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云渡长老贵为长老,情绪管控得不错。他虽慌乱,但那慌乱也只有一瞬间。
他很快就平静了神色。
可他身边的弟子就没他这般游刃有余了。钟隐月往他旁边一瞧,那些弟子都惊的惊慌的慌惧的惧,就差把“兔妖和我家和这令牌都有关系”说出来了。
迅速回归平静的云渡长老上前几步,向他恭敬作揖“原来是天决门的玉鸾长老,是云渡有眼无珠。路清,你方才那般无礼,还不快来向长老请罪。”
路清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慌忙下跪“华药门问渡山首席大弟子路清,见过玉鸾长老方才多有无礼,还请长老责罚”
“责罚倒不必。”
钟隐月拎起瑞雪裘一角,从废墟里往外走出来。他刚要再开口,耳边又叮的一声,系统又跑出来了。
华药门
与华药门的修者对话
用得着你特意说。
钟隐月悄悄在心里呵呵了声,走出了废墟来“你这位路弟子是急着除妖,心中有这村中百姓,说不上是罪责无礼。只是,我听方才他所说,这令牌是贵门的弟子之物”
云渡长老神色又一紧。
但他又立刻放松表情,苦笑道“不愧是天决门的玉鸾长老,果真是火眼金睛。不瞒长老,这令牌的确是我门中弟子之物。”
说着,云渡长老低下头,歉疚地抚摸起手中的令牌,“这令牌原来是我门下一女弟子之物。她叫安苏,是一年前拜入我门下的孩子可,前些日子,她和门中其他弟子一同下山来,追着这兔妖来了,落了兔妖布置的陷阱全都死于了非命。”
玉鸾宫几名弟子纷纷露出惊讶和痛心的神情。
钟隐月也面露惊色,也歉疚道“是我多嘴了,请长老节哀。”
云渡长老红了眼睛。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说“与玉鸾长老无关。现今要紧的事,还是将这兔妖速速捉拿,将它伏地正法,也好抚慰这些孩子的在天之灵长老是天决门来的,应当已在那棚子里找到了兔妖吧”
云渡长老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光芒。
未等钟隐月回答,他就急忙又道“还请长老不要对兔妖出手,交由我来我门下弟子大多都死在那兔妖手中,恳请长老让我来将它杀而诛之”
云渡长老的弟子们纷纷望向钟隐月,眼神都同样迫切极了,不约而同地用一双双眼睛无言地哀求他。
玉鸾宫的弟子们也都望向他。
沈怅雪同样看着他。
万众瞩目之中,钟隐月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摊摊手“我找不到啊。”
此话一出,云渡长老目眦欲裂“你找不到”
“是啊。”钟隐月说,“云渡长老又不是不知道,这兔妖狡猾得很。屠了第一座村子以后就开始潜逃,满仙修界都派了人出来追,还反倒被杀了好多这样一只
修为高深的兔妖,怎么能我去简简单单瞧一眼,就能认出谁是它”
云渡长老被说得如鲠在喉。
他嘴角抽了几下,也跟着干笑起来“说的也是,是我想当然了。既然这兔妖修为如此深厚,连玉鸾长老都没办法,不如长老先回一趟山门,请其余长老同来天决门可是天下第一仙门,若是多来几人,与长老同诛此妖,想必法子会更多些”
云渡长老越说越急切。
钟隐月故作为难“这门中其他长老也都有各自的事情。况且,玉鸾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我这不也是出来查探了吗”
云渡长老神色一喜“那,长老是查得出来的”
“谁知道呢。”钟隐月笑意吟吟,“云渡长老再等等吧,说不准我今晚就能找到了。”
云渡长老神色微僵。
他的脸色变得微妙,又哈哈笑了几声,说“那就有劳玉鸾长老了。待长老有了法子,还请一定要先告知我,不要告知其余任何人。我门下死伤弟子无数,云渡必须为这些孩子找一个公道。”
钟隐月点点头“长老放心。”
“那便不多打扰玉鸾长老了。”云渡说,“我也去其他地方再寻寻,说不定兔妖还会隐藏气息,藏在村子里的别处。”
“云渡长老请便。”
双方各自作揖行礼,云渡长老领着自己的弟子离开了。
比起还算镇定的他,他的弟子可真是各个都不会做表面功夫。
其中有两个真是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光是看他们的表情,钟隐月就已经能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了。
人一走,温寒就急道“师尊,你不知道兔妖是谁吗”
“不知道的话,我们该怎么办”陆峻也说,“这么没头没脑地在村子里四处找也不是事情这可得想个办”
陆峻话还没说完,钟隐月就从腰间的另一储物用的法宝里掏出一面镜子来,回过身,面朝他们亮了出来。
这可是一面货真价实的镜子,镜子里照映出了弟子们的面容。
沈怅雪看见那面镜子,默默地往更远处退了退。
陆峻面对着镜子中自己的大脸,沉默片刻“师尊,这是何物”
“丹心镜。”钟隐月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是你们师祖传下来的。只要被这镜子一照,什么东西都会在里面显现出原形来。”
温寒大喜“原来如此师尊可以用这个找出那只兔妖”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钟隐月把镜子塞回法宝里,“不过那只兔子太明显了,根本用不着它,我就感觉出来了。”
白忍冬怔怔“诶师尊是知道兔妖是何人的吗”
“当然了,天决门不养废物,我一进那棚子就知道了。”钟隐月说,“我刚刚唬他的。”
温寒不解“师尊为何如此做”
“当然要这样做了。”钟隐月说,“刚刚那些人,没说实话。”
“哎”
说到他们死掉的小师妹,那群弟子没有一个痛心的,反倒瞧着都又慌又心虚。青隐声音淡淡,真是的,做师尊的那般会演,却没教给弟子们如何做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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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确实我刚刚就一直觉得那些人的神色怎么和他们长老说的话格格不入。”温寒说。
“我以为是第一次看见天决门的长老,吓傻了。”陆峻讪讪,“华药门虽然也算厉害,可也只能算得上是中上游的仙修门派,和天决门是一个山上一个地下的。”
“若是心中没鬼,怕什么天决门。”
钟隐月说罢,抬头看向天空。
空中的黑气越聚越多了。
系统面板上,钟隐月的任务再次完成,蹦出了下一个任务条。
兔妖狩猎
请制定完整计划,将兔妖与华药门同时带往指定场地,进行妖物狩猎
“虽说这兔妖与华药门脱不开干系,定然其中是有隐情的,但也不能再拖了。”钟隐月瞥着眼看完任务,表情淡然,“此处的黑气已经十分严重。那兔妖随时都会再次屠戮,就算有隐情,我们也该动手了。”
青隐点点头,表示了解。
“只是那些华药门的人刚才三番五次的强调,非要自己动手。我恐怕待我出手时,他们会节外生枝,倒不如设个局,将他们也拉进来,与兔妖当面对质。”
钟隐月说,“如此一来,我也在场,他们也在场,也算他们参与了除妖,总不会对我有怨言了。挺好的,你好我好他也好,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师尊,你最后一句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钟隐月说,“师姑意下如何”
“我听着不错。不然,只怕你出手的时候,那些药修会出面拦下,到时候场面混乱,反而不好控制。”青隐说,“他们极其坚持要自己动手处理那只兔妖,估计其中深有缘由,大约也会防范着其他人对兔妖出手。就按你说的办吧,到时候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钟隐月点点头“我知道了。”
“师尊,要如何做”白忍冬问。
“不论如何,当然是不能在那棚子里动手的。”钟隐月说,“一旦在棚子里出手,肯定会伤到平民百姓,我有个办法将她引到一处空地上,还请师姑协助。”
“我自然会帮你。”青隐说。
“那便好,先回棚子去吧。”钟隐月说,“时候还早,况且白天的时候,我们这些仙修都在活动着,兔妖会十分警惕。等到夜晚再行动吧,我也得去布置一下。”
他的弟子们应声说好。
钟隐月领着他们离开。刚一转头,他才看到沈怅雪站在不远处,目光有些愣愣地望着别处。
钟隐月叫了他几声,都没回应。
钟隐月便走上前去,拉了一下他的袖角。
沈怅雪回过神来,一双茫然的眼睛与钟隐月对上了。
“怎么了”钟隐月问他,
“叫了你好几声了,都没回应。是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沈怅雪微笑起来,摇了摇头只是在想那兔妖的事,长老不必挂心。”
“是吗。”钟隐月仍是担忧,“若有什么事,一定要同我说。”
沈怅雪笑着点头。
“那走吧,我们回棚子那处去。”
“好。”
西那母村的棚子里,仍然是哀嚎一片。
村人们在棚子里抹着眼泪,先前易震说去查看结界的几个仙修都回来了。
仙修里,有几个人都是药修,正忙上忙下地为各个村人们查看着伤势。
邱戈和窦娴一人守着棚子里面,一人守着棚子外面。
钟隐月带着人进去后,在里面看了一圈,就将易震和温道长拉走去了角落里,说了些话。
心魔还在耳边胡咧咧,沈怅雪耳边耳鸣声阵阵,颇有些头痛。
他揉了揉太阳穴,望了眼钟隐月。
钟隐月还在和那两人说着话。片刻后,守在这里面的邱戈主动凑了过去,强硬地插上了嘴。
沈怅雪看见钟隐月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去几分。
有外人在,钟隐月不得不竭力保持着面色平静,但眼神里的嫌弃却是货真价实的。
沈怅雪忽然心情好了些,心魔却在耳边又叫起来“看看,沈怅雪等日后他知道你比邱戈还令人厌恶,那眼神可就不会再掩饰了”
沈怅雪不吭声了。
偏偏是白忍冬似有所感地一转头,瞧见了他微蹙起来的眉头和脸边因为隐忍而流出的冷汗。
白忍冬询问“沈师兄,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汗”
本就心中不悦的沈怅雪此刻更想杀人了。
“没事。”
刚应一声,沈怅雪看到邱戈突然噗嗤一笑,眼神往他这边瞟了几下,对着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
易震和那温道长都颇为意外地往这边看了过来,惊异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到他身上来。
钟隐月也往这边看了一眼,他眉头深皱着,似乎很不耐烦。
“你瞧,沈怅雪。”
心魔笑了起来,“你瞧他的眼神,像不像乾曜”
沈怅雪待不下去了。
“我先出去待会儿。”
撂下这一句,也不等他人回答,沈怅雪回身抬脚就走了。
白忍冬挽留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对方毫不留情的背影塞了回去。
“沈师兄真的没事吧”白忍冬讪讪道,“他刚刚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还有点听不到别人叫他一样。”
“乾曜长老都进天牢了,沈师兄可是首席弟子,这会儿还硬被派出来了,定是心中难过着呢。”温寒拍拍白忍冬,道,“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别去打扰了。”
“好吧”
外头吹着冷风,空气中的黑气惹人不适。
沈怅雪出了棚子。
“你跑什么呀”心魔咯咯地笑,这就害怕了不过是几个眼神,你害怕什么”
“你这一生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乾曜宫的那些人,不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你的吗”
“你还是个兔子的时候,他们不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你的吗”
“这样看你的是钟隐月,你就受不了了”心魔说,“我早说了,他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他会是耿明机待他知道了你是什么,他就会是下一个耿明机”
“你还等什么啊犹豫什么”
“杀了他啊”
心魔在他身边胡乱飘着,越说下去声音就越大声,也越尖锐。
沈怅雪抬手捂了捂脸,搓了一把额头,脑袋里被吵得嗡嗡作响,无数往事涌上心头。
身后的剑震动得越来越厉害了,沈怅雪感觉自己将要撑不下去。
他受不住了,于是走到一块断裂的木头边时,沈怅雪跌落在地,背靠住它,捂着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心魔终于将他搅得头痛欲裂。
看见他终于不再佯作平静行动自如,看见他终于如此痛苦万分如坠深渊,他的心魔哈哈大笑起来。
“认吧”它痛快地大笑,“本就该如此本就该如此这世上怎会有灵修能成仙,大家都是妖”
“杀杀啊挖了他们的眼睛,剁了他们的脑袋,叫他们再不能这样看你”
心魔大叫着,沈怅雪捂着脑袋,那些读了百年的道书种在他心里的良知与心魔打着架。
耳边的鸣声变得尖锐,好似一把尖刀,正一点点刺进脑颅里。
痛。
很痛,痛得沈怅雪有些看不清眼前。
他忽然想起那只狐妖。那只倒在山洞里,死不瞑目又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狐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