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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可知我诸葛一脉,家学渊源
    廷议散去,孙权单独留下鲁肃。

    孙权的脸色又变回了起初的阴冷怪戾,他沉声问“子敬觉得如何”

    鲁肃拱手,“臣不知吴侯说的是哪一件诸葛子瑜父子,还是如今的东吴局势”

    孙权沉吟,“都有,你分别说说。”

    鲁肃露出几许担忧,“方才吴侯牵驴而出,是有些过了,若非那诸葛恪解围,诸葛子瑜势必蒙受奇耻大辱”

    “更何况,如今,因为这合肥赌约的事儿,坊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更有人说,这本就是诸葛子瑜与其弟诸葛亮布下的一个局肃虽知子瑜不是这等两面三刀、朝秦暮楚之人,可难免此番蒙受如此奇耻大辱,心生怨恨或许,或许会不忠于主公”

    不等鲁肃把心头的担忧全盘吟出,孙权打断道“子敬勿虑,孤与子瑜君臣多年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他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恩如骨肉,深相明究。”

    “当初孔明出访吴国,我让子瑜留下他。子瑜对我说弟弟已经跟随他人,义无二心。弟弟不会留下,就像我不会离去一样。这话别人不信,但孤信他再没有人,能像子瑜般与孤神交久矣,这不是一次羞辱可以改变的子瑜于我,必定生死不渝”

    讲到这儿,孙权顿了一下,语气愈发沉重,他沉吟道“张辽威震逍遥津,孤十万大军丧胆还整个东吴,也只有他能替孤背下这无能的头衔,挡下那流言蜚语”

    “砰”的一拳。

    似乎是说到了痛处,孙权猛地一拍案几。

    那案几缺了的一角尤自清晰。

    鲁肃一阵唏嘘

    他感慨道“谏而不犯,正而不毅,将命公庭,退忘私位诸葛子瑜可堪名士之风,只是”

    随着他对诸葛瑾的赞誉,一个“只是”将话锋骤转。

    孙权抬眸,“子敬是担心诸葛元逊诸葛恪这个尚未及冠的年轻人”

    “蓝田美玉,添字得驴”鲁肃感慨道“整个东吴,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谁能如此睿智呢可如此才俊往往锋芒太盛,难免受不得委屈。”

    “呵呵”果然,孙权眸光一冷,他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果真睿智么”

    “吴侯的意思是”

    “此乃诸葛瑾之驴”孙权把重音都停留在“之驴”两个字,他侃侃道“我若是他诸葛恪,绝不会添那一笔”

    言及此处

    孙权的眸光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

    鲁肃亦是微微摇头。

    此子锋芒太盛,不识藏匿是祸非福

    河边,流水潺潺,落英成曦,诸葛瑾与诸葛恪,一大一小在一起擎着鱼竿,注视着被夕阳染红的水面。

    诸葛瑾已经脱下了官袍,取而代之穿着的是“白身”才会有的粗布短衣,还挽着袖角。

    诸葛恪却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心思完全都没有在这垂钓。

    诸葛瑾率先开口,“知道为何带你来这里钓鱼么”

    诸葛恪不假思索,“古之贤者都爱钓鱼,姜太公八十了还钓鱼呢父亲是带我追慕先贤嘛”

    “呵呵”诸葛瑾笑了,可渐渐的,这笑声变成了苦笑。

    “父亲怎么了”诸葛恪注意到了诸葛瑾表情的变化,连忙问道。

    诸葛瑾感慨道“姜太公钓鱼是为了等周文王,可方才,吾儿把为父的周文王给弄丢了”

    这

    诸葛恪反驳道“虽言听计从,却毫无担当,遇事拿别人来挡又有什么用若周文王如此,姜太公有六次兵败如山倒,是不是,就要被周文王羞辱六次呢”

    诸葛瑾笑“周文王一怒,拿姜子牙撒气,可姜子牙的儿子不服气呀,也拿姜子牙撒气”

    这一对诸葛父子之间,百无禁忌

    想到什么就聊什么。

    什么姜太公、周文王,什么服气、撒气统统都可以说。

    “孩儿只是替父亲不值”诸葛恪撇着嘴,“二叔在刘皇叔那儿,何曾受过这份委屈待会儿回去了,我就将那驴杀了,今晚咱们吃驴肉。”

    “那驴,吴侯可是起名诸葛瑾,岂能说杀就杀”诸葛瑾感慨道。

    “杀了、吃了以后,江东的父亲就死了,活下来的父亲与我一道投刘皇叔好了让那孙权后悔去吧”

    诸葛恪的确有才华,可有才华的人往往都很自负,更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份风骨。

    他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够给父亲面子,够给孙权面子了。

    倒是诸葛瑾,越发的语重心长,“别人赞誉吾儿时,吾儿总说可知我诸葛一氏,家学渊源但你又知道,何为诸葛一氏何为家学渊源”

    这

    诸葛恪眨巴了下眼睛,做好了听长篇大论的准备。

    诸葛瑾侃侃道“我诸葛氏一族世居徐州琅琊,先祖诸葛丰自幼聪慧,读经阅史,和伱一样被喻为神童,在元帝朝时就做到了司隶校尉、光禄大夫,却因为性情刚正不阿,对贪官污吏、阿谀奉承之小人恨之入骨,后因弹劾权臣,被降为城门校尉,不久被免官,贬为庶人”

    “其后他诞下二子长子,就是你的祖父诸葛珪,次子,是你族弟诸葛诞的父亲诸葛玄其中,你祖父做到泰山郡丞,后又因性情刚正,弹劾权臣而被杀害。他死时,你父亲我年仅十三岁,你叔父孔明才八岁”

    “至于我那叔父玄,则去做袁术属吏,官至豫章太守却因为识主不明,在袁术称帝覆灭后,被朝廷另外人选取代职务,诸葛氏一族至此没落。”

    诸葛瑾侃侃而谈,诸葛恪却眨巴着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父亲说这些干嘛”

    诸葛瑾也不解释,只顾接着讲,“你难道没有发现么从先祖诸葛丰起,到你祖父珪、祖父玄,我诸葛氏一族可曾有过崛起可曾有过兴旺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诸葛恪本想说,是因为先祖、祖父的刚正不可,不识阿谀奉承之术。

    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孩儿知道了,是我诸葛家从来没有靠山亦或者是如祖父玄,选错了靠山”

    “善”诸葛瑾欣慰于儿子能悟到这一点,“就是因为我诸葛家没有靠山、选错了靠山,这才使得我诸葛氏一族从来无法跻身当世名门,如此这般,莫说诸葛一脉延绵千古,就是苟全性命于乱世也是奢望。”

    “也正是祖父玄悟透了这一点,才特地嘱咐为父、你二叔、你三叔,你诞叔将他于这乱世,于这官场的感悟微微阐述当此乱世之中,若要诸葛氏一族延绵永续,那就必须得找到靠山,但天下纷争谁能判断出,最终鹿死谁手”

    “若然如袁术般选错,那诸葛氏一族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便是为此,担心选错,索性就分散去寻找,去分而投奔这些诸侯,只要诸葛一脉中,有一个靠山找对了,凭着诸葛氏一脉家学之渊源必定能做出一番功绩,诸葛氏一族的门楣便能兴盛不衰”

    噢

    听到这儿,诸葛恪总算懂了,“这就是为何二叔、三叔投奔了刘皇叔,诞叔在北境曹操手下做官,父亲却在东吴在吴侯手下”

    “还不止这些。”诸葛瑾继续道“你大姑出嫁给襄阳望族蒯祺,二姑出嫁给襄阳名士庞德公之子庞山民,也是为了诸葛氏一脉否则你以为你二叔卧龙之名从何而来他又缘何能拜水镜为师又如何能初来乍到,便成为刘皇叔最信任之人”

    懂了

    这下,诸葛恪全懂了。

    是他的眼界狭窄了,父亲的隐忍,父亲的“明哲”,不是父亲不争强好胜,也不是父亲不知道曹操那边势力更大,刘皇叔那边更礼贤下士

    父亲所做的一切,为了诸葛氏一脉的延续,这是诸葛氏一族在乱世布下的局。

    所谓诸葛一脉,家学渊源

    这在他诸葛恪口中仅仅是一句自夸的话语。

    可在父亲、在三位叔父、在两位姑姑的眼里,却是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

    怪不得,赤壁之时,二叔不会投奔江东,父亲也不会投奔刘皇叔,诞叔更是会一直在北方做官。

    怪不得,父亲、二叔各为其主,不遗余力

    他们的所作所为,既是展现自己的才华,更是为了诸葛氏一门的繁荣兴盛啊

    诸葛恪正直感慨。

    诸葛瑾猛地站起身来,欢呼道“快快”

    原来是有鱼钩了,是诸葛恪的那副钓竿,诸葛恪站起来溜着杆,诸葛瑾在一边鼓励,“吾儿,千万别让它跑了。”

    诸葛恪用力一提,一条鱼飞出一道弧线,摔在草地。

    诸葛瑾赶忙按住,连带着还有老父亲般的笑意。

    “抓住了,吾儿抓住了,为父来解为父来解。”

    诸葛瑾颇为兴奋。

    诸葛恪笑了,体会到父亲的苦心,更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诸葛族人为家族繁兴所付出的一切,他突然感觉心情沉重了许多。

    只是

    似乎,这些依旧不能左右他的决断。

    诸葛瑾跟着诸葛恪笑了一会儿风,神色慢慢的暗淡下来,转头望着河面,陷入了沉思。

    诸葛恪善解人意的说道“鱼也钓过了,周文王看来也不会钩了,父亲,咱们回家吧孩儿都饿了”

    诸葛瑾点了点头,看着那筐中的鱼儿,沉吟良久,方才语重心长的道。

    “这鱼是你钓的,怎么做,你说了算”

    言外之意,是诸葛瑾表明他的立场。

    他这这一辈注定是为诸葛氏一脉的繁兴,在东吴一隅奋斗。

    他绝不会背弃东吴。

    可再到儿子这一辈,诸葛瑾觉得,他不能太自私,儿子的路该由他自己选。

    诸葛恪眨巴了下眼睛,“孩儿还没想好,不过孩儿觉得,就算是钓鱼,但那东吴国主绝非孩儿要等的周文王”

    此言一出

    诸葛瑾的神色微微的黯淡了一分,不过他还是颔首点头。

    恪儿如此天资,将来的路,他该自己选

    其实,诸葛瑾还有一条并没有告诉诸葛恪。

    那便是这么多年,黄月英无出。

    孔明已经几次提及,渴望过继兄长一子

    诸葛瑾原本是打算让二子“乔儿”去。

    但

    现在,他愿意把这个选择的机会,交给恪儿

    留在东吴

    还是去巴蜀,恪儿,由你来定

    s历史,诸葛亮早年无出,诸葛瑾将二子诸葛乔过继给诸葛亮,后诸葛亮纳妾后,才生下亲子。

    红日一点点沉下,苍茫大地就快要陷入夜色。

    关羽带着糜芳、马良赶到贼曹掾吏的府邸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盆水。

    一盆水,这本没什么,可架不住有一个人正倒立在水盆,两脚朝天,双手撑着地。

    几名衙役则将盆里的水倒灌在他的头。

    这样子,就像是在为他洗头一样

    当然,这不是平常的洗头。

    这是倒立洗头。

    一边洗,这人还一边不服输道“愿赌服输,我关兴要做父亲那样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之人,洗,继续洗”

    呃

    关兴

    关羽听出了关兴的声音,眼眸骤然凝起。

    莫名的,他感觉这种时候,听到关兴说出的那“要做父亲那样言出必行、一言九鼎之人”,关羽竟觉得有点丢人。

    这孩子平常一门心思放在习武,是木讷了一些,可也不至于如此胡闹吧

    倒立洗头,这也忒丢人了

    关麟和关平也在关麟坐在官椅,一言不发,饶有兴致的看着关兴的表演。

    关平则站在门口,捂住眼,不忍直视啊

    关羽、糜芳、马良的走入引起了关平的注意,他当即拱手,“父亲大人军师、糜太守”

    关麟也注意到了他们,眼珠子转动。

    今儿个啥情况哪阵风,把这个奇怪的“组合”给吹过来了

    史书记载的,不是关羽与糜芳多有不合么

    这不对呀

    咋今儿个,俩人站这么近这距离都有些要好的兄弟的味道了。

    怎么看,这组合都有点诡异了吧

    “云长,这”

    糜芳忍不住开口问道,他也有点懵,这四公子的官署,二公子倒立洗头,大公子不忍直视,这是闹的哪一出

    “咳咳”关羽故意“咳嗽”一声

    这一咳嗽不要紧,原本正倒立洗头的关兴,浑身一颤,没有控制好平衡整个人跌倒了,脑袋栽进了那水盆里。

    整个样子狼狈不堪

    “爹咕嘟咕嘟爹咕嘟”关兴抬起脸,可嘴里的水不住的往外喷出,“咕嘟、

    咕嘟”的声音连绵不断。

    这一刻的他,像是一只在喷水的青蛙。

    关羽的面颊一下子冷冽了起来。

    他语气冰冷。

    “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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