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功一件哪”军帐中的关兴颇为兴奋,隔着门,望向那被雨水冲刷着的战场,“将士们若知道四弟便是那黄老邪,还不知道会如何的惊讶”
“不能告诉他们。”关平连忙摆手,“如此一战,黄老邪势必会成为众矢之,成为曹魏所有将领心头之恨,四弟又不识武,暴露出去反倒平添了许多危险。”
“是啊”关索也附和道“如今知道黄老邪身份的除了父亲、马良军师、周仓叔外,唯独我们兄弟三人,便是出于保护四哥的目的,也不该把这事儿泄露出去。”
关平与关索的话让关兴恍然大悟。
他敲着脑门,连连点头。
过了片刻,他话锋一转,“这一仗打的真是过瘾哪,虽功劳是四弟不,应该说功劳是黄老邪与四弟的但咱们兄弟,连同这些关家军也算是与有荣焉吧”
与有荣焉四个字,关兴特地加重了语气。
似乎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
毕竟,歼灭虎豹骑三千,俘敌一千,缴获军辎无数,这份功劳就算“黄老邪”与“关麟”两个人,吃得下么
关兴是渴望分一杯羹。
需知,关家军是按照汉军的军制。
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伍长之是什长,五什一队设队长,两队一屯为屯长,两队一曲有军侯,五曲一部设司马,三曲一军设校尉
这么大的功劳,关兴作为屯长,但凡分到一些,那自是少不得扶摇直。
或许可以晋升为军侯,甚至破格升为司马也说不定。
与其它的兵士晋升不同,作为关羽的儿子,关兴自不用为了恩荫妻子、扬眉吐气而努力,他只是渴望在父亲的面前证明自己。
而证明自己最直接的方式,便是手下有更多的兵马。
然后,像是大哥关平一样,能主导一场战役。
当然关兴并不贪婪,首功他还是要让给四弟关麟,以及那位并不神秘的“黄老邪”
他只要“一点点”功劳就好。
越是往这边去想,关兴越是兴奋仿佛他已经如愿成为军侯、成为司马了。
只是
关索的声音像是泼了一盆冷水,“弟提议,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于四哥与黄老邪”
啊
此言一出,关兴一怔。
心里嘀咕着。
五弟的意思是,战报,一点儿都不留么
当即,关兴质疑道“的确,四弟的引蛇出洞,与设计布防,至关重要,这偏厢车与连弩的发明对于此战更是举足轻重,可我们没有功劳,总归也该有些苦劳吧”
不等关兴的话脱口。
关平的话接踵而出。
“这件事儿,我支持五弟。”
关平表态了。
而随着他的表态,关索会意的笑出声来,关兴的脸色则是有些古怪。
“大哥”
关兴还想争取,却被关平伸手止住,他解释道。
“如今父亲与四弟的关系如何安国也知道的一清二楚吧父亲正生着四弟的气,四弟也寸步不让,他们是针尖对了麦芒啊也正是因此,四弟才会找到为兄,让为兄带一支兵马前来埋伏也才有了这场大捷。”
“可安国你可想过,父亲与四弟争执的焦点是什么四弟在得胜桥时那翻激昂的述说,又是为了什么”
“不都是因为父亲不给四弟兵马,不封他军衔,乃至于武库中的兵器,都不许四弟的部曲佩戴么”
讲到这儿,关平的话愈发的语重心长,“为兄且问安国,从你内心出发,你来说,依伱之间四弟该领兵该有军衔么”
这
关兴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如果是昨天,他一定会直接且坚定的回答不该
关家军中,怎么能有一个不识武艺,手无缚鸡,还妄图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呢
别说是将军了,就是屯长什长伍长也不行啊
可现在关兴的想法已经彻底动摇了。
是四弟不识武艺,但他却能制造出这神奇的“连弩”与“偏厢车”,如此可以远距离射杀敌人何须兵戎相向
而这偏厢车与连弩的使用,哪需要会什么武艺
就是寻常的男人,稍稍训练就可以战场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别人发明出来什么神器,那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敌人听到、看到。
这样才能在战场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可四弟不一样啊,他竟选择直接将这“神器”公之于众,让各股势力角逐。
以此搅动视听,影响敌人的判断,让敌人在争抢中露出破绽,露出马脚,从而一击制敌
这般谋略,这般心性
如今,又是这般结果。
关兴一次体会到,还是在诸葛军师与庞统军师的身。
呼
终于,关兴长长的呼出口气,他抬眼看了看大哥关平,又看了看五弟关索,最终,他妥协了,他心甘情愿的妥协了。
他重重的颔首,“若是若是此战的胜利,能让父亲与四弟的关系缓和,能让四弟投身军中,能让父亲将武库向四弟敞开。
那纵是我等不揽获丝毫战功,那又如何”
这番话说到最后,关兴重重的咬着牙。
像是还有些不甘,但这份不甘最终释然了,这一刻的他,又变成了四弟关麟眼中的,那个“大局为重”的二哥。
“多谢二哥”
关索连忙拱手,他的心情溢于言表。
关兴努力的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都是为了四弟与父亲,你、我兄弟,何必言谢”
“好了”看着眼前关兴、关索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关平一把揽住两人,“你们,还有云旗,都是好样的,都是咱们关家的好男儿”
就这样
战报怎么写一下子尘埃落定了。
战报,功勋那一栏只会有两个人的名字黄老邪、关麟
关平、关兴、关索,以及这一万关家军,他们丝毫不贪这功劳的半分,且所有缴获的军辎,也一并归还于“首功之人”
这边厢,一匹快马迎着那疾风骤雨先一步向江陵城驶去。
那边厢
在紧临落日谷的山峦中。
一个浑身是血,满身湿漉,且正在被豆大的雨水不断拍打着的男人。
他伸出那巨大的手掌,用尽最后的力气,努力的攀了一处半山腰的山崖。
雨水冰冷的在他的脸拍打,他转过身,迎着那疾风骤雨,环望着那山谷中倒在地的人。儿。
这些人,昨日还是曹魏赫赫有名、未曾一败的虎豹骑。
可今日
他们却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宛若修罗场一般。
他们的衣甲已经被扒去,兵器已经被取走。
他们的尸体就这么赤着身子,任凭血水不断的涌出,再经由雨水汇聚流入那小溪与山谷。
几只乌鸦“嘎嘎”而鸣,在雨中盘旋在天空,仿佛是发现了可口的食物。
但那些倒下的人儿,却再也回不了家。
终于
这男人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悲怆。
那嗜血的眼瞳里,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链一般的“啪嗒”、“啪嗒”的落下。
只是,暴雨之下,他的泪水与雨水混在了一起,他的哭声也被雨声淹没。
终于,他愤怒的张开嘴巴。
可他却不敢狂吼,他只敢压低声音,重重的吟出一句话。
“曹子孝,曹子孝你缘何见死不救”
“你是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我这虎豹骑的兄弟葬送在这山谷中,才满意么”
“你,是你是你”
到最后,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歇息底里的狂啸
宛若要以此
以此来宣泄内心中的愤恨与不平
“曹子孝”
“我我要杀了你”
雨声潺潺。
“哈哈哈哈”
爽然的大笑盖过了那雨水的声音,虽是阴雨天,但关府的正堂内却是笑声连连。
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三人坐则同席,寝则同床,情义自是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何况
此番张飞归来,算算时候,兄弟二人已经有两、三年未见了。
自是少不得一番唏嘘。
甚至,若不是杨仪那略显突然的一句话,保不齐,关羽直接就要拉张飞去喝酒,去一醉方休了。
此刻,关羽、马良、张飞分别跪坐在正堂,杨仪则款款将诸葛亮交代的事儿娓娓道出。
一番话罢
关羽一捋长髯“杨尚书的意思是,孔明派遣你不远千里来此江陵,就是为了考教一番吾儿云旗”
“是”杨仪拱手。
关羽则感慨道“倒是不曾想,吾儿云旗竟惊动了孔明”
关羽这边正在说话,杨仪已经从怀中取出竹简,“此为诸葛军师亲笔所出的考题”说着话,杨仪就要呈给关羽。
关羽则将竹简退回给杨仪,“既是孔明考教云旗,那便是有选拔、提携之意,云旗为关某子,此考题关某不该看”
听到这儿,杨仪连忙将竹简再度小心翼翼的收回,旋即拱手。
“关公如此,再是公正不过”
关羽则大手一挥,“周仓将军何在”
“末将在”
“既杨尚书是替孔明来考云旗的,你即刻去召云旗过来。”
关羽一声吩咐。
“喏”周仓答应一声旋即就走出了此间府邸。
毕竟是考验他关羽的儿子。
又是近来,在关羽心头大为改观的儿子。
这小子,虽总是与他这当爹的叫板,可种种行为,起到的积极成功,愈发让关羽侧目。
此番,关羽意识到,这对云旗是一个天赐良机。
若是答得好,或许能效仿马良的弟弟马谡一般,成为孔明的关门弟子。
在其身旁侍奉左右,得其言传身教,如此一来,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只是
孔明的眼光何其之高关羽最清楚不过。
除了马谡外,想拜师孔明的人,早已踏破门槛。
而整个荆州,包括“庞、马、向、习”这样的大家族在内,孔明能看得的弟子唯独马谡马幼常一人
由此可见,想成为其关门弟子,这条路,何其艰辛哪
当然,为了云旗能过关,关羽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吩咐周仓去请关麟后,又做出公正的模样,继而转头望向杨仪。
“杨尚书,如此安排可好”
杨仪怎会不识关羽的意思。
这是要证明,他关羽从未向儿子关麟泄露什么,如此见证的,便是关麟公子的真才实学。
“关公安排得当,下官佩服”
倒是张飞,不懂这些弯弯道道的。
二哥与杨仪对话,他听的是云里雾里。
他挠挠头“二哥,说到你这儿子,这一路,可听到有关他的不少传闻哪”
噢
关羽抬眸,心里嘀咕着
云旗已经这么有名了么
张飞的声音还在继续,语气愈添好奇“人说这小子号称什么荆州九牧王,还一个人杀掉了三十多匹狼这事儿真的假的呀”
真的假的
当着杨仪的面儿,关羽没好意思说。
马良张口道“此言不虚,的确,四公子以一己之力匹敌三十余匹恶狼,不仅全身而退,还将这些恶狼悉数射杀”
“哎呦”
张飞不由得惊呼道“这小子这么能打的嘛,那在关家军里,怎么着,也得是个牙门将吧”
呃
这话脱口。
关羽与马良哑然了,别说牙门将了,若是当初给他个屯长,就没后面那么多事儿了
两人彼此互视,纷纷苦涩的一笑。
张飞的话再度吟出“怎生又有人说,他先是当着诸将士的面儿,让二哥下罪己书,接着又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儿,要跟二哥打什么赌赌输了,还要二哥当着全城百姓道歉这事儿,又是真的假的呀”
说这番话时,张飞一改方才的欣赏,眼瞅着一股怒气就涌了。
他二哥这当爹的,还能儿子给欺负了
张飞恨不得替二哥好好的教训一番这小子。
这
关羽有些不想说这个话题。
生怕杨仪把这些事儿一并传回给孔明,让孔明觉得云旗是个不服管教的顽劣之子,从而否定了他
一如昔日里,他关羽因为云旗不识武艺,否定了他的军师才能一般
当然,这些话,关羽没法说,他转头望向马良。
马良会意,笑着辩解道“坊间流言蜚语,三人成虎的故事也不是没有”
“张将军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何况此前合肥战场,料到正确结果的,整个荆州也唯独两人,云旗公子便是其中之一啊”
马良是刻意将话题一转
果然,张飞顺着马良的话就嚷嚷道。
“你这么说,俺想起来了,这一入荆州,无论是酒肆客栈,还是茶摊街坊,都是那合肥赌约和神器问世,这其中那洪七公与黄老邪的风头可都完全盖过云旗这小子了”
讲到这儿,张飞的眼睛瞪大,无比的好奇。
“其中,这洪七公被说的神乎其技,什么促成合肥赌约,使得那江东的碧眼儿再也不能向咱大哥提及那借荆州的事儿”
“还有那黄老邪,说是制造出来什么骑兵的克星,制造的连弩比孔明造的射程还远、威力还要强,真要这么厉害,咋当初,俺在荆州时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言及此处,张飞那一双豹眼带着无限的问号望向关羽。
“二哥,你可给俺好好说说,荆州真有这洪七公与黄老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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