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际,被群山环绕的许都城大有一股苍山如黛的感觉。
城楼上高耸的城墙、伫立的兵士遥遥在望,马车却一转,向着山野方向跑去。
程昱探出头来,确保路线是正确的。
曹操则是诧异“不曾想,仲德竟把这马钧藏在城郊”
程昱连忙收回了脑袋,解释道“马钧的许多发明虽是提高了农业生产的效能,却也是动摇一些人的利益,若是在城内太过显眼,反倒是让他置身险地再说此人口吃,不善辞令,还是扬长避短,不要让他与太多俗人、俗物接触的好”
程昱的话让曹操颔首。
“仲德的安排,总是这样的周到、缜密”
的确诚如程昱说的那样。
马钧被程昱安排在许都城北的一处幽静的山庄内。
为了保护这位“大发明家”,程昱调动了校事府百余校事,除此之外,铁匠、木匠各式各样的匠人也集结了超过五十人,悉数都是为马钧服务的。
尽管“飞球”并未制造出来,可程昱已经意识到,如果会有那么一个人,将成为大魏扭转局势的关键,那一定是这年纪轻轻的马钧
故而,凡是马钧的要求,无关难易,程昱都会派人悉数准备,甚至数量远远超过马钧的要求。
也正因为如此,当黄昏到来之际,天色渐渐地陷入黝黑之境,曹操在程昱的引领下,从马车中走下时,他才能看到,他一辈子也不曾看到过的景象。
只见得
地上几簇火焰点燃,阵阵“艾火”透出了有些刺鼻的味道
但,几百鸡蛋壳,却在这艾火的熏陶下,正徐徐升腾,飞起。
这一幕,在曹操、贾诩、许褚的眼中,超玄幻
似乎按照常理,就算是鸡蛋壳被风吹起来,可飞到天上,要不了多久,就会落下
但匪夷所思的就在这儿。
这些鸡蛋非但没有落下,而是在大火的熏陶下继续升腾,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直离地三、四尺,却还在向上
“俺滴老娘啊,这鸡蛋真的能飞起来啊”
许褚看着那漫天的鸡蛋,连连惊呼,一时间,仿佛找到了童真,变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同行的贾诩也是感慨“神乎其技,这简直神乎其技”
比起他俩,很明显程昱就显得“见过世面”许多。
事实上,这已经是他不止一次的看到马钧在做这个“尝试”,算是见怪不怪。
当然对于马钧而言,每每在“飞球”制造的过程中遭遇瓶颈时,他就会反复做这个“尝试”,从其中寻找突破瓶颈的灵感。
这次也不意外
曹操也目睹着这漫天飞起的“鸡蛋壳”,一整日心情被笼罩在阴霾中的他,总算是笑了,笑的无比清朗。
“淮南王刘安编撰的淮南万毕术一书中就记载过艾火能令鸡子飞;孤太学时的半个师傅卢植,他又一位得以门生名唤高诱,这睾诱也解释过如此原理,说是取鸡子,去其汁,燃艾火,内空卵中,疾风因举之,飞孤昔日看到淮南王的道法,听到这高诱的玄篇,只觉得他刘安、高诱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东西能自然的飞到天空,不曾想”
说到这儿,曹操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感慨道
“不曾想啊,先是那云长的那儿子给孤好好上了一课,再是这马钧,让这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哈哈好啊,这马钧发现的不算晚,他能让鸡子飞,也就能让那巨大的飞球飞到天上去如此孤孤就能反制云长与他的儿子了”
被动,这半年来曹操打仗打的太被动了
而最被动的就是这“无法解决”的飞球。
除了被动外,剩下的就只有憋屈。
既然无法破解荆州的“空军”,那另辟蹊径,建立一支大魏的空军予以反制,也不失为一个妙招
想到这儿,曹操迫不及待的吩咐,“仲德,快把马钧这个宝贝带来给孤,孤要见见他”
“喏”
随着程昱答应一声,他迅速的离开了此间,往这幽闭的山庄内行去。
不多时,一个约莫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跟着程昱走来,因为知道要见的是魏王曹操,他显得有些紧张,却也带着几分期待,他抱着一卷竹简,兴奋的跑到曹操的面前。
可见到曹操,他突然不说话了。
曹操有些诧异地看着不说话的马钧,难免有些失望,可只是一个刹那,曹操就用最灿烂的笑脸望着马钧“怎么孤又不吃人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么”
马钧一紧张,结巴的更厉害了,“小人马、马、马马钧,字、字字字德德衡”
他这么一说话,附近的铁匠、工匠都笑了倒不是嘲笑,只是觉得他这般与魏王说话,多少带着些许滑稽。
可唯独曹操没有说话,心里却念叨着
仲德说的不错,还真是个口吃,不善辞令啊
念及此处,曹操也不介意,依旧是用和睦的语气问马钧,“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是是飞球,飞球之之制造制造图纸”
飞球制造图纸
就是再磕绊,当这六个字传入曹操的耳中,也足够他虎目睁开到最大,足够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曹操给程昱使了个眼色,程昱连忙将马钧手中的竹简取过,然后递给曹操
曹操十分迅速,却又小心翼翼的展开,如获至宝一般。
这一封制造图纸绘制的极其详细,包括原理,包括火油罐子的搭设,包括飞球球体的皮革,这些都无比详尽的一笔笔描绘出来,其中还有篆体小字的说明与马钧个人的猜想
很明显,这一封飞球的制造图,马钧是费了功夫的。
事实上,为了帮马钧完成这图谱的绘制,程昱几乎把所有近距离观察过飞球的兵士都喊来,特别是那些眼神好的,几乎悉数问过一遍。
马钧几乎是通过这些人的回忆,描绘出了框架,再用他惊人的“机械”、“发明”的天赋与理论,将这个框架填充。
除了其中还有几个关键的环节没有解决外这飞球的制造已经无限接近于成功。
这让曹操的虎目变得夺萃,变得精芒闪烁,乃至于望眼欲穿。
当然,他不是对这“飞球”的制造书望眼欲穿,他是对“马钧”这样一个有瑕疵的大才“望眼欲穿”哪
“德衡马钧,孤问你制造出这飞球,还需要多少时日”
曹操这话问出口,突然觉得语气急促了点儿,冷峻了点儿。
于是连忙语气和缓的补上一句“德衡,这个问题孤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孤就坐在这儿等你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告诉孤”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马钧口吃,但心里边却如明镜一般。
现在“飞球”的制造到哪一步,还需要多久突破瓶颈,多久能制造出来这些,他心里是有数的。
“回回回大王,还、还、还还需要两两两个月”
“两月啊”很显然,曹操对这个期限不是很满意,但他又知道,这事儿急又急不来,“局势什么的,孤就不告诉你那么多了,孤只问你一句,能快一点儿嘛两个月,许都危矣啊”
“不不不不能”马钧比较实诚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他不会圆滑,更不会撒谎。
而随着马钧的话,曹操的眉宇变得更凝重了。
一旁的程昱见曹操有几许不悦,连忙道“他不会说话,大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贾诩却仿佛看出了曹操面色凝重的原因,当即宽慰道“两个月,至少也是个期限,至少也让我们有个盼头,有个希望啊”
言外之意,若是没有这马钧,两个月怕都是一种奢望。
这种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而随着贾诩的话音落下。
原本神色凝重的曹操,突然“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这笑像是让他一扫心头的惆怅与阴霾。
他一边笑,一边轻拍着马钧的肩膀,“孤不是嫌时间长,德衡,孤不急,你慢慢造,稳稳的造,需要什么就告诉程军师,他会想办法给你凑齐,不过倒是你这口吃,孤想到了一个妙法德衡,孤问你,你与家人说话时,也这般口吃么”
“不不不”马钧一边说话,一边摆手。
程昱则解释道“这个臣可以证明,此马钧在其长姐、母亲面前时,对答如流完全没有半点结巴。”
果然
曹操像是看出了马钧这结巴的症结,说到底还是紧张啊。
的确,世上真的有这么一种人,会因为生活、生长的环境,打从心底里自卑。
从而在面对人时,心头的紧张呈几何倍数的扩大,以至于说话磕磕绊绊,像是口吃一样,说到底,这是心里作用不是生理作用
无疑,马钧就是这种类型。
“孤有法子能治你这口吃”曹操一双虎目凝视着马钧。
“大大大”一连三个“大”字,马钧也没迸出来后面的那个“大王”的“王”。
程昱连忙替马钧开口,“不知道大王是何良方”
“哈哈哈哈”曹操一边笑,一边道“德衡对家人不是不口吃么那孤就做他的家人,哈哈也是丈人好了丈人家人如此孤便与德衡是一家人了”
此言一出
贾诩一怔,程昱也是一惊。
丈人这
当即程昱连忙道“德衡,你是走大运了,大王有此提携之意,你还不快快拜谢大王”
不等马钧拱手,贾诩则问道“不知道,大王是要将哪位千金许配给德衡公子呢”
曹操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清河已经嫁给夏侯楙,金乡许配给孤的养子何宴,安阳公主则与荀令君之子荀恽有婚约,只等及笄节儿、华儿、宪儿入宫为天子妃孤算算,可没有女儿能许配给德衡了”
这
贾诩其实问的目的就是这个,他荀氏着,大王就是再赏识马钧,想要拉拢他,也总不能把几个月前才阵亡的夏侯楙的妻子清河公主再嫁给他吧
那会让马钧招致夏侯家的仇怨
不过,从曹操的回话里,贾诩看出来了,大王早就拟定好了人选
倒是曹操的话也让原本正惊喜的程昱心头“咯噔”一响,还有马钧,他本惊喜到不知所措,可突然心情上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曹操的话还没完,还在继续,“倒是孤长子昂,其战死于宛城时,尚留有一女名唤曹婴,此乃是孤最喜爱的孙女儿了,从小起,孤就将其带在孤的身边教习兵法、韬略、武艺德衡啊孤这孙女刚刚及笄,正直妙龄,德衡你可有意做子修曹昂的乘龙快婿”
轰
轰隆隆
曹操的话对于马钧,对于程昱,无异于五雷轰鸣。
曹昂,这是曹操最疼爱、最器重乃至于最愧疚的儿子。
而自打宛城一战,曹操一炮害三贤后,曹操对曹昂的爱、愧疚几乎悉数作用于其女曹婴的身上,人都说曹操疼爱曹冲、曹植可比起曹婴来,就是曹冲也要望尘莫及
因为曹操的愧太珍惜、太宝贵了
再说曹婴,这位曹昂之女,这位弓马娴熟,文武双全,深得曹操的用兵之道及心术的女子;
在一些野史中,曹操死后,在一段短暂的时间内总揽了魏国的军政大权。
还是曹丕联合众臣,铤而走险,费尽心思才将她推翻的奇女子。
这个与曹睿并称为曹操最心爱、最疼爱的孙儿孙女一辈
谁都没想到,为了拉拢“马钧”,曹操会让曹婴下嫁给他
“唉呀”总算从惊愕中回转,程昱连忙惊呼一声,“这德衡啊,这是天大的恩典哪快快见过太翁、快向太丈人行礼啊”
呃
马钧顿了一下,连忙单膝跪地,“马马钧见见过太丈大人”
曹操如此这般“不拘一格”降人才不说别的,马钧这“口吃”刹那间好了大半
是啊,作为曹操的孙女婿,他的身份地位摆在这儿他见谁还需要紧张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是喜得孙女婿,还是看到了反制荆州、力挽狂澜、反败为胜的希望,一时间曹操爽然的大笑,“人言佳女佳婿,婴儿是孤的佳孙女,德衡是孤的佳孙女婿啊,有婿如此,子修在九泉下也能瞑目了哈哈哈哈”
大笑声不绝于耳。
仿佛曹操是替曹昂高兴,但贾诩最是清楚,这才是丞相对人才的态度啊
这也是大魏一次次从逆境中走出,每每能够逆风翻盘的根本原因哪
对于曹操而言,此番来见马钧,总算是不虚此行。
最后,大丈与孙女婿一番惜别,马钧恭敬的拱手送别曹操,曹操则吩咐程昱,对马钧的支持要不遗余力。
甚至为了保护马钧,曹操又增调了两百名校事甚至将马钧的亲人也一并“妥善安置”,大肆封赏。
昔日,曹操封赏关羽时那句“世人只知我曹操之威,不知我曹操之恩典”
跨越了十五年,曹操的这一份恩典依旧如故
乃至于,比昔日对关羽时的恩典更重。
就在曹操尽兴而归,在马车内与程昱攀谈,称赞程昱为大魏寻到个“宝贝”之际
“报”一道声音打破了此间的沉寂。
是一名虎贲兵士
“何事如此惊慌不能等大王回宫后再禀报么”
许褚怒斥这虎贲兵士。
这兵士不卑不亢,昂首回道“回禀许将军,是大王吩咐,但凡有襄樊战报,第一时间禀报于他,小的不敢耽搁特地寻来”
听得是襄樊战报,曹操当即大呼一声“虎侯,让他报”
于是这虎贲军如实禀报道“有平鲁城兵卒从襄樊战场逃回,说是替替他家将军与数万兵士向向大王求救”
平鲁城数万兵士将军
当三个辞藻吟出的一刹那,曹操一下子恍然了。
他意识到按照之前情报所言,那飞球漫天,炼狱火海烧烬的是樊城与郾城,也就是说
“孤在平鲁城还有三万兵马,还有孤的上将徐公明”
曹操猛地张口
也是这张口之际,他又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儿,准确的说是另外一个人。
程昱还在张口询问“为何那关家父子独留平鲁城的徐晃与这三万魏军兵士呢”
这话刚刚问出口程昱的脸色突然一变,俨然这个问题,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而此刻,曹操已经在回答了,“孤想起来了,荆州此前派来了一位使者,孤记得是那诸葛瑾之子,名唤诸葛恪”
说到这儿,曹操的面色骤然变冷,面颊上也多出了几许煞白,“孤还记得,他大言不惭的要让孤让出许都以南的所有领土,乃至于,那番大言不惭的话,让他沦为许都城的笑柄沦为我大魏朝堂的笑柄,可现在想想”
曹操的话锋突然一顿,然后语气加重,心情也跟着沉重,面色深邃到了极点。
“看来,是孤小觑这关云旗了,原来这笑柄不是他派来的诸葛恪,而是孤是孤的满朝文武,是孤的大魏”
是啊
从曹操的话中,程昱与贾诩也明悟了过来,原来关麟派诸葛恪赴许都,他的目的在于此啊、也难怪,襄樊战场的炼狱火海是他设计的,襄樊与宛城连成一体是他主导的。
那么故意留徐晃与三万魏军的性命,这是要逼着魏王曹操在军心、民望与霸道之间做出艰难的抉择呀
这人是救或不救
这疆土是让还是不让
“大王大王这”程昱语气凝重,一句话只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曹操。
“呼”
反观曹操,他长长的吁出口气,他回望了一眼那马钧所在的山庄,心头喃喃。
两个月,看来那关麟是不打算给孤这两个月了
面对抉择曹操的心情悲痛到了极点。
可只是一个刹那,他又挺直了背脊,恢复了魏王该有的威仪棣棣,“召那诸葛恪来,孤与大魏的满朝文武一道会会他”
“小二,上酒”
酒肆中,遥遥便听到诸葛恪的声音
只是,随着他的声音,酒肆中有跑堂的打趣道“诸葛使者,还要让魏王割让许都及其以南的疆土啊这魏王啥时候割让啊”
俨然这是一句玩笑话,是取笑诸葛恪的。
事实上,这几天来,诸葛恪在许都城总是被取笑,取笑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取笑他“大言不惭”不过,今日的情况有些不同。
这跑堂的刚刚开始取笑酒肆掌柜就瞟了他一眼,“没见识就少说几句”
“咋了”
跑堂的连忙问。
酒肆掌柜却是三绕其口,不敢多说。
倒是有几个胆大的,大声嚷嚷道“这怕啥,该说说呗”
“襄樊战场被荆州给烧了,听说整个樊城、郾城都变成了火海,就连天人将军也死在了那火堆里”
“不对,不对,天人将军是走出火堆了,只是面对城外的敌军,自知不敌,于是高喊一声,忠诚贯大魏,身死志未消,然后拔剑自刎,那血把汉水都染红了。”
酒肆嘛,本就是天下论客齐聚之所,经过他们的渲染,莫名的曹仁的死就变得悲壮了许多。
当然对于诸葛恪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内容绝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有消息传回来了,他总算等到了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果然
就在这时。
“踏踏”两道沉重的脚步声响彻而起,“诸葛公子,马车在外,大王有请”
诸葛恪抬眼,是虎贲军士,这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当然,这对于诸葛恪而言,又是新一轮的挑战
他是扬眉吐气了不假,此行却也是凶险万分。
倒是一旁的酒肆看客纷纷窃窃私语,俨然魏王曹操从此前对诸葛恪鄙夷、不见、嘲弄,到现在派虎贲军士亲自来接此间态度的转圜,意味深长啊
“请”
随着虎贲兵士的声音,诸葛恪踏步而出,头颅高高的昂起,就要踏入这奢华的马车内。
方才那跑堂的店小二不知道突然哪根筋不对,竟张口问了句。
“诸葛使者,您的酒刚温好”
诸葛恪脚步一顿,然后挥手,淡淡的说了句,“留在这儿吧,现在喝了,倒以为是送我上路的酒”
说到这儿,诸葛恪再不停留径直进入这马车之中。
唯独留下酒肆中一干人等的目瞪口呆。
在酒肆门口,一个破烂衣衫的乞丐目睹着诸葛恪走远,他伸了个懒腰,走出一副懒散的四处乞讨的模样,他走到一处商铺门前
有商家跑堂的正在为客人牵马,倒是这乞丐在他的身边突然一停,一句极轻极细的话引出,“洪七公他老人交代,凡我丐帮弟子,开始隐晦的散布那飞球漫天,樊城、郾城炼狱火海,徐晃与数万魏军困于其中的消息”
说到这儿,这乞丐顿了一下,最后一席话加重了语气,“洪七公他老人家要许都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随着一番话,那跑堂的定了定神儿,好像知道也已经提前部署好了。
其实他早就等待着要做些什么了。
这战报等的好辛苦啊
诸葛瑾感觉心口疼,疼的厉害。
他捂住心口,可肝中却仿佛又多出了莫名火气然后是心、脾、肺诸葛瑾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他只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强行坐下在驿馆中抚琴,可琴声激越铿锵,似含有无尽悲愤郁结之意。
就连东吴送消息的“吾粲”悄然走入屋中,立下他的身后,他都没有察觉。
说起则为“吾粲”,在东吴他本是极其不起眼的一个,人到中年也只做到了乌程县小吏,还是乌程县县长孙河认为他非同一般,于是孙河担任将军的时候,便把他举荐给了孙权。
说起来,在东吴,“吾粲”还是很有名的,与同郡人陆逊、卜静齐名,唯独可惜他是寒门。
在东吴寒门出身意味着,哪凉快哪呆着去
故而吾粲只被孙权征辟为小小的“主薄”,如今担任“跑腿”送消息给诸葛瑾的差事。
当然这差事,其实并不轻松。
就在吾粲琢磨怎么打断这位东吴的使者诸葛瑾时,忽然,琴弦绷断,琴声戛然而止,诸葛瑾的手缓缓放下
仿佛经过方才的弹琴,他的心静了许多。
自然,诸葛瑾是注意到吾粲的。
“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而来”诸葛瑾站起来,他已经从初闻“樊城炼狱火海”的消息中走出,他甚至能够悠悠地在亭内踱步,“看来主公也知道樊城遭逢炼狱火海的事儿了吧主公当与吾之心情一般无二不过,一首琴曲过后,我静下来了,我发觉这获取未必是一件坏事儿。”
诸葛瑾眯着眼,还在自顾自的分析,“这次,东吴与曹魏是短暂的联合,原因在于荆州势力大,在于刘备势力扩张的速度超过了魏、吴的预期,可若是剿灭了荆州呢那魏又一次变成了吴的敌人从这个角度看,那关家四郎一把火烧了樊城,刚刚好,刚刚好”
“同时,如此大的胜利之下,他自是无暇南顾所以主公赌赢了,吕蒙将军的水军多半已经渡江夺下长沙与江陵了吧主公是派你来告知我这些,让我稳住曹魏朝堂局势的吧”
诸葛瑾越说越是自信满满,吾粲自是听出了他言语间的释然与洒脱。
只是
错了呀
“咳”吾粲忍不住打断道“诸葛先生,能不能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
“怎么”诸葛瑾突然一怔,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的额头上,“我猜错了哪里”
“前面是对的”吾粲既与陆逊、卜静等齐名,自然是有些能耐的,他连忙纠正道“是,诸葛先生说的全对,东吴的敌人不止是荆州,更是曹魏还有那炼狱火海,没错在我看来,也的确是主公赌赢了,大胜之下往往人会骄傲,会忽略身后的危险所在”
诸葛瑾听到这儿琢磨着。
这不说的挺对的怎么吾粲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啊
正值诸葛瑾想到这儿
“唉呀”吾粲绝望一般的语气脱口吟出,“唯可惜可惜突袭荆州的吕蒙将军败了,那那关羽直接突袭杀往东吴了,我来时已经夺下赤壁,如今如今怕是樊口也夺下来了,过了柴桑就是庐江,再后面就是建业城了”
这
吾粲的话让诸葛瑾脸都绿了。
只是,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儿,“周泰将军阵亡,守卫益阳城的朱桓将军也亡了,丁奉将军被困在长沙城中,活活被烈焰烧死还有还有就是吕蒙大都督,他他他也奄奄一息都不知道我赶来这边的时间,他他能不能顶住”
呼
诸葛瑾听到这些,只觉得胸口又疼,然后是心、肝、脾、肺、肾开始剧烈的、暴躁的疼痛。
比之方才不知道疼多少倍。
这是这是危急东吴存亡之秋了呀
怎么就就到这般局面了呢
“那那”当诸葛瑾意识到,他还是东吴的使者,此番主公孙权派吾粲来一定有要事相告后,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主公主公让你来干什么”
“求求魏王相助,求求魏王发淮南之军驰援柴桑驰援柴桑啊”吾粲的话几乎是声嘶力竭。
可哪怕是他嘴上这么说,他亦知晓,这件事儿的难度
东吴遭逢大败,东吴如今是危急存亡之秋,可曹魏如何不是呢曹魏只比东吴更惨损失更惨重。
果然
当吾粲把孙权的诉求告知诸葛瑾后,诸葛瑾整个人颓然了一般,他一屁股坐在竹席上整个面颊上冷汗直流。
过得许久,他方才喃喃道“这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可能”吾粲的眼眸突然放光,“主公已经得知,荆州荆州派来出使许都的使者乃是诸葛恪,他他是诸葛先生的亲生儿子啊”
“你是让我”诸葛恪的眼睛瞪得浑圆硕大,只是这一席话吟出,他如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可能,恪儿早已被我过继给孔明,如今他他是站在荆州那边的,他他不可能帮我们”
“主公料到诸葛先生会说这一番话”这时的吾粲已经是声泪俱下,“主公要我问诸葛先生今生是君臣,来世还愿做君臣乎”
这
无疑,诸葛谨对孙权是极致忠心的,孙权就是拿这份“忠心”去逼他
逼他说服他的儿子,背弃荆州,假传使命救东吴一把
只是
“不我我”
“诸葛子瑜,你你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大吴国走向灭亡么看着你一手辅佐起来的君主走向末路么”
“我我”
区别于东吴朝堂上那颇具江南韵律的琴瑟和鸣奏出的柔雅篇章。
诸葛恪登上大魏朝堂时,四周响彻的尽数是“钟鸣鼓响”,擂鼓阵阵,就仿佛那“聂政刺秦
刺秦王”曲一般,让人不自觉的后背冷汗直流。
仿佛时刻额头上都悬着一把刀子。
曹操高坐在朝堂之上,堂下百官肃立,贾诩站在文官的首位,程昱站在次席,其下还有司马懿、贾逵、陈群。
比起文官的星光熠熠,武官这边就显得有些颓然。
凭着诸葛恪记下的曹魏有名武将的画像。
似乎,这里出现的没有一个,是他能认出来的。
果然,许都城内部已是极致的空虚
李藐也站在文官之中,位份不算靠前,也不靠后,倒是他的面颊上,不经意间会露出含着玩味的微笑。
诸葛恪大步流星、气度潇洒的走向大魏的朝堂
他身后跟着两名使者,均被拦在了宫门之外。
看到曹操,诸葛恪也不行礼,只问了句,“魏王如今总算见我了,想来,是魏王答应要将许都极其以南疆土割让于我家公子”
诸葛恪提到的公子自然是关麟。
不过,会见使者使者张口就是要让曹操割让领土,曹操也是开了眼界,这也是他生涯中第一次遇到的。
曹操不漏声色的眯起了眼眸。
许褚从这眼眸中察觉到了什么,“咳咳”他重重的咳处一声道“荆州使者,俺许褚是个粗人,大王总是告诫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俺不管那么多,你若再敢胡说八道一句,那俺认识你,俺手中的大刀可不认识你”
说着话,许褚摸了摸腰间的佩刀
在这朝堂之上,可以佩刀者除了曹操之外,唯独许褚一人。
而许褚这么说,很明显是曹操授意的,这时是曹操要给诸葛恪立一个“下马威”
哪曾想
“哈哈哈哈”
面对许褚那严峻、冷漠、杀意十足的话语,诸葛恪非但不怕,反倒是用那浩日般的目光直接与曹操对视。
他的话接踵而出“魏王手下的虎侯要我,自然简单,只需要手起刀落,可我家公子要屠平鲁城内三万魏军,诛那魏军的上将军徐晃,想来也很简单,只需要再行施以炼狱火海一次”
说到这儿,诸葛恪顿了一下,却语气加重,目光转向许褚,“恕我直言,虎侯啊,我诸葛恪这脑袋是软的,但你的刀劈不动”
“你俺砍了你”
面对许褚的咆哮,诸葛恪把脖子伸长“来朝这儿砍,今儿个谁不砍,谁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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