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样子么
恢复一下么
关麟的话在关羽的耳中、眼中、心中回荡。
宛若游转于他的每一寸身体。
让关羽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一次的父子对决,又、又一次的以他的失败而告终。
关麟那黑幽幽的瞳孔乌亮如同宝石,稳稳的凝在父亲关羽的脸上。
见关羽丹凤眼睁开,尤自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
关麟一摊手,
“老爹不愿意恢复,就算了我只是觉得,老爹桀骜不驯的样子更英武一些”
“至于,那些连弩、偏厢车、木牛流马,老爹带回去就是了,话说回来,黄老邪那边可能还有一些,孩儿让他派人送到关家军军营好了。”
说到这儿,关麟露出了一个展颜般的微笑,他再度搓了搓手。
“好了,这手也擦干净了,老爹的军械也要到了,茅房里这味儿挺冲的,孩儿先行一步,去点兵了,老爹切莫忘了,这绿色的袍子孩儿擦手用了,还是要洗一下的,咱们关家人总是需要讲卫生。”
说到这儿,关麟转过身,扬扬手,就像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一般走出了茅房。
事实上
这父子俩,真要论及谁尿的远,关麟那小身板儿,还差得远呢。
关羽赢了这泡尿
赢了这批军械,却输给了儿子一分自傲
看着关麟徐徐离去的背影
一抹混杂着欣慰、惆怅、感动、忧伤的情绪渐渐的浮现在关羽的唇边,也浮现在他那张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上。
罕见的,他的嘴角咧开,那种种情绪竟似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纯粹的笑。
“哈哈”
关羽笑了,笑的很克制,很小声。
他像是生怕关麟会听见,然后笑话他,这会影响儿子心目中,他关羽那高大伫立的形象。
可很快,“哈哈哈”关羽的笑声再起。
这一次,没有了克制,是大笑是怅然的笑。
他意识到,他何须在乎那所谓“高大伫立”的形象呢
这抹形象,在关麟的面前,本就一文不值。
“哈哈哈”
笑声再度扬起,这笑容宛若和煦的春风,将凝铸了一个冬天的积雪融化。
不可思议的,这茅房之地,臭气熏天,关羽竟似感受到了冬去春来,闻到了屡屡花香芳香四溢。
呵呵,倒是不知道这“芳香”,是来自关麟那泡尿,还是来自他关羽的那泡尿。
谁又能想到
这对关家父子的这一次和解,竟是在茅房中,竟是如此这般的“有味道”
关羽走出茅房时
周仓守候在此。
“云旗呢”关羽忍不住问道。
周仓指了指校场,“四公子说要去点兵训话”
“他小子会训话么”关羽喃喃道,这一道声音是下意识发出的,极低,极细其中却包含着对那臭小子训话的丝丝担忧。
周仓并没有听清楚。
“关公方才说”
“噢”关羽并没有重复,只是挺直了胸脯,望向那校场的方向。
“随关某去看看”
说话间,关羽想到的是儿子方才的话。
孩儿还是喜欢老爹一开始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
桀骜不驯么
想到这儿,关羽笑了,又一次展颜般的微笑。
云旗提醒的是啊,他可以在心中摆低姿态,去承认他又一次输给了这个儿子。
可这只能埋藏在心里。
对外,他还是那个荆州百姓心目中“神”一样的关公。
他是该恢复那桀骜不驯的模样。
心念于此,关羽丹凤眼开阖,威仪棣棣的气场再度席卷全身,面颊上一如既往的没有丝毫表情,没有丝毫血色。
他迈着龙骧虎步,步履铿锵有力。
他又变回了那个外表上“威武不屈”、“傲气不可一世”的关公
可他的内心心灵深处,却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是心态上的变化,性格上的变化。
其实,就在刚刚,关麟在离开茅房时,他特地驻足了一下。
不是等老爹关羽,而是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话。
一个伟人的话。
一个人到了二十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
可到了三十岁还狂,也是没出息的。
如今是孩儿狂的年纪,却是老爹不得不收敛的年纪啊
江夏,长江以南,鄂县。
孙权派来传唤的侍卫辘辘远去,未几便只余一抹尘烟,在那冷硬的空气中渐淡渐沉。
辞去了一路的劳顿,诸葛瑾站在馆驿的门前,眉宇忧忧。
他是今早刚到这里,本是要来给程普老将军吊信,可还没来得及赶去,就听说大都督鲁子敬病倒,奄奄一息。
那时的诸葛瑾,心情像是过山车一般,一下子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
他太了解鲁肃之于东吴意味着什么。
在诸葛瑾的心目中,东吴没了周瑜,一切如旧,可没了鲁肃,那局面就控制不住了
好在,就在刚刚,孙权派来的侍卫告诉诸葛瑾,大都督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咳疾,故而体虚晕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而与这条消息一道传来的是孙权召诸葛瑾前去。
且
要他带上那准备过继给诸葛亮的儿子,一道去
正是因为这件事儿,如今的诸葛瑾,他的心情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吴侯不是传唤父亲去么怎生父亲一动不动不怕吴侯等急了么”诸葛恪行至父亲诸葛瑾的身前,连忙问。
方才侍卫传唤时,他就躲在后堂,听得清清楚楚。
诸葛恪的话,令得原本一脸阴郁的诸葛瑾骤然抬头,他将手摸到儿子的脸上,抚开那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的发丝。
与此同时,低沉的话从诸葛瑾的口中传出。
“恪儿,你决定了么”诸葛瑾语气急促的道“我知道,为父这么问你,对乔儿并不公平,可恪儿为父为父”
说到最后,诸葛瑾哽咽住了,喉咙中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是啊,诸葛瑾让儿子诸葛恪去选择去留,这对另外一个十一岁的儿子诸葛乔又如何公平呢
这些不过是借口。
说到底,诸葛瑾是不舍得诸葛恪呀,他还想挽留这个“蓝田美玉”,这个“添字得驴”的儿子。
可莫名的,自从从荆州归来,恪儿就好像是去意已决。
无比坚定的“去意已决”
听着父亲的话,诸葛恪迈步走近诸葛瑾,就去取衣帽为父亲戴上,准备与诸葛瑾一起去面见孙权。
他的话也同时传出,“孩儿也舍不得父亲,可既总要有一个人去那边,为何不能是儿子呢乔弟也一定会替儿子尽孝的”
诸葛恪的话先是表现出温存的一面。
继而他的话变得冷了起来,“此前,孩儿与父亲赴荆州,本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却不曾想,最终落得铩羽归来的结局,让父亲在殿中受辱,那一次,是孩儿输给了洪七公”
“但这么久以来,孩儿派遣了不少人去调查此洪七公,从一个个蛛丝马迹中,从他建立的丐帮中,从他那神鬼莫测的传说中,可结果孩儿是一无所获,孩儿得到的,只是那陆伯言折戟长沙也与这洪七公有关”
“越是这样,不越是证明这洪七公深不可测么孩儿自诩未必是他的对手,孩儿又对他太好奇了,或许只有深入荆州,深入蜀地,成为其战友,孩儿才能一睹其神秘的真面目,如此方不负孩儿夜间的辗转反侧。”
诸葛恪说了一大堆。
无外乎就是,我打不过你,我又找不到伱,所以我选择加入你。
这样,我就没必要找你,也不用担心输给你,甚至还能获得你的助力。
当然,这是一种理由。
绝不绝对。
“呵呵”诸葛瑾突然笑了,“恪儿,你是为父一手带大,岂能骗过为父”
诸葛瑾深深的凝望着他的儿子,却终究不忍让他说实话,自己直接将话题带入重点。“吾儿是觉得东吴没有希望了吧”
这
骤然被说穿心中所想,诸葛恪下意识的抿唇,他踟蹰道。
“父亲”
“你不用说。”诸葛瑾垂下了眼帘,心中已隐隐猜到儿子要说的话,他依旧不忍儿子张口,他直接道“吾儿是觉得,从合肥一战大败,将那荆州送给了刘备后,东吴就没有希望了吧”
诸葛瑾的神色淡淡,他将手指收入袖中,继续感慨“是啊,北方的合肥突破不了,江夏的夏口又阻挠着东吴往荆襄的发展,西边则是长沙与江陵,一次偷袭不成引起防备那里还如何突破呢”
“再有江东兵问辽色变,那张文远的名字便是小儿听到也不敢哭泣,如此的东吴上下,士气低落,军心涣散,民心浮躁仅仅能通过征伐交州,去缓解这愈发颓唐的局势吾儿如此聪慧,岂会看不出,如今的东吴犹如困兽,所有行动,不过是困兽之斗尔”
诸葛瑾一口气说出了一大堆。
诸葛恪深深的望着他的父亲,眸色烈烈,“从吴侯决定打交州起,东吴就已经走远了,就注定走不出这困兽之斗”
“不用再说了。”诸葛瑾打断了诸葛恪的话,他缓缓向一侧走了几步,扶住一棵半枯的老树,惨然一笑。“也好,恪儿聪慧,若能得孔明教诲,前途势必无量诸葛氏一族谋篇布局,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立于不败”
“这是自然。”诸葛恪笑道,“毕竟,诸葛一氏家学渊源嘛只是”
话说到最后,诸葛恪的眉头一扬,面颊上突闪煞气。
“孩儿担心父亲”
“是担心你、我各为其主互相为敌”诸葛瑾反问。
“不”诸葛恪脸上的煞气并未消散,像是怀揣着对父亲巨大的担忧。
他没有直言,反而问父亲。“父亲可知那曹操手下,第一士卒颍川荀氏的荀彧,三年前是怎么死的”
“曹操进位魏公,荀彧无力阻挠就患上了心病。”诸葛瑾并不肯定的说道。“最终病死的吧”
“不”诸葛恪道“这在北方并不是什么秘密”
“曹操进位魏公,荀彧的确苦劝曹操无果,而之后曹操派人送到他府上一个食盒,荀彧打开后,看到空空如也,父亲可知道这是何寓意”
“何意”诸葛瑾连忙问。
诸葛恪微微咬唇,“曹操是告诉荀彧他为官三十载,终无汉禄可食”
“咯噔”
诸葛瑾只觉得心头一响,宛若想到了什么,可这个想法迅速的甩开。
诸葛恪的话却是接踵而出,“父亲难道就不怕为官几十载,最后一日被那曹操、被那关羽、被那洪七公逼得再无俸禄可食么”
“这话,恪儿恪儿不当说”诸葛瑾回答的磕磕绊绊。
“爹呀”诸葛恪重重的握住他的手,他大声道“在这乱世,永远是永远是选择大于努力啊”
是啊
只要能赢,打不过,我就加入又如何
成王败寇,在这纷争的乱世,世人只会记住胜利者
哪怕是并不光彩的胜利者
吴
东吴还有希望么
还有成为胜利者的希望么
人言诸葛瑾明哲一生,可他的儿子诸葛恪比他更洞悉东吴,洞悉这时局,洞悉这未来的一切。
他他仿佛能够看到东吴那并不美好的将来。
关麟总是能带给别人惊喜,比如如今,站在木台上,站在那扩音器前,他在一千部曲前的训话。
按理说,这威老爹关羽已经替儿子立了,这么多官员也表态了。
关麟的这支部队,也算是成立了。
训话嘛无外乎是振奋一下士气,高呼一些口号,比如“汉贼不两立”、“诛曹贼,振朝纲,兴汉室”什么的。
再不济,放放狠话,画个大饼
这都是常规方式。
张星彩早就见怪不怪
哪怕是关麟让一千部曲们高喊“少将军最英俊”,也没有问题。
张星彩甚至都不会有半点奇怪
因为,她觉得如果是关麟的话,或许真能干出这种没来由的事儿来。
可偏偏,关麟的训话一反常态,不放狠话,也不画饼,更不喊口号。
而是
“从今儿个起,咱们军营辰时训练,酉时收工,午时一刻休息一个时辰,每日不多不少练够四个时辰足以,谁特么的敢多练一刻钟,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残忍”
“还有,每个军士练五天必须休息两天,若是出征无法休息,等回来后一并补齐这就是规矩”
这一条规矩关麟是本着“坚决不内卷”为出发点
在这乱世,大家都太卷了
一个个的,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瓣儿用
殊不知,大家都卷,那就等于没卷。
关麟作为前世“反内卷”第一人,训练时间一定要严格要求,朝九晚五,到时间就下班
谁一刻钟都别想多练。
当然
当关麟的这番话脱口时,张星彩都懵了还还能这样
那那云旗弟手下这支部曲也太轻松了吧
张星彩不由得想到的是,他爹张飞手下的兵苦啊
每天不是在训练,就是在训练的路上,恨不得一天再多十二个时辰。
谁不好好练,还会被老爹张飞拿鞭子抽打,拿棍子打。
整个一进军营,张星彩都能感受这里到迫切与紧张感受到每一个将士那种严阵以待的紧迫感
可
似乎云旗这儿,完全与他爹张飞是截然相反。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除此之外,本统领不懂武艺,你们是知道的,所以倘若真的上了战场,本统领不会带你们冲锋,本统领也希望你们能珍爱生命”
“能背后阴人的时候,绝对不要正面对抗,能远程射杀敌人的,绝不要正面出击,本统领手下的兵,一切以苟着、活着为准则谁若是不苟,敢擅自出击,那本统领对他客气,本统领的父亲脾气不好,可就对他不太客气了”
说到这儿,关麟似乎觉得还不够,连忙补充。
“对了,平常训练时,就练连弩与偏厢车,谁射的准,射的稳,谁能迅速排好车阵,那就是百夫长次之,就是什长、伍长咱们军团的考教全以连弩、偏厢车、骑射为主至于那虎豹骑的战戟、铠甲想穿、想用、想近战也行,那至少你们得打赢我身边这位。”
关麟的目光望向张星彩。
这
当关麟提到这点时。
这些部曲就觉得不对劲儿
原本在糜芳手下,多少上战场时还会忐忑,可似乎在关麟这儿,这训练这上战场就显得有些儿戏了。
好像根本不需要他们冲锋,他们就是背地里放放暗箭,摆摆战车就可以了
打仗还能这么轻松的么
语出惊人。
关麟的话永远是这么的语出惊人。
“还有啊”关麟的训话还在继续“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对手下人好”
“至于怎么能对你们好,我也想不出来太多,于是就两条,其一,家眷,本统领统统给你们管了,没房子的我给他们找房子,想做些活,赚点钱的,我给他们找活儿做”
“但是,倘若你们有谁战场上不听话的,那没别的,连坐”
“其二,你们一个个每天给我吃够谷子两斤,肉半斤,蔬果一斤,看你们面黄肌瘦的,岂能打胜仗单单本统领站在你们中间都毫无安全感”
讲到这儿关麟注意到了,一侧已经彻底呆住的老爹关羽。
不怪关羽呆住。
他感觉这些部曲到关麟手下,哪里是当兵的。
这完全是来度假的呀
领着俸禄的度假
此刻的关麟,却是饶有兴致的问“老爹方才你的人可说了,孩儿这支军团的粮食管够,孩儿粗略的算了算,这每人每天食谷两斤,肉半斤,蔬果一斤,问题应该不大吧”
呃
关羽还没反应过来。
那个负责粮仓的曹掾已经是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
关羽则望向他,淡淡的问。
“问题大么”
“大还是不大”这曹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拿不定主意了,可看到关羽那丹凤眼骤然冷凝,他当即回答,“不大不大只要是四公子要的,管够,管够”
嗷
这下,台下的一干部曲嗷嗷叫了起来。
“四公子,四公子”
“四公子,四公子”
众人齐声高呼。
当兵吃粮,还没吃过这么富裕的。
乖乖的,跟着四公子这是有肉吃啊
就这么一个伙食问题,这一千部曲都燃起来了
听着这些部曲的呼喊,关羽不免有些担忧,他忍不住问关麟“如此带兵,太过儿戏了。”
关麟一摊手“父亲莫忘了,咱们还有一个赌约呢,孩儿的这支儿戏的兵,去羞煞父亲的关家军呢。到时候父亲别忘了当着全城百姓向我道歉。”
这小子还记得这件事儿
不等关羽细想。
“咳咳”
关麟轻咳了一声,他再度转身面向一千部曲,继续吩咐,“现在就有一件要紧的事儿,糜阳、你点一百人,随我走水路,去趟长沙咱们去救一个人,不对,是去救两个人”
这边厢
关麟点兵训话,一千部曲朝九晚五,做五休二,完全不像是带兵,就像是度假,跟闹着玩似的。
那边厢
江陵城的码头处,一艘乌篷船停在了此间。
一个头戴斗笠的红装女子从乌篷船徐徐走下,似乎有一个农人早已在此等候着她。
“小姐”
农人对女人很是恭敬。
而那女人,只是淡淡的问“那连弩的卖家,还能联系到么”
这个农人低头,像是踟蹰了一下。
女人当下就明白了,她轻轻的叹出口气,低吟了句“可惜”。
旋即,她抬手继续吩咐道。
“前面领路,我想看看,斩杀我娘的仇人住在何处”
“小姐”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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