正茂的相知相许,可这份相知亦无法挽回他的心,他的一生,哪怕是最后的时刻还是想着汉室。
除此之外,恨的还有文若啊你就是死了,可做鬼也不放过孤么也要再让人利用再害孤一次么
呼
一阵沉沉的悲痛声中,曹操表现出了极致的痛苦,他大声喊道“文若,你我共事二十年,平敌酋,立朝廷,君之相为匡弼,君之相为举人,君之相为建计,君之相为密谋君王佐之才,曾许我平定天下,如今天下未定,可君却先我而去,文若文若,孤只恨不能与你同归同归啊”
曹操是最出色的演员
他哭着哭着,忽然身子一软,像是要晕过去,吓得许褚慌忙上去搀扶。
曹操却微微睁开双眼,虚弱的说,“可可文若,你可知道你的殒落正在被小人算计,那些小人正在编纂谣言,正在借此诽谤于孤孤一生被人误解,孤素不畏人言,可你不行啊令君素来高洁怎能遭此宵小之辈的污蔑令君知孤,孤知令君令君不会害孤,孤又何曾想过要害令君呢”
说到这儿,曹操提高了声调,“什么君幸食,什么为官三十载,终无汉禄可食,令君食的是汉禄,孤食的也是汉禄,孤还要做汉的征西将军,去重塑那冠军侯封狼居胥的伟业令君哪,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有宵小之人正在正在造谣诽谤,他们是觊觎觊觎令君为孤谋下的这大业呀”
“可笑啊可笑,二十年来令君与孤周游征伐,勠力同心,令君之功业,上披浮云,显光如约天下之定,大魏之兴,此皆令君之功也令君之官爵,史官之记载,均不足以彰显君德行功业于万一君配享太庙啊君怎么能被那宵小之人利用,这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曹操的声音到了这里,他的泪水“啪嗒、啪嗒”的就落下,他这辈子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为济北相鲍信哭过;
为典韦哭过;
淯水祭奠战死将士时哭过;
感陈宫杀身成仁哭过;
祭奠袁绍时哭过;
曹冲之死时哭过这些哭有的是真情流露,有的却是在演戏比如现在,曹操太清楚了,他知道,有时候眼泪就是一种武器,一种能够挽回风评、名声的武器。
但就在曹操悲痛欲绝,泪如雨下之际
“报”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吟出,紧随而至的是一件铁一样的事实“校事府来报荀家一门闻戏皆殉令君,上下三十一口,无一生还其长子留下血书颍川荀氏,忠于汉室,不食魏禄,誓不迁徒”
“轰”
“轰隆隆”
这一条消息对于曹操而言几乎等同于五雷轰鸣,这是天雷滚滚哪
曹操惊愕的瞪大了双眼,却是重复出那十六个大字“颍川荀氏,忠于汉室,不食魏禄,誓誓不迁徒”
当即曹操像是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封锁住这件事儿给孤封锁住整个荀家府邸不许进出”
俨然,曹操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或者说,他已经感受到了这件事儿的巨大影响
可晚了,一切都晚了。
“回禀大王,晚了消息封锁不住了”
“百姓们百姓们蜂拥闯入了荀家府邸,这这十六个字已经昭然于众”
啊
曹操忽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这一刻他意识到一个无比恐怖的事实。
他做的这一切都都白费了
荀令君哪荀令君,你怎么死了三年了,还要让孤让孤不得安宁
文若啊文若,你生时辅佐于孤,死后何故于害孤,何故于将孤的名声扫地,何故要让将孤的子民背弃孤
曹操越想越是头痛欲裂
是啊,这些年中原与北方反抗曹操的声音此起彼伏,叛乱不断,曹操的晚年本就在为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买单。
屠城、杀名士、挟天子
可谁又能想到,最凶猛,最狂暴的一次反抗竟是来自荀彧,来自他的荀令君,来自九泉之下的荀令君啊
这一刻的曹操双目瞪得浑圆硕大,他看着那灵位上的字,那“汉侍中守尚书令荀彧之灵位”,他的头颅,他的双目都是一阵剧烈的刺痛
文若,这就是你的报复么
文若,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一手帮孤建立起的大魏,在你手上倾覆么
文若,你回答孤,你回答孤
一时间,尖锐的头疼再度袭来,曹操痛叫一声,紧紧按着额头,然后“咚”的一声,他轰然倒下。
许褚、程昱、贾诩等人一拥而上,齐呼“大王、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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