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动静似乎也被亭内众人察觉到了,众人看过去,便看见一抹白色身影,对面俱是身份不凡之人,那边剑拔弩张,连带着这边也紧张了起来。
“沈大家,这比试开始吗”旁边那人问。
沈大家看向南笙,南笙点了点头,“开始吧”
江婉情忽得出声,到底是女主,情绪控制就是好些,“南前辈,其实和似卿姑娘比,我倒是更想同你讨教一番,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份荣幸。”
南笙看了她一眼,笑道“哦,你配吗”
她明明语调慵懒随意,如同说今日天气甚好,可是那话里的意思却是杀人诛心。
江婉卿脸色也不由发青,被当众如此羞辱,她只觉怒火中烧,“前辈你莫不是不敢。”
沈大家却皱眉出言道“今日是你与似卿的比试,你们若是还想比,便开始。若是不想比,也不要耽搁大家时间。”
学习音律本就应当是件纯粹的事,若是功利心太强,反而不是件好事,因为心境是会体现在你的曲子里的。
如此,至多只能成为一名乐师,却入不了道。
“如沈大家所言,你们若是要比的话,我自然不介意替你们做个评判,若是不想比,那便罢了。似卿姑娘以为如何”
似卿却是面容苦涩,今日脸面怕是彻底没了,不过既然当初做了踩着南笙声誉扬名的事,自然也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如此一想,她反倒是有些释然了。
“江姑娘还要比吗若是要比我自当奉陪。”似卿温声开口道。
江婉情却仍旧死死盯着南笙,她道“若是我赢了似卿,你可否与我比试一番。”
南笙这次却是笑了,“可”
美人一笑,真真叫天地失色,百花黯然,叫人心尖儿都不由颤了颤。
直要笑到人心尖儿上去了。
楚衍却是紧了紧手指,好想把这些人眼睛都挖出来啊
“那便开始吧”
沈大家宣布了比试规则,这次比试规则并不复杂,两人各比试一首琴曲,由他们商量后决出胜负。
两人都弹了同一首曲子,似卿先,江婉情后。似卿弹奏完毕后,便起身站在一旁,不经意打量那女子,她眸子微合,无论躺立坐卧自有一番韵味,和这天地都融为一体的超然物外。
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
只是这般人,却叫人生不出嫉妒之心,因为差距实在过大。
不仅仅是外貌上的差距,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息。
此前,她们说她与南笙有五分相似,这般说却是抬举她了。
这般美人,才称得上一句天下第一美人吧
她苦笑一声。
江婉情一曲落毕,听得在场众人如痴如醉,恍若着魔。除沈大家外的两位音律大家亦是着迷不已,频频点头。
南笙则缓缓睁开双眼,却是玩笑了一声,“诸位觉得这场比试
谁输谁赢呢”
懂乐得不懂乐的,都有话说。
“我觉得江姑娘好些,虽然咱们大老粗也不懂什么乐曲,但江姑娘的曲子更能打动我。”
“我也觉得江姑娘好些。”
“几位以为呢”南笙问那几位大家。
“似卿姑娘指法技巧都臻至圆满,亦如行云流水般驾轻就熟”一人夸了一通江婉情后,却是话锋一转道,“不过私以为婉情姑娘至情至性,那曲便叫人身临其境,其情其性可近道矣,如此大才,我在此处有些惭愧了。”
另一人点头称是,沈大家却是若有所思。
见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更胜一筹,江婉情总算露出了笑容,她看向南笙,“前辈以为如何”
然而,南笙的一句话,却叫她好心情荡然无存。
“不如何,我倒是觉得这场似卿赢了。”她不紧不慢道。
连似卿都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连她都不觉得自己赢了。
江婉情咬了下唇,泫然欲泣,“我并非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大家都说我更胜似卿姑娘一筹,前辈却为何说我输了,我不知道是前辈对我有什么意见,还是怕和我比试。”
“婉情姑娘的琴音确实要好些,南姑娘觉得似卿胜了是否有些偏颇了。”
他温声细语,话都没有说重,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对着这般美人,连和她正常说话都有些困难的,更遑论反驳美人。
“我也觉得婉情姑娘确实好些。”
南笙鼓掌笑道“你的琴音里,我听不见你对音律的喜欢,倒是充斥着无尽的负面情绪。却妄图通过些外道取巧,一些惑人心神的小把戏,只是连这都学的粗浅得很,江婉情,你还真是叫我失望呢”
沈大家眼底忽然划过一丝明悟,像是察觉了什么。
她缓缓起身,像那古琴而去,“今日我心情不错,便教教你,这些旁门左道是如何使的。”
南笙坐于琴前,拨弄琴弦,很快一阵琴音响起,初时还未觉有什么,只是觉得好听,可不时,在场之人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纷纷露出痴态,有对着身边五大三粗的汉字疯狂叫着美人,有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大叫着自己发财了
江婉情见自己比试赢了南笙,她成了那天下第一美人,无数男子都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与这些男子双修,很快内力突飞猛进,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每个人都陷入了自己美梦中,在那爱与欲交织的幻梦中,丑态毕露。
唯有沈大家还算目光清明,却是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这般纯粹的人倒也确实适合音律一途。
南笙对她一笑,那凉亭内抚琴的女子起身,转瞬便消失于无踪,徒留下了一地的碎梦。
“南师。”沈大家追了几步,终究看不到她的背影。
众人清醒后,爆发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倒是对之前众人都期盼的比试,谁都不在意了。
有人在人群中疯狂的找
人。
魏荀是同江婉情一起离开的,他脑子还懵懵的,回到客栈后,他声音干涩,自言自语,“我在蝶谷见过她,原来她就是南笙。”
江婉情心情极低差,甚至已经到了要忍耐的极限。因此她并不想理会魏荀,只是赶紧一个人相处,把那满腔的愤懑发泄出来。
只是在听到他那句话后,她一瞬便扭过头,像是要吃人的眼神盯着他,那是魏荀从未在江婉情脸上见到的神情。
“你说你在蝶谷见过她为什么不和我说”
魏荀有点嗫嚅,“我当时不知道她是南笙还以为她是云梨。”
江婉情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可怕,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
什么云瑛,那蝶谷女主人怕就是她南笙。
从头到尾她就像个笑话一样而不自知,还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可笑,当真可笑。
“你就是个废物。”她冷冷道,如今她一朝颜面扫地,算是直接撕破脸皮也不惧了。
魏荀有些愕然,“婉情,你”
江婉情懒得同他废话,直接上楼去了。
事后,晚月湖一事被百姓传的越发神乎其神,有说那南笙是九天之上的仙女下凡,因有感这才下来凡尘,了断尘缘,事了后便重新归天去了。
有说自己当日确实见到了神仙,神仙还要带他升天去,只可惜他尘缘未断,舍不下家中老母,神仙便答应他等他百年后,再接引他归天,一时间传为孝子。
更为离奇的故事还不少。
左相府邸,这几日却是鸡飞狗跳。
“孟绍庭,你真是好狠的心,我们二十年的夫妻抵不过你和那个小贱人,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从塔上跳下去是不是。”廖氏已是彻底歇斯底里。
她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不爱她,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真的这么狠心,她以死相逼,他却丝毫无动于衷。
“闹够了就出去。”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丝毫不在乎她,外人都说他们相敬如宾,是对恩爱夫妻,相爷从不对她说一句重话,可那是恩爱吗那只是他那根本就是不在乎。
“孟绍庭,你说你可不可笑,你那日难道没看到,人家都已经成亲了,你再想有什么用,你一直想着她,可是你看她有多看你一眼吗我那日在塔上可都瞧见了,她压根连个眼神都没给你,你还以为自己多深情呢,人家根本连正眼都不看你。”
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戳到孟绍庭痛处了,他脸色当即变了,他厉声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滚出去。”
“我不滚,我就是要骂醒你。”
两个人逐渐争执起来,于妈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这么多年,两人从未爆发过如此大的争执。
啪得一声,那耳光响亮得她在外头心头一颤,而后便是夫人的谩骂哭诉。
这时,廖氏忽然发出一阵惊呼,“相爷,相爷,你怎么了”
“于
妈,快去请大夫,相爷他吐血晕倒了。”廖氏匆匆从房内出来,焦急喊道。
大夫,相爷他怎么样了廖氏紧张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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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真是奇怪,相爷身体没看出有什么病症来。”大夫有些迟疑道。
“这都吐血了,怎么会没有问题,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廖氏恼恨道。
这大夫看了半宿,最后只下了个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郁结于心,怒急攻心的结论。送走了大夫,廖氏听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便俯身凑过去听,谁知却叫她血压上升。
都这样了,他还在念着那个贱人。
南笙,你怎么不去死,她手紧紧攥住,整个人气得发抖。
恍惚间,他又梦见南笙了,在云川,她一袭火红的长裙向他走来,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们彼此,她只为他奔赴而来。
他迎了上去了几步,却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姑娘是谁,可知云川正在发生瘟疫,只有往外跑的,没有往里走的。”
他那时声音虚弱无力,每说一句话,便感觉嗓子被刀子再割。
“我知晓,你是这里主事的吗”对面女子回他。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听她说话,便感觉舒爽许多。
“算是吧”他回。
云川发生这么大疫病,上面当官的能跑的都跑了,如今却叫他一个县令主事,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能做主便好,我这次来是帮忙解决瘟疫的。”
“姑娘可是医者”他问。
她摇头,“不是医者,是个闲得无聊的人。”
“你也得了瘟疫。”南笙问道。
他苦笑一声,掩嘴轻咳,却又后退了几步。
她说他叫南笙,给了他一颗药丸,能治瘟疫,却只此这一颗。只此一颗的东西,他不肯服用,那姑娘却定定地瞧着他,说他病者,谁来协助她治理疫情。
那一眼,却是叫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后来他才知道,她原是神医南华之女,给他的药丸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而是千金难求,能解百毒的百草丹。
他的这条命是她给的,若是没有她,当年他也是那数万死去的百姓的其中之一。
那段时日,他与笙姑娘同吃同行,好像自她来后,整个云川的天也没有那般阴沉,天地好似都开阔了几分。
她那时总是一身红裙,给那暮气沉沉的云川添了名为希望的色彩。他时常会跟在她身后,忙里偷闲时,便偷偷瞧她。
“你跟着我做什么没有别的事要做吗”她回头道。
他忘了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脸红到耳后根,其实有许多事要做的,只是跟在她不自觉便出了神,想一直跟下去。
想来,他好似一直都跟在她身后,从未跟她并肩而立过。
所以他拼了命,想要站在她身旁。
他终是位列宰相,成了百官之首,回首时,她却早已不知踪影。
他永远都追不上她
“母亲,父亲如何了”孟静宜也是着急过来。
“没事。”见到女儿后,廖氏有些麻乱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孟静宜劝她,“母亲,您也莫要与父亲吵,那南笙如今都成亲了,爹他也就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您是他的正妻,如何都越不过您去的。”
“我没想和他吵,我就是有些气不过。”
“好了,您且放宽心,我进去看一眼父亲。”
南笙遇见喻闻舟是那日在满芳园外面,一个乞丐忽然从路两旁窜了出来,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车夫正要呵斥驱赶,那乞丐掀开了挡在脸前的头发,声音哽咽,“师妹。”
素手掀开车帘,车内是一蒙着面纱的女子。
她低头正好与仰望的视线对上,那是喻闻舟的双眼,倒是有些陌生了。
二十年前那双意气风发的眼睛都成了眼前这双饱经风霜的沧桑瞳孔。
还真是物是人非啊
“师兄,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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