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已经抵达襄阳城。
就在今日上午。
当然,这是意料之中,毕竟之前有太多的因缘际会,又有太多的暗流涌动。
这中间涉及到的人,包括小乔、周循、孙绍、周峻、黄柄、太史享
几乎是出动了鸿雁,出动一大堆东吴的“二代”,他们齐心协力,才促成了凌统的投诚。
乃至于现在的东吴与曹魏都以为凌统已经死了。
故而,凌统来投诚关麟,这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曾经的关麟还担心,凌统会不忍心对“东吴”下手,毕竟那是他的故乡啊,那是他的故主啊
甚至关麟还担心凌统会不会看破红尘,直接归隐山林,远离这世俗的纷争,若是那样,那关麟就白忙活这么许久了。
可卓荣“意外”的去世,这对凌统是巨大的悲痛。
可无疑,对关麟是一个“神助攻”了
从与凌统的对话中,关麟知道,他是亲眼看到卓荣死去的,他更是亲自将卓荣埋在了八公山上。
做完这些后才过江抵达荆州。
于是就有了,凌统见关麟时,“啪嗒”一声双膝跪地,“多谢云旗公子救我族人,凌统今日投诚,愿为一马前卒,替云旗公子诛曹灭吴,一个都不能少”
哪怕是现在,关麟在回想起凌统提及那“一个都不能少”这六个字时,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是恨之切啊
当然,卓荣的死,其实还有司马懿的缘故。
是关麟以“解药”为代价,命令司马懿想办法让张辽回去。
故而,才有了这一出司马懿总导演的“曹真假意送女医,东吴设伏葬卓荣”。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这乱世中,诸如此类悲伤的故事太多、太多了
谁不是无辜的呢
倒是因为这件事儿,关麟不得不重新去看待司马懿。
他有一种感觉,司马懿比他想象中的要更难控制。
此刻,关麟将有关凌统,有关卓荣,有关司马懿的事儿娓娓向陆逊讲述。
这中间,一些事儿陆逊是知道的,一些事儿却是第一次听到。
陆逊是关麟信得过的人,也是如凌统一般,没有退路的人对他,关麟一直以来都是推心置腹。
“你这么一说”听过这一大番话后,陆逊心头颇为感慨,“如此说来,云旗这里是喜得一良将,可汉水以北却是消除了张辽这个最大的威胁料得,他会离开吧不过,那个司马懿”
俨然,因为这件事儿,因为司马懿的行动。
陆逊也意识到,司马懿这是一个无论是“心智”、“计谋”、“布局”上,都可以称之为可怕的人。
关麟心头生出的感觉,陆逊也会有。
“云旗真的要把解药给那司马懿嘛”陆逊忍不住问。
“解药”关麟沉吟了一下,“伯言是最清楚的,本就没有什么毒药,何来解药”
“可”陆逊听懂了关麟的话,“云旗可是答应那司马懿,若是失去了这所谓的毒药控制,那还有什么能确保那司马懿牢牢掌握在云旗手中呢”
“还剩下一物,可以”关麟微微抿唇。
“什么”
“衣带诏。”关麟斩钉截铁的说。
陆逊惊讶的问“你有衣带诏”
“我自然没有。”关麟一摊手,“不过普天之下,谁都知晓当今只世,这封衣带诏的内容的唯独我大伯一人知晓,便是一块破布,他说那是衣带诏,那便是衣带诏,他说衣带诏中有哪些名字,那便有哪些名字”
这
经过了一个迅捷的脑回路,陆逊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感慨道“原来如此,之前对那司马仲达,云旗是假意用毒,这是阴谋,可这次对那司马仲达,云旗施以的是阳谋”
“没错”关麟笑了,“我还指望着这司马懿把天子给弄出许都,试想一下,若当今天子死在曹魏的追兵之下,那将会引起这天下何等磅礴的巨浪滔天”
没错,在关麟的世界里,汉已经死了,他支持的是季汉,是一个与原本的汉截然不同的“新汉”
心念于此,关麟微微眯起眼睛,心头不由得还有几许神往。
倒是陆逊,短暂的思虑了一番,他像是突然又想到一件别的事儿可张了张嘴,却最终闭上了嘴巴。
当然,他脸上的动作没有逃过关麟的目光。
只是,关麟像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伯言是想说我二哥的事儿吧”
呼
陆逊轻呼口气,缓缓点头“是”
关麟接着问“他去找你了”
“没错。”陆逊轻轻颔首,“他知道我是云旗你的幕僚,你的想法,我都知晓一二,他无颜见你,故而他来求我。”
“求你什么”
“求我把他送到北境去”陆逊也不隐瞒。
“那伯言怎么说”关麟饶有兴致的望着陆逊。
陆逊沉吟了一下,还是如实道“这一次,他虽犯下大错,可云旗还是念在骨肉至亲,想救他吧”
“唉”关麟叹出口气,终究是兄弟啊,这是至亲并不是想当然,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关麟从来不是个冷血的人。
“让他去求任姑娘吧”
关麟轻轻的张口,算是吩咐。
陆逊的嘴角微微的勾起,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清雅表情,“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告诉他,他这病是心病,唯独任红昌任大夫可以给他个方子”
说到这儿,陆逊的话愈发的语重心长,“他本意不坏,只是贪功心切,既贪功,就让他去鹦鹉好了,虽刺杀曹操并不轻松,可终究是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纵不成,那效仿聂政、荆轲,流传千古,也好过死在他父亲的刀下。”
俨然,陆逊是在进一步的劝关麟。
只是,关麟摇头,“我二哥的话,灵雎的鹦鹉那边是可以去,但不是现在”
“你的意思是”
“父亲还需用他的人头,换得关家军军纪的重塑这对关家军的未来很重要,还有死了那么多人总是需要去向三军将士们交代的。”
关麟的声音很轻,很细。
陆逊却仿佛从这细若游丝的声音中听出了什么。
他想到的是凌统如何从刑场上逃出生天。
懂了,这下陆逊全懂了。
他感慨道“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可到云旗这儿,是鱼也要,熊掌也要啊”
“这一仗唉”关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很多话点到为止。
那咽在心里的话是
如今关家军少不了一出关公挥泪斩关兴的大戏这关乎关家军的军纪,我二哥至少他关兴的这个名字必须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如那凌统凌公绩一般
只是,这一番话终究还是没有脱口。
关麟又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像我爹,心似钢铁,我更不喜欢的是做这费心劳力的选择题”
襄阳城,荆州第三官医署。
“这是百虫入耳的病症”貂蝉正一边为一个病患开药,一边向一心学医的大乔讲解医理,“患此病症,需要烧雄黄熏耳内,虫自然而出”
貂蝉讲解的同时,已经很熟练的从一个个抽屉中取出药材,“或者是用生油调铜青滴入,再或者用莴笋捣汁滴入,这些都是百虫的克星。”
一番话说罢,貂蝉已经为病患取好了药,交给他不忘嘱咐这病患,“早晚,都要记得熏一次待虫悉数出耳,再停止熏耳”
随着这病患的走出,大乔也将这些方法记录在书上,方便回去后再度翻阅。
孙茹也在,她是来陪母亲大乔的,却意外的发现,她的母亲像是迷上了这医理不能自拔,每天都要来官医署向任大夫请教
索性,孙茹也就站在一旁听,别说,一些疑难杂症,均可以用极其简单的方法,迎刃而解
当然,这都是拜关麟写给官医署的那一本本“后世”的医书所赐。
可以说,无论是张仲景,还是他的三个弟子,亦或者是貂蝉,乃至于这官医署中的每一个医者,他们的医术都可谓是突飞猛进。
大乔还挺喜欢这种为人医者,解人困苦的感觉。
孙茹也有一种受益匪浅的感觉。
要知道,孙茹也是自幼习武的,一手暗杀用的影箭,是她的杀手锏与拿手好戏。
学一些医理,总归是大有裨益
“都记好了”貂蝉贴心的问大乔。
大乔颔首,貂蝉这才招呼,“下一位,进来吧”
只听得“嘎吱”一声,门被推开,然后是厚重的步伐,以及后背处绑的十分严密的绷带。
“关二公子”貂蝉一惊,连忙张口。
来的正是关兴。
此前,因为关兴后背处的刀伤颇为严重,是张仲景、貂蝉、韦汛三人合力才为他缝合刀伤,止住血,按照张仲景的说法,需得修养百日方能下床。
可这才几天了,这关兴就下床了。
“关二公子可是背伤有反复若如此,你唤我即可,师傅提及过,你当静养,万万不可下床,更不可劳心劳神”
貂蝉还在说话哪曾想,这话方才脱口。
“啪嗒”一声,关兴直接单膝跪地,朝向貂蝉,他的声音轻轻的吟出“身上的伤就是再重,也一定能愈合,可心里的伤却是那犯下的百死难辞的罪责,若这份罪责不能弥补,那我这伤势一生也好不了”
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直接把貂蝉说愣住了,不止是她,就连这房间的大乔与孙茹也都愣住了。
关二公子,这是要干嘛
“你的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如此你先起身,坐下”貂蝉连忙劝。
“若任大夫不答应我,我便长跪不起”关兴语气坚决。
“你总得告诉我是什么事儿吧坐起来,慢慢说你若是不听医嘱,那我便去喊云旗公子了”
关兴是怕关麟的,再准确点儿说,关兴是没脸见关麟的,特别是现在。
果然,当关麟的名字从貂蝉的口中吟出,一下子,关兴就老实了,乖乖的起身,按照貂蝉的吩咐坐到一旁的胡凳上。
“好了,现在有什么话,你可以告诉我了。”
貂蝉郑重其事的问。
从关兴的眼神中,她能感受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坚决与义无反顾。
好像,他已经铁了心要做某件事儿
义无反顾
倒是曾几何时,貂蝉也在她的夫君吕布的眼睛里看到过这种“坚决”,这种“义无反顾”,她尤记得
那是一处叫做“凤仪亭”的地方。
“我犯下大罪,无论这伤势能否医好,可留下来,我必死无疑”关兴语气决然,“我不畏死,可我不想就这么屈辱的死,我想为那些因为我而死的兄弟们做些什么,纵然上刀山下油锅,纵然九死一生”
说到这儿,关兴顿了一下,语气更添一丝不苟“我想求任姑娘帮我把我送到北境。”
这
关兴的话让貂蝉、让大乔、也让孙茹都惊住了。
原来是要去北境。
这是要戴罪立功么
关兴的罪责,貂蝉她们自然不陌生,他来这里的目的又是北境那便是女儿灵雎,便是女儿的那个杀手组织“鹦鹉”了
想到这里,貂蝉的心头咯噔一响,她郑重的问“你你究竟要去北境做什么”
“杀人”
“谁”
“逆魏的国主曹操”
关兴的话斩钉截铁,特别是“曹操”这两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
他与曹操本无大仇,可曹操却是他唯独能将功折罪的希望啊
关兴见貂蝉有些惊讶,于是加重语调“我不甘死在我爹的刀下,我想要刺杀曹操,我想为那些因为我而死的兄弟们做些什么,就算是与那曹操同归于尽,我亦是在所不惜”
莫名的,关兴的表情,让貂蝉又想到了女儿灵雎。
似乎
女儿离开她北上的时候,说的也是这么一番话。
一样的振奋,一样的坚决。
只不过女儿是为父报仇,关兴的话则是为死去的兄弟做些什么
这
一时间,貂蝉沉默了,她闭上眼睛,竟不知道,到底是该还是不该帮助这位眼前的、年轻的关家二公子
寿春城,贾诩被许褚带着,来到曹操的府邸时,便听到一阵疾风骤雨般激烈的编钟敲击声。
循声望去,府邸的一处厢房,曹操正在闭目专注的敲击着大小编钟。
贾诩缓缓前行,在厢房外停住了脚步,静静的听着这编钟的音律。
编钟的声音逐渐从低沉转向高昂,宛若雷霆震怒,如江海凝流。
可随着音律步入尾声,在曹操的敲打下,大小编钟发出的声音逐渐从高亢转为舒缓平和、悠扬清冷。
宛若一片轻盈的羽毛飞落,渐渐收于静息,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啪,啪”
一曲落下,贾诩拍了下手掌,口中朗声道“匹夫逞一时之勇,激烈易,平和难,可丞相之编钟,抑扬顿挫、声高声低,皆随心而定,能有此克制,令贾诩佩服。”
“文和。”
看到贾诩,曹操那本是眯起的眼眸,刹那间睁大。
像是在脑海中的混沌与繁杂,因为贾诩的出现,终于有机会抽丝剥茧、去伪存真。“卓荣死了,这事儿你也听说了吧”
“听说了。”贾诩缓缓道“曹真将军护送这卓荣回八公山,却不想中了东吴的埋伏,除曹真将军外几乎全军覆没那卓荣也被射中三箭,死于悬崖之中,死状凄惨。”
说到这儿,以往惜字如金的贾诩,今日反倒是话多了起来,也密了起来,“老臣还知道,此事,丞相还责罚了子丹将军,只不过责罚的不重,小惩大诫。”
“哈哈哈哈
随着贾诩的话脱口,曹操大笑了起来,“文和呀文和,你说了一大堆,却唯独藏着最关键的那句。”
贾诩露出一副不解茫然的模样,“丞相这话老臣就听不懂了。”
曹操深深的凝视了一眼贾诩,旋即道“你不就是想说,我曹操本没想放过那华佗的女弟子么”
贾诩摇头,“这话是丞相说的老臣可不敢说。”
“孤唤你来,不是听你打哑谜的。”曹操一摆手,“孤是不想放过那华佗的女弟子,孤派子丹去护送她也有私心,可孤也不曾想,东吴能做的这般绝如此缜密的部署,如此冒险,仅仅是为了杀一个女子呵呵孤后悔说过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了”
听话听音
从曹操的话中,贾诩迅速就提炼出关键所在,他沉吟了下,琢磨了一番该不该说,这才张口“丞相是怕文远将军知道后,心就不在襄樊战场了他的心就要迫不及待的归来寿春与那东吴决战了”
“子丹终究还是年轻啊。”曹操感慨道“做事太糙了,何必这么早放出风声待得文远那边大局已定后,稍稍放出些消息给东吴,那卓荣不一样得死子丹哪还是太心急了。”
这个
贾诩眼珠子一转,“倒是也无妨,上次襄樊战场传来消息,文远将军将关羽与关家军士逼入宛城,宛城又是坚壁清野,更是由夏侯老将军坐镇,料得万无一失,如今这几日已过,那关羽当是已经兵临城下,且望城兴叹了吧。”
说到这儿,贾诩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感叹道“只要这一仗能拿下关羽,就是文远将军心不在襄樊,那也无妨这一对关家父子,一文一武,折其一便犹如猛虎拔去爪牙,不足为虑。”
这话脱口
曹操的面色却显得有些黯淡,有些神伤,“就这么大优的局势,就这么一支残军,愣是把重重埋伏的偃城、新野城的残军给救出,愣是还击杀了孤的两名大将于禁、庞德孤听闻他们死状惨烈啊,唉孤是越来越看不懂云长,也看不懂他这个奇怪的儿子了”
曹操也是醉了。
整个战场局势他每日都会根据情报在沙盘上推演。
张辽走的每一步,在曹操看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恰恰,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张辽、于禁、庞德整个魏军都没有犯过错误啊,可愣是在局部战场几次被荆州兵打穿了。
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关羽在北岸纵横驰骋,最后杀往宛城。
整个过程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也为曹操的心情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也让曹操不住的心头暗叹
云长啊云长,你这一仗打的,真是荡气回肠啊,真是让孤胆寒哪
就在曹操这边还在心头感慨之际。
“报。”
一道声音传来,一名斥候进入此间,迅速的单膝跪地禀报道“禀丞相,不好了宛城丢丢了”
啊
此言一出,曹操的一双瞳孔几乎迸裂而出,他下意识的就是一挥手,然后那沙哑中带着茫然的大啸本能似的传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关羽一支孤军、残军,他如何攻下宛城不可能绝绝对不可能”
说到最后,曹操已经有些破音。
似乎,一种强烈的预感已经涌现在他的心头这份预感,开始让他的额头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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