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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郁林,布山城的刑室内。
火把爆出一个灯花,士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凶戾之光。
他森冷地对着陆逊说道。
“陆将军,道德经中有一句话,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再大的狂风,也不会刮上一个早晨;再大的暴雨,也不会下一整天,你攻伐我交州,屠戮我交州子民的时候,可曾想到过,会有落到我们士家手中的这样的一天”
“成王败寇何必多言”陆逊被绑着,他的腿上亦然没有知觉,他需要治疗,可现在的情景,别说治疗了,怕是即将受到更残暴的刑罚。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今日你落到我手里,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
听着士徽的话,陆逊只是注视着他,无能为力。
“来人”
士徽正要吩咐,陆逊颤巍巍的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我夫人在哪我儿子在哪还有还有我陆家的族长公纪他他可还活着”
“你儿子在另一处刑房”士徽戏谑的看着陆逊,就像是一个大反派一般,不住的发出猖獗的笑声,“哈哈,陆绩的话他跟你们那什么步骘将军一样,都被石块砸成肉泥,已经有你们陆家的族人认出了他至于你夫人的话这个嘛”
士徽故意欲言又止,他在挑衅着陆逊。
“你要干嘛你要如何对我夫人”
“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士徽吩咐道“来人,杖二十”
面无表情的刑吏走过来要拖陆逊,陆逊嫌恶的一甩手,“别碰我”
他强忍着内心中的那份骄傲,也强忍着即将到来的耻辱愤恨,他知道反抗是徒劳,他慢慢俯身伏在地上,两边刑吏掀起他的袍子,举杖便向陆逊的臀腿上打落。
陆逊虽非养尊处优,却也是身份尊贵的公子,头一次经受这样的肉刑,那支没有知觉的腿也就罢了,另外一支直痛的额头汗珠滚滚。
他唯有强咬牙关,一声未吭,二十杖很快打完,陆逊的身后已经是一片血渍。
刑吏走开,陆逊深深的喘息,扶着墙颤抖的支撑跪起,又艰难的站了起来,他冷眼望着士徽。
这显然没有达到士徽希望的效果。
要知道,这次交州与陆家开战后,陆家军连战连捷,死在陆逊手上的交州兵何止大几千人,士徽今日就是要替他们报仇。
“这二十杖不过是让陆将军浅尝辄止,领略一下,我们交州也不是好欺负的,现在你知道我等的厉害了”
“你们那能射八百步的巨弩从从哪来的”陆逊强忍着疼痛问道。
“什么”士徽一怔。
陆逊淡笑,“你们交州哪里会有如此能耐,制造出这等神器,定然是是黄老邪对不对对不对”
陆逊的眼眸锋锐,他的话惹得士徽一惊。
士徽强忍住被看穿了后的怒气,冷笑“陆将军还真让人佩服啊,如今身在囹圄,还能操心到这些只是,你如今落到我们手中你还能活着出去么”
“就当是我想做个明白鬼”陆逊直面迎上士徽那凛冽的目光,他淡淡的道“不止是巨弩就连就连擒住陆绩,以他要挟于我,也是也是那黄老邪教你们的吧”
士徽脸色一青,他自不敢暴漏关麟与黄老邪的关系,他冷然道“到这时候还逞口舌之快,那就怪不得我心似铁,仇恨如炉,来人给我吊起来,鞭刑,让他胡说八道”
不多时
刑室内响起了清脆的鞭打声。
沉云在天边翻涌,天色暗了下来,闷雷声隐隐传来。
“阿嚏”
就在不远处官道上士燮与士,他们已经得到消息,郁林守住了,且敌将陆逊被生擒
这让他们短暂的长出一口气。
既是感叹于八牛弩的威力。
也感叹于,擒贼擒王总算交州的战事阶段性的结束了。
可仅仅只是一个刹那。
士变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他一下子想到了一件糟糕的事情。
士徽这小子,不会把陆逊给打死了吧
是啊
这陆逊是关麟要的人,没死在战场上,没死在那八牛弩的弩矢之下已然万幸,可千万不能给打死了呀
考虑到士家与陆逊的仇恨,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阿嚏”
想到这儿,士燮又打了个喷嚏。
士连忙催促,“快,再快一点儿”
黄昏时分,糜芳在江陵城城楼上指挥着一干苦力在搬运石头。
包括糜芳在内,均是衣衫褴褛浑身泥泞,显然这江陵城筑造新城的差事,并不轻松。
金钱、人力、地理环境、城池设计规划、城内构造、防务
天气、时间、自然灾害、给排水系统、道路设施、地基构造、防水、区域划分
究是糜芳这个江陵城的太守,这个精明的商贾,一时间也觉得头大,许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方才能通晓具体的问题在哪如何加快工期。如果建的固若金汤。
说起来,“血不湿”向北贩卖的事儿交给傅士仁后,糜芳总算有精力去筑造这座江陵城的新城了。
当然,关麟这边金子的充沛,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糜芳抬起头,望着天,抹了把汗,眼中有泪,是标准的痛并快乐着。“快,看这天色还能再能再干一个时辰,都加把劲儿,一个时辰后开饭。”
糜芳展现出了罕见的执着与筑城天赋,一连十日,江陵城新城筑城的进度飞快。
此刻,糜芳刚指挥着一波苦力搬过石头后,一名糜芳的下属文吏悄悄的走到他的身后。
“糜太守”
“怎么”糜芳认出了这文吏,是负责筑城中石料采买这一项的,算是糜芳的心腹。
“咳咳”文吏轻轻的咳出一声,旋即压低了声音,“糜太守之前看上的那批石料,需要足足五万金太昂贵了,纵是关四公子有个聚宝盆,也不能这么浪费呀,下官昨日找到了一批稍稍劣质一些的,外表上看与原本的那批一模一样,如果”
说到这儿,文吏的话戛然而止
糜芳却是眼珠子一定,他靠近了这文吏一步,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换了这批石料”
“是啊”文吏虎头虎脑的连连点头,“如此,这多出的两万多金不就进了糜太守自己的口袋了么小的也也”
文吏露出一份见钱眼开的模样,喜滋滋的望着糜芳。
在他看来,一贯贪财好利的糜太守是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么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
可是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糜芳原本还在笑,可笑到最后,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冽了起来。
“你大胆”
糜芳的一双眼睛瞪得硕大,他大声道“中饱私囊都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若不办了你,人人都还以为我糜芳是个贪得无厌、急功近利之徒”
呃听到糜芳这一番话,那文吏都懵了。
他心里下意识升腾起了一句话。
糜太守,难道你不是么
“来人。”
不等这文吏想明白,糜芳大喊一声。
“糜太守。”登时,几个侍卫就赶了过来。
糜芳指着这文吏的鼻子道“此人蛊惑本太守筑城石料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岂有此理,尔等将之拿下,明日午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啊
糜芳的话,让这些侍卫都懵了,蛊惑太守的确是大罪,但也不至于直接就斩首示众吧
这些侍卫又哪里知道,糜芳的心中所想呢
丫的,筑造江陵、长沙两座新城是为了什么
那是为了防范那臭不要脸的江东碧眼儿的偷袭,防范那群鼠辈的背刺。
糜芳是个记仇的人。
哪怕隔着千里,哪怕过了这么多的时日,糜芳对孙权,对东吴的恨意依旧不曾消减,依旧足以融烬一切了
这新城,事关防范这群鼠辈他糜芳怎么可能偷工减料
甚至,就是钱不够了,不夸张的说,他糜芳贴钱都得上。
这是其一。
其二,要知道,如今这新城收益的八成是他糜芳“好三弟”关麟的。
而其中的三成又是他糜芳的,这要是个一触即溃的工程,那坑的是别人么坑的就是他糜芳自己啊
偷工减料,糜芳直感觉是有人在偷他的钱,在挑衅他的威严
故而,这文吏说偷工减料时,糜芳心头就爆出三个字
你妹的
就算是再、再、再退一万步说,按照关麟的构想,新城建好后,沔水山庄,乃至于大量的工坊,甚至是那血不湿的生产作坊,都会搬到这新城中。
若是新城丢了那糜芳得亏多少这个数字,无法想象。
正是因此,无论是从面子,还是里子
糜芳一定要严惩这个文吏,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动这笔筑城的钱
丫的,别拿他糜芳,不当干粮
“怎么本太守说的话,都不好使了”
见侍卫没有反应,糜芳抬高了声调
这下,侍卫连忙拱手,继而拖着这文吏下城楼了,这文吏起初还是目瞪口呆,直到被拖拽到城梯时,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大难临头
他歇斯底里的大喊“糜太守糜太守”
“糜太守你你可听清楚了这是好事儿啊你你何时变了呀你怎么变成那样的人了”
呵呵
听着这声音,糜芳只觉得想笑。
他颇为伟光正的昂起头,朗声道“本太守从来大义当先,从来都是一个舍小家,为大家,有着高尚情怀的人”
“这等偷鸡摸狗,偷梁换柱的行径,本太守岂会同流合污哼,查出来一个,本太守就办一个,定斩不饶”
一时间,哪怕是黄昏,可尤自一抹正道的光,就快洒在大地上了
就在这时,又有侍卫禀报道“糜太守,云旗公子带了一位名唤郝昭的降将,正在看新城的筑造”
“郝昭”糜芳吧唧了下嘴巴,他迅速的想起来了,“那不是娶了庞、习家闺女的那个俘虏中的部曲督么云旗咋咋带他来看这个他懂筑城”
虽说有这样的疑问,可糜芳还是连忙吩咐。
“快,前面领路”
糜芳显得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这郝昭,要知道关麟可是这筑新城的金主啊
金主来视察了,这对工程方是大事儿。
至于糜芳心头的怀疑
这郝昭,懂筑城么
呵呵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记载,三国时代的易守难攻的城池也就那么两座。
江陵城、陈仓城
其中的江陵城易守难攻是因为关羽造的新城,打的底子无比厚实;
至于陈仓城那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全部都是郝昭统筹建造的,史称“陈仓下城”或“汉陈仓城”。
江陵城硬不硬得问曹丕三路伐吴时,耻辱下线的曹仁
以及镇守江陵,一战震撼曹魏的朱然
多说一句,朱然字义“封”
陈仓城硬不硬那还是问统率三万军进攻的诸葛亮,问问诸葛亮,面对一千多人的守军,二十多天怎么就没攻下这陈仓城
江陵城与陈仓城都很硬,可哪个更硬似乎还得是郝昭的陈仓城更胜一筹
果然
那边厢,郝昭在跟着关麟看过整个新城的图纸,建筑进度后,他立刻就感慨道。
“两面环水,如此,新旧两城,相辅相成,从设计上巧夺天工我敌军想要攻破江陵需要攻城两次,这无疑就是双倍的难度,可”
感慨过江陵城新城建造的巧夺天工,郝昭当即朝着关麟提出了全新的看法,“不过,我有一个方法,虽会让建造的成本上升一些,却能让敌军攻城的难度从双倍,变成四倍”
这
郝昭的话让关麟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什么所谓的双倍难度,四倍难度
他就只有一种感觉,有了郝昭这个顶尖的筑城、守城之将,他本就是双倍的快乐
如今,看这意思,郝昭对江陵城新城的建造无比热衷,且迫不及待的就要投身其中,这在关麟看来,得是四倍的快乐了
关麟伸手示意,“伯道但说无妨,钱不是问题”
话说到这儿,关麟心里突然生起一个想法。
怎么突然还期待起东吴的背刺了呢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东吴的背刺刺到了铁板上那会是什么后果
疼不疼啊
刑室内。
陆逊双臂被吊在房梁上,身上的衣裳被皮鞭撕扯得褴褛,一道道血痕渗出,背上已经是皮开肉绽,人已经趋于晕厥,可皮鞭仍在打落。
做笔录的文吏蹙眉看着这失控的场景,说道“公子,他晕过去了,要不”
士徽一定要堵住陆逊的嘴,他不能允许“交州从黄老邪处采买军械”的事儿暴露出去,更不能让黄老邪的身份,因为他士徽而暴漏。
所以,士徽铁了要让陆逊以无比屈辱且痛苦的方式死去。
“泼醒”
刑吏也有些心虚了,看着士徽没有行动。
文吏道“七郡督在交州颁布的条例中有一条,一日鞭挞数量不能过百,犯人晕厥而止”
士徽冷冷道“我爹就是太仁慈了,否则,早就结识到贵人了,岂容这东吴骑在我们头上这般许久你们把他泼醒”
就在这时。
一桶水泼过去,陆逊缓缓睁开双眼,他极度虚弱,可他望着士徽的眼神却充满了揶揄和鄙夷。
“你靠着,靠着黄老邪才侥侥幸胜了我而已,你你得意得意什么”
陆逊越是这样的话,越是让士徽感到一阵无力与恐惧
他冷冷的道“你信不信我把你夫人,献给黄老邪”
“你敢”陆逊目眦欲裂一般的瞪向他。
士徽还想打
“住手”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传出
士徽转头,他惊讶的看到了父亲士燮
他惊呼一声,“爹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就酿下大祸了。”士燮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可很快,目光就变得松动,他知道这不怪儿子,士家与陆家的仇恨,从长沙郡的关山石洞起就结下了不死不休
若不是因为云旗公子,他士燮也将会这么残忍的对付陆逊。
“将陆先生送下去,请郎中为他诊治”
士燮的话,让士徽一惊,也让陆逊一惊。
特别是陆逊,短暂的惊讶之后,他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儿。
士家杀我还不解恨他们是要要杀我陆家全族么他们他们好狠的心哪
陆逊想开口问可如今虚弱的身子,根本让他张不开嘴。
不多时,陆逊被领了下去
士徽不解的问父亲,“爹他他是我们的仇人哪”
“可他也是云旗公子要的人”士燮的话不容置疑“这陆逊,谁也不许动,等郎中治愈过后,给他盘缠,就放他走,连同陆家的所有人都放走”
这
士徽怔住了,他张了张口,想要劝父亲可因为“云旗公子”这四个字,任何劝阻的话,这一刻都显得苍白与无力。
“云旗公子为何为何要他陆逊呢”士徽接着问。
“这可是三万陆家军哪”士燮感慨道“除此之外,难不成,你真以为杀了陆逊,咱们交州就能太平了不成云旗公子这是在帮交州”
士燮的这话,让士徽浑身一颤,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儿。
孙策就是因为杀了太多江东的豪门氏族,这才被刺客刺杀。
陆家是吴郡大族,倘若陆逊真的被他士徽所杀,那那怕才是他与交州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从这里考虑,云旗公子收了他陆逊,收了这支陆家军反倒是最好的归宿。
士徽想到的是第一层
士壹年龄大,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沉思,他已经想到了第二层。
陆家军败了,监军的步骘死了,名义上的族长陆绩死了,偏偏陆逊被我等给放回去了这呵呵,这也太巧了吧
士壹吧唧了下嘴巴,他的眼眸渐渐的凝起,他仿佛看懂了这个局。
这个云旗公子一早就布下的局
这个陆逊注定要弃吴投蜀的局
士壹再度吧唧着嘴巴。
陆逊与陆家军都没有选择了,云旗公子这一招欲擒故纵,高明啊
幸亏他是交州的朋友何其幸运哪
晨曦微明,天气还有些冷,抢先被放出来的孙茹冒着风站在布山城外,望着大门
风吹着她的衣袖,显得那么单薄凄凉。
陆延来到她的身边,“母亲大人,你先去马车里吧,我在外面等父亲就好。”
孙茹的语气像个孩子,“族人都放出来了,伯言怎么还没有回来要不要要不要派人去问问”
“父亲腿上有伤,料来行动不便。”陆延劝慰道“若是交州真想要为难陆家,没有理由放了我们,唯独留下父亲。”
“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孙茹抿着唇,“在牢狱中还没觉得什么,可突然出来,总觉得觉得要出事的样子”
话音刚落。
那如同巨兽蛰伏的寂静大门伴随着“嘎吱”一声打开,一辆马车从中走出,马夫是陆家军的成员,车厢内有干粮,有水,也有药材
除此之外,陆逊躺在那里。
“夫人,陆将军在里面”马夫看到孙茹连忙提醒。
孙茹与陆延迅速进入车厢
却见此刻的陆逊,他浑身是伤,他闭着眼,眼泪宛若断了线的珠链一般,“啪嗒、啪嗒”的就往外涌
孙茹与陆延还是第一次看到陆逊这副模样。
“伯言,伯言”孙茹连忙轻唤着陆逊的名字。
陆逊并非没有意识,只是,他太精明了、太明哲了,明哲到他已经看到了将来,看透了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陆逊一边垂泪啜泣,一边喃喃“你们放了我,你们放了我,那整个陆家那整个陆家就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一刻,陆逊那满是悲怆的脸上,写满的就是六个大字
哀莫大于心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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