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张辽感觉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跟一个年轻的用黑缨枪的小将在搏斗,以命相搏
似乎是因为他的儿子张虎死在了这用枪小将的手里,他们两人枪戟见红,两人的身上都添了许多伤口。
之后便是大火蔓延,熊熊的烈焰几乎就要将两人焚烧。
然后,张辽记得他逃出了那烈焰,可这用枪的小将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的咬住他,一路纵马,一路搏杀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两人扭打在一起,他还有些印象,那与他有杀子之仇的用枪小将自报家门,说乃东吴将军凌统
还说什么,今日要一雪“逍遥津”的耻辱
呼
心念于此,张辽长长的呼出口气,随着他渐渐地睁开眼,随着他能感受到身上的伤口,还有那虽已止住血,却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越发的肯定,这些都是真的。
那么
这里是哪
张辽只觉得眼前的房间一片简朴、整齐,鼻息中不断的有药香味儿传来,他的余光已经能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围着药炉煎药,不时的在轻声言语着什么。
我是被他们救的么
张辽方才想到这儿,他突然看到了在他身旁沉睡的凌统,刹那间,那本已平静的心悸一夕间又颤动了起来,杀子之仇带来的悲痛,让他的面颊变得狰狞无比。
他狠狠地吟道“逆贼”
说话间,他已经在四处寻找锋锐的利器,可四周什么都没有,他只能握紧拳头,想要将拳头捶向这个名唤“凌统”的贼人
不曾想,因为吸入了少量毒烟,如今尚处于中毒状态。
张辽的一双拳头软绵绵的无力,甚至因为胳膊的抬起,扯动到伤口,使得他浑身充斥着痛感,在“逆贼”后,忍不住“啊”的一声喊出。
“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张辽不能救他会杀了我们所有人的”卓恕还在责怪卓荣
卓荣已经小跑着到张辽的面前,责问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老实么”
似乎是觉得语气不够,卓荣又补上一句,“你若是再动肝火,再乱动,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这
听到这么一句,张辽登时意识到了什么,他忍着伤口处的剧痛,咬着牙望向凌统时的狂怒与愤恨,渐渐地放缓,他努力的不去想他的儿子,想这一抹伤子之痛
他转过头望向卓荣。
“是你救的我”
“你先莫要问那么多,先喝药”卓荣看了看张辽,又看了眼凌统,“他的伤势比你还要重,别看现在你醒了,你们能不能活下去真还未必”
诚如卓荣所言
中毒加上伤势,加上伤口遇水
这些在这个时代都是足以致命,足以致死的。
卓荣望向两人的目光,是深深的担忧。
她抿着唇,责怪道“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但我不管你们有何仇恨,这里是医馆,不是战场你若是,若是要害人,那那我便不救你了。”
卓荣医术高超,可毕竟还是年轻的女子,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辽没有回话,因为他真的感受到,如今的身体状态并不好,或者更准确点儿说,是糟糕透了
江夏,安陆城。
廖化正在磨刀,诸葛恪神神秘秘的赶来,走到廖化的身边后方才轻声问出一句。“廖将军,你可知安陆城附近,哪里能买到上好的野味儿”
廖化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奇的问“怎么仗打赢了,嘴也馋了”
“不是”诸葛恪也不隐瞒,连忙道“十二月初八,也就是十日后,我有一位挚友定然会来安陆城登门访我,他最喜欢野味儿故而我想采买些,可问了许多人,都没有门路。”
挚友
这
诸葛恪的话不由得让廖化遐想,“元逊在江夏还有朋友”
“不是,我这挚友是东吴上虞人昔日曾与我有约定,今年的腊月初八寻我品酒赏梅”
随着诸葛恪的回答,廖化更意外了,“元逊如今可不是住在江东了,如果是东吴上虞那边的朋友那距此江夏安陆城千里之遥,怕是不会为了品酒赏菊特地赶来这边吧”
廖化的推测合情合理
诸葛恪却嘴角咧开,笑着感慨道“你是不了解我这位挚友,他与我年龄相仿,却小小年纪名声在外,人人说他为人诚实,重信誉,答应别人今天做的事儿,绝不会拖到明天,纵然遇到暴风骤雨,也守约必到”
说到这儿,诸葛恪感慨道“昔日有一次,他从建业回老家上虞,恰巧我在建业,便招待了他一番,因为相谈甚欢,临别时我就多问了他一句,何时兄弟能再会他告诉我,将在一年后的腊月初八与我相会,不论我在哪里,他都会前来访我。所以我才要在这一天准备野味儿”
哪怕是诸葛恪再度强调这位挚友的人品,可廖化还是不信,“两地相隔这么远,期间江湖阻隔,或许遇到什么风险,很难准时过来的不过,既元逊执意准备野味,那无妨待会儿我带着手下部曲去冬猎一番,猎得一些野味回来送你好了”
“多谢廖将军”诸葛恪连忙拱手。
“还没问你那位挚友的名字。”廖化突然对诸葛恪口中这个“为人诚实”、“重信誉”的年轻人十分感兴趣,好奇他的名字。
诸葛恪展颜一笑,当即笑吟吟的说出了他的名字。
“卓恕,为人笃信,言不宿诺的卓恕”
在会稽典录中有一条故事,就是讲述卓恕千里赴诸葛恪约定,时人赞扬其品质,称呼其为“千里赴期”
只不过,诸葛恪怕都并不知道,如今的这位卓恕在赶来江夏的路途中,遇到了一些小插曲,捡到了两个人
江夏,安陆城的牢狱外,重兵把守,刀矛剑戟林立森举,气氛凝重。
本在牢狱中,拿石子在墙壁上刻着一个个“正”字,表情复杂的司马懿,在得知关麟与陆逊来了的时候,立刻收敛起了复杂、悸动的心情。
他昂起胸脯,等待着,或许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这次“审判”
不多时,甬道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关麟与陆逊一并赶到了这里。
“想通了”
关麟开门见山。
“是”司马懿颔首,“我不想司马家一族因为我一个人而遭受牵连,我也不想我的夫人因为我的失败而被迫再嫁,还有我的两个儿子”
司马懿的羁绊太深了
他的父亲司马防还在世;
他的兄弟算上他共计八人,人称“司马八达”也分别在魏担任官员。
还有他的儿子司马师、司马昭
他的夫人那个昔日“春小太岁”的张春华
这些,都会因为他的“失败”而受到莫大的牵连,他司马懿怎会甘心就这么做一个失败者
“我知道了”关麟没有说太多的话。
或者说,他清楚,刘晔这样的汉室宗亲是可以用一些话去说服的,但司马懿不会。
司马懿的立场在家族,在他所谓的氏族联盟,在河内司马家与颍川荀、钟、陈三家的大联盟里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曹魏的生死,而是这个大士族联盟的利益
从这个角度,短暂的,关麟是可以与“他们”站在同一个立场,即削弱曹魏的宗室力量
这里,必须要多提一句。
颍川四大家族与河内司马氏一族的联盟中,荀、钟、陈、韩四家中的韩家,其族长韩馥因为理念与其他家族不同。
在乱世初期举族迁往冀州,在冀州发展,且做到了冀州牧。
相当于是作为氏族,想要一举突破瓶颈,一跃升为军阀,倒是也凭着名望,收揽了不少文臣武将
但最终,有贼心没贼胆,还是被袁绍给唬住了。
官衔、城池、兵将悉数的都归了袁绍,为袁绍横扫北境做了嫁衣。
再加上,荀家自从荀彧、荀攸死去后,就已经在联盟中彻底失去了领袖的位置。
所以,严格的说,现如今北境这支能量最大的,以颍川氏族为首的豫州氏族联盟中的核心人物,唯独只剩下三个司马懿、陈群、钟繇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关麟的示意下,一枚黝黑发亮的药丸已经摆在了司马懿的面前。
司马懿看着这漆黑的药丸,他能感觉出来,这枚药丸中的毒性,他更清楚,若是不吞下,这一关他怕是过不去了。
“吃了这个,我给你马和盘缠,你就回去吧。”
关麟的话不紧不慢的传出。
司马懿抿了抿唇,“真的让我走”
关麟反问司马懿“你不应该问问这药丸是什么么”
“自然是毒药。”司马懿语气低沉,可他又像是一下子释然了,“我与公子非亲非故,我又没有家人、过硬的把柄握在公子手上,公子是觉得控制不住我司马懿,对吧所以,再没有一枚毒药,能让公子放心我为公子做事了”
“你是聪明人。”关麟轻轻点头,“这是毒药不假,但你不用害怕,只要半年之内服用我的解药,就不会有事儿倘若不服用的话,那就会死的很惨。”
关麟故作郑重,他的每一句话都一板一眼,“你也不要试图去猜测这毒药的成分,你解不了的如果不放心毒性的话,可以去经常按压你的阴郄穴、行间穴、足三里穴、中府穴、涌泉穴可感受到体内的痛感,越痛就是毒越发的入了骨髓,不过我这毒药五个月后才会渐渐的腐蚀五脏六腑”
关麟已经开始瞎编了。
当然,再怎么说,也是学过中医的,阴郄穴对应的是心脏,行间穴对应的是肝脏,足三里穴对应的是脾胃,中府穴对应的是肺脏,涌泉穴对应的是肾脏
这世上,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去按压这些对应的穴位,都会感觉疼痛的只是轻与重而已
谁也不可能心、肝、脾、肺、肾百分百完全的健康
当然,司马懿哪懂得这些。
他只是面色复杂的望着关麟,他在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心路历程后,终于,将毒药整个吞入。
“咳咳咳咳”
古怪的味道,特别是那令人作呕的感觉,那在嗓子间摩挲一般的感觉。
再加上,关麟成立的官医署,他作为南方杏林的领袖,这让司马懿更加确认,这“毒药”的成分决不简单
终于,在彻底的将这漆黑的药丸吞下后,再经历了短暂的轻咳后,他抬起头望向关麟,郑重的问,“公子到底要我做什么如何才会给我解药”
“我要你帮我把天子给救出来。”关麟没有告诉他“李藐”的身份。
在关麟看来,司马懿与李藐要做的是截然不同的事儿
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条线。
这样更安全。
只是
把天子给救出来,这句话让司马懿整个人怔住了,他有些想不通。
诚然,关羽北上襄樊,目的也是在许都,是天子
这是诸葛亮为刘备制定的“汉贼不两立”的终极目标,是刘备这些年奉行的准则,可司马懿想的更远,若有一日,真的把天子接到荆州那样好么
那这里,到底是刘备说了算
还是刘协说了算
曹操因为“挟天子以令诸侯”获得了成功,但并不意味着,刘备也能够因为“挟天子以令诸侯”
时局变了呀
一时间,司马懿的面颊上满是疑惑,他茫然的望向关麟,仿佛他所有的疑问经过他的眼芒悉数的传递了出去。
透过他的眼眸,关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淡淡的反问司马懿。
“我且问你,如果曹操把天子弄丢了,那天下士人会怎么看那坊间会怎么传那四海之内将会如何震动那曹操还怎么获得世家门阀的支持曹魏又如何迈出最后的那一步”
曹操把天子弄丢了,并不意味着天子一定会在荆州。
天子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是活的,也可以是死的。
但,这是一个大战略的问题。
刘备可以不挟天子,但一定不能让曹操继续挟天子。
这关乎“天权神授”,关乎“王朝正统”
为何当年董卓废了少帝,立陈留王为帝,天下诸侯依旧认陈留王为主
为何十八路诸侯讨董时,袁绍想要自己立一个皇帝,整个诸侯联盟几乎清一色的反对
这就是正统
天子在曹魏,天下的正统就在曹魏,门阀、士族、士人、百姓们心目中那个根深蒂固、深深镌刻在心头的“皇权至尊”就在曹魏。
其它的反抗者,那就必须顶着“逆贼”的头衔。
哪怕曹丕逼迫天子禅让,那也是经过了正规的“房本更名”,是符合礼法,合乎世人认知的。
反倒是刘备称帝也好,孙权称帝也好
无法否认,他们的手续是完全不正规的。
在主流世人的眼里,他们的“皇位”是不合规矩的。
所以,天子,关麟不一定非要把他救出来,但一定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许都。
不能让曹魏变更“房本”的手续太过齐全
他曹家明明可以抢的,偏偏要让天子禅让。
图穷匕见,岂能遂了他曹魏的愿
关麟将这些细细讲述给司马懿
司马懿的眼眸微微的眯起
他已经笃信,他才逃离出了一场曹魏世子争夺的漩涡,如今,又涌入了另一场洪流与漩涡之中
建安二十年,十二月。
荆江以北,樊城。
血色残阳铺满长空,染红了这片血腥弥漫的战场
浑身如血一般的赤兔马,冷漠十足的青龙刀,还有那双独一无二的丹凤双眸,出现在了樊城外的沙场上
紧随其后,数以万计的关家军出现在了天地一线之间,正在迅速的向前驰骋。
“嘎吱、嘎吱”
是冲车向前的声音
“踏踏踏踏踏踏”
是关家军步兵的脚步声。
随着关羽一捋长髯,青龙偃月刀挥舞向前
数十枚,令旗挥动。
“咚,咚,咚”
城外鼓声如雷,数不尽的关家军手持云梯如潮水般的涌向城墙,喊杀声、冲锋声,还有那此起彼伏的号角,顿时交织在了一起。
战况尤为激烈
“杀进去”
“攻破樊城。”
“汉贼不两立”
数以万计的关家军士眼眸中散发着嗜血的光芒,纷纷架起云梯,举起盾牌,在疯狂的冲击着这座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的城池。
“顶住,顶住”
城楼上,如今樊城仅剩下的主心骨赵俨已经红了眼,他发出一道道长啸,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襄樊一体,丢了樊城,襄阳也就不攻自破
而襄樊作为曹魏屏障的存在,身后守护着的是许洛之地,是曹魏的根基啊
这一战,没有退路。
“快运来擂木滚石箭矢,箭矢”赵俨紧张且生疏的指挥着一干守军。
此刻的樊城城内也是一片风声鹤唳,不少曹军兵士绝望的奔赴战场,却也有不少兵士选择了另一条路,迅速的收拾好细软,趁着夜色北逃
徐晃大营被焚烧,徐晃将军退入襄阳,晕厥不醒江夏八万大军毁于一旦,就连淮南战场曹丞相的肥水大营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不夸张的说,如今的曹军士气已经坠入谷底。
没有人会相信,仅凭着樊城的坚固就能够抵挡住这支气势如虹关家军的冲击。
更何况,对方的统帅,乃是关羽关云长啊
人的名,树的影
如今,整个襄樊战场,一提到关麟,往往曹军将士想到的就是那该死的、无法扑灭的妖火是一夜间,烧死的十万人
是深深的怀疑,乃至于将关麟妖魔化,怀疑关麟不是人,而是妖人
而提到关羽,往往曹军将士们下意识想到的是战神,是无双武技,是绝对的统帅能力,更是妖人关麟他爹
“城门已经快顶不住了”
“箭矢箭矢呢怎么还没有箭矢送来了”
“跑啊,再不跑媳妇就跟别人跑了”
落日带走最后一抹余晖,伴随着“轰”、“轰”的巨响,冲车再不断的撞击着城门,整个樊城已经危如累卵
所有守城的将士都知道,要不了半个时辰,这门就会被撞开,然后城破人亡
“跑啊”
“跑”
越来越多的曹军兵士妄图逃窜,他们转过身放弃了用身躯挡住城门,他们疯了似的往城内跑想要从另外的城门逃出去。
俨然,凭着赵俨的能力,搞搞内政还可以,搞搞团结还可以,统兵这不是难为他么
而他的能力,似乎注定已经无法挽回这岌岌可危的败局。
哪曾想就在这时。
“嗖”的一声,一柄森然的刀锋没入了一个逃兵的腹部。
伴随着那持刀者凶神、恶煞的模样,刀猛地向上提
这逃兵整个肠子全部被拽了出来,场面无比血腥。
而就在这一刻
那原本想要仓皇逃窜的一干逃兵,纷纷停下了脚步,他们惊愕的望着这一幕。
不
准确的说,他们不是望向这一幕的残忍,不是惊愕、畏惧于这一幕的残忍,而是纷纷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施以残忍的人。
“天天人将军”
终于,有逃兵惊愕的喊出了这四个字。
而随着这四个字的出现,所有人愣住了,不可思议的望向这位将军,也望向他手中那残忍的刀。
“坚守此地,不退半步,再敢言退者,就地格杀”
低沉却无比厚重的语调传出。
声音不大,可传入每一个军士的耳中,却是“震天动地”
几乎同一时间
当“天人将军”的名字出现在这战场,当“天人将军”的名字与这场攻防战联系在一起时。
整个曹魏守军悉数迸发出如虹的士气。
原本的“跑”、“跑”、“跑”的声音,刹那间变成了“杀,杀,杀”的嘶吼与战意
曹魏的天人将军
襄樊将士心目中的主心骨,他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了。
至于他苏醒的时间可远比今日更早一些。
如狼似虎般的眼瞳中迸发出十足的杀意。
关羽啊关羽,有我在,襄樊这一关,你过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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