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乱云飞渡仍从容
“以和为贵、搁置争议、共同北伐,和则两利,斗则俱伤”
孙权郑重其事的向儿子孙登嘱咐“这二十个字,登儿你要牢记,且每日提醒孤”
这一句话语气极重。
俨然,关麟提出的这二十个字,将成为东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战略准则。
孙权又想到了什么。
似乎,他不能让这这份战略没有期限。
他淡淡的补充一句“至少,这二十个字,要持续到淮南与交州攻陷之前”
孙登拱手“孩儿记下了。”
而留下这么一句,孙权的目光幽幽。
汪汪
伴随着小狗的叫声;
伴随着衙署外,那“曹操河”上吹来的河风
孙权仿佛看到了东吴的疆域不断的向交州、向淮南蔓延。
看到了他手中的城郡,看到了除江东之外的交州、扬州,也看到了青州、徐州、幽州
伯符,当年你北伐的,孤也做到了
东吴与曹魏的攻守之势异也
这一刻的孙权,他仿佛看到了所有临海的州郡,均在他孙权的掌控之中,然后以此为基,不断地向中原,向内陆拓展。
渐渐地,成就出那一番王霸之业。
这又是一幅何等恢弘、雄伟、壮阔的蓝图啊
前面就要到江陵了。
张仲景的马车中,传来医者特有的“望、闻、问、切”。
“除了剧烈的搏斗之后,会有短暂的心慌心悸外,可还有呼吸急促、胸闷的症状”
张仲景坐在一边,他的义女貂蝉在打下手,对面坐着的正是士武。
按照关麟的吩咐,士武要经过一次“严格”的诊断,确定没有带什么病症,才能够成为关麟的护卫。
此刻,听张仲景问。
士武挠挠头,“其实这都是极其轻微的若不是仲景神医问,我从未当回事儿,许多时候,出现这些情况,只睡一觉就过来了,料得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些,我都记下了。”张仲景轻轻颔首,他朝貂蝉示意。
貂蝉连忙卸下了一些简单的医具
士武则问道“我这算通过了么”
此言一出,貂蝉“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急着去做四公子护卫的。”
士武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不一样,我是领着任务,要保四公子的周全四公子的安危可关系着我们交州士家全族人的存续。”
这一番话脱口,貂蝉收起了她那散漫的笑容。
张仲景则郑重道“已经通过了,我会告知云旗公子,你随时可以去他身边护卫。”
士武郑重的拱手“多谢仲景神医。”
说罢,他迅速的走出了车厢,他撑住马车的一边,然后一跃跳下。
胳膊上是孔武有力,身手却也异常敏捷。
看着他的背影,貂蝉不由得感慨道“如此精壮,似乎,不应该有所病症吧是不是云旗公子想多了”
“四公子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啊。”张仲景感慨道“就像是那翼德将军讲述的,蜀中法孝直的父亲法衍,不也是因为轻微的病状,不以为意,突然就猝死了么还有那法孝直他如今的症状与其父一般无二,也是找不出症结所在,或许这世间有许多疾病超出了现有的医理,无法解释呢”
“何况按照云旗公子所言,怕是这位士武将军的母亲诞下他时,已经五十往上了,这等年纪的产妇,本就稀少很难讲,是否会对孩儿有些影响。”
说到最后,张仲景“唉”的一声叹出口气。
这幽幽的叹气中,却是饱含着对医学的严谨与敬畏。“总而言之,这位士武将军,目前虽有些症状,却并不明显权且先密切观察着吧”
“女儿记下了。”貂蝉重重点头,“那如果义父无事的话,女儿就先告退了”
说话间,貂蝉也准备下了马车。
这一处马车是关麟为张仲景专门准备的,车厢中摆放着许多医书,方便他在路上品读这些医书。
故而,哪怕是义女貂蝉,也不敢叨扰。
只是,貂蝉要走,张仲景却连忙喊停“红昌,伱且等等。”
啊
貂蝉回过头,直视向义父张仲景的目光。
她这辈子见到过太多人了,太多不同的眼神,而从义父张仲景的眼神中,貂蝉感受出了几许意味深长的深意。
她连忙问“义父还有事”
张仲景慢慢的说,“那交州士家都知道四公子干系重大,故而特地派人保护,可他于为父有救命之恩,为父却是疏忽了这点。”
“到江陵后,我会全力筹建第二官医署,一段时间会很忙碌,可如此一来,难免疏忽四公子这边。如今的四公子不比以往,乃是江夏一郡之守,身边当随时有个医者。他注意不到自己的身子,咱们需要替他注意到啊,叔和在长沙,韦汛与杜度又太过年轻,又都是男子,心思不够细腻,为父均不放心,故而,为父想让你跟在四公子的身边,权当是以一名女医者的身份照顾他可好”
啊
这个
貂蝉微微一怔,倒不是扭捏。
事实上,到她这个年纪,早已经没有了少女才有的扭捏与娇嗔。
以女医者身份,跟在一个年轻公子身边,她也不怕外人非议
可,貂蝉最担心的是义父张仲景啊。
如果她待在云旗公子身边,那义父这儿
这一刻,她微微抿唇,望向张仲景。
张仲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爹这儿,你放心好了,自从四公子那些医书将为父医治,为父觉得神清气爽,一如年轻了二十岁,本也不需要你服侍在身边”
“何况如今的云旗,他要在整个荆州、整个巴蜀,乃至于整个天下兴建这些官医署,造福世人,振兴杏林,他就是咱们杏林的领袖,咱们杏林的希望啊他的安危对交州至关重要,对我杏林又岂不是至关重要呢”
说到这儿,张仲景握住了貂蝉的手。
他的话更添郑重,“红昌,只有在云旗的身边,为父才才能放心哪”
这貂蝉的眼睛连续的眨动,终于,她种种的点头。
“义父放心,女儿虽已不再年轻,但总是更懂得照顾人的”
“好,好”张仲景颔首,却不忘再添得一句提醒“正好那士武也是云旗的护卫,你在云旗身边,也顺道留意下他的病情,这是云旗特地交代的,咱们需得放在心上,还有”
说到最后,张仲景突然踟蹰了,像是最后一番话,难以启齿。
貂蝉笑道“还有什么是父亲大人不敢说的么”
“呵呵”张仲景浅笑,“云旗终究是年轻气盛,那翼德将军的女儿星彩姑娘,又时时刻刻待在他的身边,为父是担心,难免出现孤男寡女他们”
终究,类似于“干柴烈火”这样的辞藻,还是没能从张仲景的口中说出。
貂蝉却已会意,她浅笑着道“义父想的还真是远呢”
“不是我想的远”张仲景幽幽道“是那士武提醒了我,如今的云旗公子,他的名望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
俨然
张仲景这话指代的是杏林。
他担心的是,男未婚,女未嫁,若是真的干柴烈火
那传出去,可于这位“杏林领袖”关云旗的名声不利啊
樊城,一处豪门府邸前,那朱红色的大门,那高高的门槛,宛若将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这还是李藐第一次,在刘桢的引荐下来拜见曹丕。
看着这门槛,看着这阔绰的府邸,他的心头难免有一些紧张。
诚然,在北上樊城之前,李藐曾与关麟进行过模拟
可以说包括曹操、曹丕、曹植,乃至于每一个在曹魏能叫得上名字的人物。
与他们交谈时的情景都模拟过无数次。
可事实上,模拟终究只是模拟。
当真的站在这朱门前时,李藐还是会紧张。
因为,突发情况往往会随时出现。
没有一次是完全按照他与关麟“模拟”时的样子,这太考验一个人的随机应变能力了。
“呼”
深深的吁出口气,李藐抬眼望向这门槛镇南将军军师府。
曾几何时,这里是刘表手下的首席将军蔡瑁的府邸。
如今却已经任凭曹家公子,任意居住于其中。
好一番物是人非
“李先生,怎么发起呆来了”刘桢笑着提醒道,“明日曹公就要归来,子桓公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召见你,可谓是将你当成心腹之人,别愣着了,子桓公子还在里面等你呢”
“好”李藐似乎收敛起那紧张的情绪,可莫名的这种情绪愈演愈烈。
就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见到曹植时,他尚且泰然自若,可要见曹丕时却却
难道是因为云旗公子特地讲到过,曹丕是个心狠手辣,且为达目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人
也是个慧眼如炬的人
当即,李藐随口回了刘桢一声,紧接着,他没有迈开步子,而是举头望向那湛蓝的天穹。
他回想起的是
此前在江陵时,他问过关麟一个问题。
“北上襄樊,哪怕云旗已经为我做了充足的准备,可这其中依旧会出现突然事件,许多对话都不会按照我们想象的去走,面对这些单纯依靠随机应变,我能做到么”
那时的李藐其实是露怯了。
现实就是这样,理想往往能很丰满,未来也能在巨大的“画饼”下描述出万丈霞光。
可真的当一个人要踏出这一步时,特别是第一步时,往往是最难的。
如今李藐面对的,就是曹丕这条线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部。
呼
再度轻呼口气,这一刻,李藐开始回忆起关麟的回答。
那是一个晚上。
在听到李藐如此回答后,关麟站起身来,他负手而立,思索了许久方才轻吟道
“凡是,最要紧的都是果敢的迈出第一步,对与错、成与败,这些都太遥远,如果一开始就去考虑,那往往这一步根本就迈不出”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要悉数抛之脑后,自古就没有把一切都设计好再开步的道理。而把一切都弄清楚再去走路,亦是不可能的我能告诉你的,只有鲁莽者要学会思考,而类似于李先生这样的善思者,要克服的,便是是犹豫啊”
犹豫么
善思者要克服的是犹豫么
这一番话再度在李藐的脑海中涌动。
那一夜听到时,还没觉得什么。
可现在,这一番话,却让他宛若醍醐灌顶一般。
原本发散的思维与想法,一瞬间悉数收敛。
而当眼眸从湛蓝的天穹中再度移回平地时,那个多虑的李藐不见了。
那个果敢与睿智,不惜裸衣,一身是胆的李藐,他又回来了。
“哈哈哈哈”
李藐当即大笑,用这笑声将心中的犹豫与彷徨一扫而空,他朝着刘桢呼喊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既已到了该来的地方,既已要拜见该见的人,刘兄还不速速领路”
啊
此言一出,刘桢一怔。
他心头暗道
好词句啊
连带着,刘桢不由得思索起这一句中的含义。
抬起头来,仰天大笑的走出门去,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会是永远埋没在草野中毫无用处吗
好一个我辈岂是蓬蒿人,此情此景,倒是颇为映衬相得益彰
当即,刘桢恭敬着伸手“李先生请”
几乎与此同时。
早就守在书房院落门外的曹丕也听到了这道声音。
他身旁的吴质还在感慨。
“不愧是蜀中三龙,好才情”
曹丕则颇为克制的喃喃吟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呵呵呵呵想不到,这位李先生与我曹丕是一类人”
曹丕自然知道,这辞句李藐吟的是他自己。
可在曹丕看来。
他又何曾愿意被永远的埋没在草野
他曹丕绝不会甘于平庸
他曹丕的未来,必须要在大魏熠熠生辉。
就在这时,李藐已经走来。
而曹丕表现出了超凡的礼遇,他一把拉住了李藐的手。
“李先生方才那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知道,是李先生的自喻,可在我看来,更像是为我曹丕写的啊”
“闻辞如会,我已经是与李先生神交许久了”
“李先生就是我的子房啊”
也就是此间均为心腹之人
曹丕才敢这么说。
否则子房子房
要知道,当年曹操与荀彧彻夜长谈后,也是在说,“文若是我的子房啊”
如今李藐又成了曹丕的“子房”。
换句话说,若荀彧、李藐是“张子房”,那他曹操、曹丕难道是“汉高祖”刘邦么
不多时
书房内已经传出李藐的声音。
朗朗脱口,字句铿锵,每一个字眼的吐出都饱含着他满满的自信。
“这九品官人法虽好,也能让曹丞相称公之后,重新联合各大氏族,更能抵消颍川荀彧、荀攸之死在士人中的影响,让北方与中原的政局稳定,但曹公却未必喜欢”
“因为据我所知,曹丞相一生与氏族的关系是既合作,又防范曹丞相一生威武不屈,骤然让他让出这么大的权利给氏族让他向氏族妥协他怎会答应故而非我不建议子桓公子将这九品官人法献给曹公,而是时机未到”
面对李藐这番“言真意切”,毫无遮掩的话语
曹丕的回答也是毫无保留。
“李先生先是献出这九品官人法,又能把话说到这一步,足可见李先生忠义之心可昭日月,但李先生曾告知于公干刘桢的一句话,我觉得更好。”
言及此处,曹丕的目光幽幽。
“父亲是跟氏族斗了一辈子,也防了这些氏族一辈子,但如今的局势下,若父亲还打算称王、称皇那他就一定会这么做哪怕是盛怒之下,他也一定会对这些大氏族妥协”
曹丕的话愈发厚重、坚定。
李藐深深的吸了口气,“让曹丞相向氏族妥协谈何容易啊不过呵呵我看是子桓公子想要借助这股氏族的力量吧纵是让曹丞相震怒,子桓公子也看出来了,氏族能量的磅礴、浩瀚依我看,曹丞相一生最多就是称王,可子桓公子却是能成为这世道下的天子”
随着李藐的话
曹丕的表情愈发的凝重。
李藐不愧为狂士,他是真敢说,却又恰恰说到他曹丕的心坎儿里。
“哈哈哈哈”
此时的李藐还在笑,“我赠予子桓公子的这九品官人法是利剑,可拔剑的时机与勇力却要子桓公子自己去判断了,利刃最厉害的一刻,便是它首次出鞘的一刻”
曹丕凝望着李藐,他的语气郑重。
“我得先生,如鱼得水”
历史上的曹丕与曹操不同。
他更看重氏族,也更倚靠氏族甚至,为了能依靠氏族的力量,曹丕一定程度上牺牲的是宗室的利益。
当然,这也为“高平陵”之变,为“三马终食曹”,为三家归晋,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一番畅谈
直从白日聊到了黄昏,曹丕亲自将李藐送出门,送上马车。
李藐也一如既往的表现出“怀才不遇”、“狂士”的风采
这是他与曹丕第一次见面,整个过程,比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就在李藐下马车之际
正好看到了路边乞讨的鲁有脚,他不漏声色的从鲁有脚的身边走过,两人擦肩而过的功夫,鲁有脚的声音悄然传出,极轻极细,仿佛天地间唯独他有李藐才能听得清楚。
“四公子回江陵了”
“那曹子建也回樊城了”
“近来江陵那边九千俘虏需招降,四公子必有新的行动,你务必留意”
此言一出
李藐的眼眸刹那间凝起,不过只是一个瞬间,他又回复如此。
只不过,比起之前,他像是精神了不少。
“哈哈哈”
“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往驿馆中走,不忘高喊“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仍从容”
而随着这一句,鲁有脚立时会意。
这就像是李藐回答。
他知道了
且这所谓的行动,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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