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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
    宝玉惴惴不安的跟着贾政出来,心中实在惶恐。贾政看他那样子,知他这些时日懈怠,也无心与他为难,便亲自给他安排了功课,叫他自去温书。

    想着如今自己只这一个嫡子,贾母又溺爱,他纵是再盼着他上进,也不能不顾老母,一时便有些灰心。自己在旁边枯坐半晌,又命人传了贾环同贾兰来查问功课。

    不想这一问,却更叫他怒火中烧

    贾兰还好,他才是启蒙的时候,不过识几个字,背几篇三百千而已。这些李纨都用心教过,他自己也懂事肯学,自是叫贾政满意。

    但贾环便不成了。

    他比贾兰还大一些,却磕磕绊绊的背不明白。贾政气急,忽又想起那日在家学也不见他。虽说,家学有许多不足,但他竟直接不去了,可见是连向学的心也没有一下子便生了气,虎着脸问他昨日去了哪里。

    贾环自幼便由赵姨娘看顾,虽不如宝玉那般气度不凡,但他跟着赵姨娘学的,在贾政面前很有些小儿子娇态,也不若宝玉那般怕他。

    贾政问了,他便回“太太说要抄经,唤了我抄经的。”

    贾政一愣,“叫你抄经”

    贾环瘪瘪嘴,眼眶立刻憋了一泡泪,将手伸出来叫他看。他才那么大点,小手上还有着肉窝窝,却也能看见手上蹭上的墨汁。甚至因他人小,手腕无力,竟是有些肿了。

    贾政这才细细看他,果见他过来的急,衣襟上还有未干的墨迹

    不由气怒“你连字都写不成的,叫你抄的什么经”

    贾环跟着赵姨娘学得最会看他眼色的,知道不是冲着自己,便越发委屈“是太太说的,经书都一个样儿,叫我学着书上的样子抄,也算是练字”

    话未说完,贾政便已经掀了帘子出去了,徒留他们二人在书房里面面相觑。

    却说贾政怒气冲冲地回到榮禧堂,王夫人却还未回来,他便转头去了赵姨娘那里。

    赵姨娘这些日子同探春和睦,心情也好,听着探春的话,也安分了不少,贾政便更喜欢在她这里歇着了。且她如今也不成日作妖,日子竟也好过不少,她不是不知足的,竟也平和起来。

    这不,天暖和了,她便想着给探春做一双春鞋好穿的。这会子正在房里选料子,便见贾政快步进来,面色不虞。

    她忙起身去迎,一边挥手叫小丫头子出去,“老爷这会子竟到后面来了”

    她侍奉的殷勤,贾政怒气也消了些,便问她“这些日子,环儿不去上学,你可知道”

    赵姨娘觑着他的脸色,小心回道“是太太看重他,叫了他去,想来他小孩子家家的,没个定性,更喜欢在太太那里作耍也说不定。”见贾政脸色更加不好,她越发当心,“他可是闯祸了”

    贾政冷哼一声“你是他姨娘,连他每日做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看顾的”

    赵姨娘最会揣摩贾政的性子的,这会子便有些明白了,声音也带了些哽咽“老爷如何竟说这样的话他再是我生的,也是主子,我只有尽心照看的,这哪里能做假呢”

    “只是太太是他母亲,太太差使他,是应当应分的,哪里有我插嘴的余地”

    贾政果然和缓了些,“我不是他父亲么,你如何竟不同我讲。”

    赵姨娘声音越发委屈,“老爷同太太夫妻一体,我只好好侍奉,尽我的本分便是了,旁的我哪里懂得。我想着环儿总是老爷太太的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竟不是该我操心的。我只看着不叫人怠慢了他,便是我这个姨娘尽力了。”

    贾政长叹“你这样守规矩,自是很好,只是环儿到底是你儿子,你还是要多上些心的。”

    赵姨娘张大眼睛看着贾政,“老爷”

    贾政拉着她坐下,“不妨事,你照顾好他起居便是,旁的自有我来操心。”

    赵姨娘顺势靠过去,喃喃道“老爷心里能这般想着他,我便高兴。”

    她柔顺地在依着贾政,过了一会子,带着一点不好意思声音才闷闷的传来“其实我也有私心的。”

    “环儿还小,他到底是我生的,我也确实放心不下。我知道自己见识浅薄,心里还是想求老爷,他若是有什么错处,老爷慢慢的教他,也叫我少心疼些。老爷说,可好不好呢”

    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了,可这模样身段竟没怎么变过,尤其她这般惹人怜惜,又极规矩懂事的,叫贾政更加放心不下若自己再不多看顾他们母子一些,他们可要怎生在这府中过活呢

    一时,外面有人回“太太回来了。”

    贾政微微用力拥了拥她“一会子再来看你。”

    赵姨娘忙跟着起来,替他细细整理了,才送出去。

    看着他进了王夫人房里,赵姨娘便回头叫了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子,吩咐她悄悄去打听清楚今日的事情。

    那小丫头子唤作个小喜鹊儿,是她表侄女儿,自然没有二话,趁人不注意,便顺着墙根儿溜去了前面。

    王夫人才进了房里,还未来得及换衣裳,贾政便进来了。王夫人心知他是从赵姨娘房里来的,心中越发不得劲。也不招呼他,自顾自去了内室更衣。

    贾政面上也不好看,只坐在主位喝茶。

    王夫人心中再是不忿,到底还是出来,软了声音同他好好说话“老爷管教儿子,我不恼,到底也该顾着些他的身子才是。”

    贾政在赵姨娘那里坐了这一会子,本来怒气已经消了些的。

    这会子听见她说这话,又想起贾环,竟越发招了先前的火气,便把茶盏放下,重重的哼了一声“你竟也知道该顾着他的身子,好个仁慈的太太我且问你,难道环儿竟不是你儿子不成,如何竟叫他小小年纪跟着你抄经,连学堂也不叫去”

    王夫人一听便知是赵姨娘母子捣鬼,心中发狠,嘴上却道“老爷这是怪我”

    贾政霍的站起来,“难道我竟是说错了你若是也能这般拘着宝玉,他也做不出这样的混账事环儿比宝玉还小许多岁,笔都拿不稳的,你竟是这样狠心叫他成日地抄经如此阴毒,这也是你大家夫人的教养不成”

    王夫人又惊又怒,立起一双眼睛怒视贾政“我嫁到你家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都不说就为着那个下贱坯子,你竟不把我们娘儿们放在眼里,竟要打死我儿子”

    她说着便用头往贾政怀里撞去,“你去,你去同老太太说,我是个不慈的,苛待了你儿子,你最是容不得如今便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好给你在娶好的来”

    贾政不料她竟这般撒泼,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只扔下一句“泼妇”,便甩手去了前头。

    待他走了,王夫人方施施然起身,冷哼一声,唤了人进来重新洗漱,又传了赵姨娘过来立规矩。

    贾政心中苦闷,到底无人可说,只一个人在园中闲逛,不知不觉,竟到了贾赦门前。

    他望着新开的黑油大门,在那里站了半晌,也不进去,也不走,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正准备离开时,门竟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我们老爷请二老爷进去说话。”

    贾政无奈,只能跟着进去。

    春日里,园中风光正盛,贾赦惯会享受的,也不在书房窝着,却在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上坐了。

    不知这园子当初是何人设计的,真真别具纤巧心思,在这里竟也建了座亭子。这会子已是黄昏时候,从山上看去,满园景色尽收眼底。三月里,正当春时,吹来的风也是暖的,难得的安逸舒服。

    贾政进了亭子,也学着贾赦斜靠在围栏上,兄弟二人也不叫人伺候,只自在说话。

    贾赦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不争气。”

    贾政顿时怒目而视,“你这般争气,如何竟在这里,该在你的榮禧堂才是”

    两人鼓着眼睛对视片刻,又双双扭头,再不看对方。

    半晌,贾赦才道“你如今撵了我出来,自己住着榮禧堂,儿女双全的,该是圆满,如何竟愁眉苦脸的来我这里”

    贾政不言,贾赦便转头看他。他好似被这满园的春色迷了眼,半晌才冷笑一声“大哥哥要是能占住榮禧堂,何必要说这样的话”

    贾赦气结,又听贾政道“听说王子腾极得太上青眼,许是不久又要升了。”

    贾赦不置可否,“他们王家向来有本事,升了有何奇怪”

    “大哥便这般看着吗”

    贾赦深吸一口气,“他们家如今简在帝心,我们却是糟了厌弃的,不看着又能如何好容易逃过一劫,难道还不知道安分些,擎等着太上什么时候想起来么。”

    二人无言。

    两人就这样看着太阳慢慢地落了下去,直至天边一丝余晖也看不见了,贾政才起身“府里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请敬大哥来”

    贾赦摆手“他不肯下来的,如今咱们只约束族人便是,只要什么也不做,便能熬过去。”

    “那家学”

    “明日再说,珍儿不是个草包的,只是咱们家这个状况,没有人收管,又不叫他出去,有些子桀骜,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儿再议罢”

    贾政点头。天已经黑透了,两人才一同下来。

    飒然春雨来,一室生微冷。1

    春日里多风,天气不稳。

    白日还极好的天,一阵风刮过,便阴沉了下来,后半夜竟淅淅沥沥地落了雨。

    以前贾代善他们在的时候,这样的天气最是难熬。因着身上有暗伤,天阴下雨的,只觉得骨头缝里面都是疼的,不管是热敷还是泡汤都不管用,只折腾的睡不成。

    贾赦他们常给父祖侍疾的,最是知道。只自贾代善去后,便在没有这般折腾的时候了。

    但他们好似也习惯了,每逢这样的天气,安稳睡去,好似竟是一种罪过

    1春雨清姚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