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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代价
    “分手”两个字,夏衾跟谢星澜之间很少提起。

    仿佛这是一个特别晦气的词语一样,就连假模假样打闹的时候,谢星澜也从来不说。他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唯独对这事儿忌讳莫深。

    第一次正儿八经,听到这个词这么严肃的摊开在他眼前。

    是从谢敬的嘴里。

    说实话,夏衾并不意外。

    他脑海中冒出来的是高三上学期谢星澜生日的时候,他沿着小区一栋楼一栋楼的找,最后在私立医院里面找到浑身是伤的男生。

    护士轻飘飘一句父子俩打架弄得。

    打架

    谢星澜才多大,也就刚刚成年。

    这叫打架吗这不是家暴吗

    夏衾忽然之间觉得非常搞笑,因为他很想要问谢敬一句。

    当人老子当成这样,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跟谢星澜分手你配吗

    不过坐在人车上,看着那司机多半也是谢敬的人,一打二有难度。

    夏衾还是很有礼貌的吞下了一万句脏话,心平气和道“你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吗如果只有这个的话,恕我无法奉陪。”

    夏衾伸手开门,车门被锁住了。

    他愣了一下,又转过头“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谢敬的神情已经冷下来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没听吗。”

    “听了,不分,然后呢”夏衾勾住一个笑,冷的非常“谢叔叔,棒打鸳鸯没干过,电视剧总看过吧。要我跟你儿子分手,至少甩我五千万,让我看得到诚意才行呢,不是吗。”

    夏衾这番话说的极为阴阳怪气,有点儿情商的人都听得出他压根不是为了钱。

    不为钱,那就是真爱了。

    谢敬想到“真爱”两个字,甚至觉得有些戏谑。

    坐到他这个位置,爱不爱的已经不重要了,“真爱”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谢敬点了跟雪茄,慢条斯理的用捅针塞了沉香条进去,他动作很娴熟,像是重复了几万次。

    夏衾不喜欢香烟的味道,何况是二手烟,他想开窗。蓦地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谢敬,不是人人都会像谢星澜一样无条件的迁就他。

    想到这儿,夏衾陡然生出几分恨意来。

    这个人竟然逼他和谢星澜分手

    “我今天只给你带一句话,跟谢星澜分手,多的我就不说了。”谢敬道“我也年轻过,知道年轻人是什么德行。越让你们分开,你们越觉得自己是真爱。好像全世界都是要拆散你们的反派似的。”

    夏衾冷笑了一声,逆反起来了。

    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说教谁呢,多吃两年盐巴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少爷最烦装逼的人。

    谢敬不是看不出夏衾无所谓的态度,年轻人总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非要吃点儿苦头,撞到

    南墙才知道后悔。

    他声音浑厚低沉,轻描淡写的威胁“你母亲是夏妍吧。”

    冷不丁,夏衾抬起头,神情全然变了。

    恶狠狠地看着他,目光几乎化作利剑。

    你敢动她试试。”

    小狼崽似的,还知道护着人。

    谢敬笑了声“法治社会,我就算手眼通天,在这儿办事儿。”

    谢敬点了点脚下这片天子土地,道“犯不着。”

    他摁了下夏衾的肩膀,像个普通鼓励年轻人的长辈“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都很漂亮。”

    “我只是很好奇,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谢敬玩味的勾起嘴角“大家应该都挺想看到有个杀人犯丈夫,又有个同性恋儿子她在镜头前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吧。”

    “我很期待你们年轻人的爱情,到底能坚贞到什么程度。”

    “咔哒”一声,车门终于可以打开了。

    夏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明明外面太阳很大,他却像是被迎头泼了一桶冰水,浑身上下透心凉。

    “嗡嗡”一声震动,是夏妍给自己发消息。

    她刚复出参演了一部电影,这几天上映,有红毯首秀的点映礼。

    夏妍多年不在镜头前出现,竟有几分紧张,朋友给她选了几身礼服,她总担心自己人到中年身材走样,穿着不好看。

    一张一张的发给夏衾,夏妍的语音过来。

    他手心发汗的点开,是夏妍雀跃的声音

    “衾衾,你帮妈妈看看哪套好看呀”

    “你叔叔说我穿哪套都好看,一点儿都不走心,肯定是哄我开心的。”

    “绿色的怎么样呀,我这个年纪穿观众会不会说我装嫩啊”

    “哎呀真是,好多年没参加这种首映礼了,你说我的粉丝还记不记得我啊”

    “妈妈跟你说呀,这部电影真的拍的蛮好的,好期待观众的评价”

    “砰”的一声。

    不知道何时,夏衾的手臂脱了力。

    手机猛地摔在水泥地上,等他回过神,屏幕已经碎成了蜘蛛形状的裂纹。

    真是个不好的兆头。

    回到家,夏衾感觉自己非常疲惫,比刷了十张试卷还疲惫,比看了两天两夜的书还疲惫。

    到了这个属于他和谢星澜“家”的地方哪怕只是租的,精神也在一瞬间松懈下来。

    夏衾倒头就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眼皮已经上下打架了,但是脑子里却乱的像一锅烧开的粥。这种明明很想睡却还是清醒的状态非常要命,五分钟不到夏衾就已经烦躁的想要杀人。

    他坐起来,又去衣柜里翻了几件谢星澜的外套,然后连被子带人把自己暴躁的裹起来。

    没一会儿,夏衾在那股无花果味道的安抚下,渐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呼吸不顺畅,憋醒的。

    这熟悉的叫醒方式,夏衾已经慢慢习惯。

    都不用睁眼,就知道谢星澜已经回来了。

    不知道已经几点了,小区安静的要命。

    谢星澜撑着床,专注的吻他。

    夏衾推了他一把,他才依依不舍的退出来“醒了”

    “我是睡着了不是死了,被你这么亲,死人都要醒了。”他刚睡醒是声音还困倦,说什么都像撒娇。

    谢星澜听了一句就诚实的有反应,低下头又准备加深这个吻。

    夏衾迷迷糊糊被他又亲了会儿,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愣了一下。

    “等等。”夏衾道“窗帘拉上,我怕被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咱们是正儿八经的搞对象,怕什么。”谢星澜挑眉。

    夏衾抬眼看着他,好长时间没说话。

    仅仅几息的时间,谢星澜就察觉出不对。

    “怎么了宝贝儿”

    夏衾缓缓地摇头,然后被谢星澜用手捏住下巴,固定住。

    “有心事啊。”谢星澜笑道“瞒着我什么呢。”

    夏衾看着他,然后从一堆被子和衣服里坐起身,抱着谢星澜,手臂慢慢收紧用力,沉闷道“谢星澜,我们做吧。”

    谢星澜愣了下,瞬间就觉得不对。

    非常的不对劲。

    “夏衾”他低声问了句,语气里有点诧异。

    夏衾想了想摇头,只是抱着他没动。

    谢星澜沉默了会儿,没有继续逼问他。

    只不过,夏衾刚才那个让他一瞬间很兴奋的要求,他也并没有着急忙慌的去完成。

    “是不是累了”谢星澜又问“困就睡会儿,我抱着你。”

    谢星澜拨开床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他的西装亦或者是飞行夹克的外套,还有几件入秋穿的薄毛衣,都被夏衾拽出来睡得乱七八糟。

    这种类似筑巢一样寻求安全感的行为让谢星澜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把夏衾重新在床上放好,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为他盖上被子。

    夏衾本来就睡得正好,是被他回来的动静吵醒的。这会儿他真人在这里,比衣服好用多了,小祖宗埋在他怀里,抱着不肯松手,疲惫不堪。

    没几句话的功夫,又重新惴惴不安的睡了过去。

    谢星澜关了房间的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温暖澄橘的灯晕中,谢星澜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

    半晌,他俯下身,极为珍视的在夏衾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他盯着他,目光专注的几乎有些偏执。

    直到整个夜晚过去,他都没舍得挪开一眼。

    夏衾神思恍惚的度过了几天,打碎了三个碗。

    他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和正常,但谢星澜何其细腻,早就察觉出不对。

    这件事也并不

    难猜,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从夏衾同学口中听到他几天前的下午上了一辆宾利之后,谢星澜调了校门口的监控看。看到那辆车熟悉又嚣张的八个八连号时,他怒极反笑一声。

    终于弄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事儿。

    四九城能用得起这种车牌的,他那便宜爹谢敬就是其中之一。

    “帅哥,还看不”监控室里的保安问了句。

    “不用了。”谢星澜揉了下眉心,忽然很想抽根烟。

    他没有烟瘾,但是在这段时间内,点烟已经称得上频繁。

    北京的早秋已经有点冷了,谢星澜慢慢地沿着马路边走着,最后在公交牌站定。

    他不是没想过谢敬会知道这段关系。

    从前年纪小,总觉得过一天是一天,有大把的时间等着他长大,等着他有能力去反抗谢敬。

    可是这一天又来得太快,在他羽翼都还没来得及丰满的时候,风暴降临了。

    我要怎么办他想。

    要怎么才能保护年轻的爱人。

    谢星澜点的那支烟没抽,一直衔在指尖,直到燃尽。

    他才刚成年两年,在别的孩子依然栖息在父母的羽翼下时,谢星澜已经被时间一步赶一步往前走。

    路灯照射下,他的影子孤独又坚硬,无声无息时,早已褪去稚气。

    谢敬的出现就像恐怖片前的预告片,像大坝坍塌时,镜头会先特写的那颗松掉的螺丝钉。

    谢星澜太知道这个人的手段,所以在狗哥给他打电话说许董毁约,忽然反悔不肯签合同的时候,心里生出了一种“来了,果然如此”的感觉。

    一回生二回熟,谢敬在拆散人家情侣这事儿上很有经验。

    棒打他们这种小情侣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打击物质上开始。

    没钱,没钱你谈个屁恋爱,有个屁未来。

    谢星澜开车到医院办公室的时候,许董跟狗哥两人已经争的面红耳赤。

    “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白纸黑字的合同都签好了您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会带给我们多少资金损失您知道吗”

    “小年轻,不要太激动。这个社会不是合同说了算的,是现实说了算的。”许董站在办公室里,一改往日亲和善意的表情,捧着茶缸吹了口气,讥讽道“有空跟我老头子在这儿争论,不如想想自己碍着谁的眼,得罪了哪路神仙吧”

    “小李,送客”

    狗哥起哄了眼“你”

    谢星澜拦下他,拳头捏紧了用松开“学长,算了。”

    “砰”的一声,医院办公室大门被关上。

    狗哥怒气未消,狠狠道“算了怎么算了你告诉我怎么算得了就这么算了,我们的钱去哪儿找,贷款用什么还,实习生的工资拿什么发拿我们两条命吗值多少钱”

    谢星澜沉默不语。

    过了会儿,他捏了下眉心,道“试试看下一家

    。北京这么多私立医院,总有市场需求的。”

    谢星澜知道这句话不过是他随口胡诌来安慰狗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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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十分明显,让他们不要再做无用功,不如想想得罪了谁。

    还有谁

    除了谢敬吃饱了撑的来折腾他们这个在北京,连蚂蚁大的能量都没有的小公司,还能有谁这么闲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个月,谢星澜和狗哥又跑了很多私立医院,但得到的都是闭门谢客这一个结果。

    再往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他们的人工智能项目出了事。

    某x医院里有个病人家属因为病情严重不幸去世了,生前的有一次小手术中使用过“零度”的智能机器作为辅助“零度”就是他们公司的名字。

    家属的情绪很激动,认为医院是使用手术机器人才导致病情失控。

    这件事不知道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像对着已经烧的很旺的火又送了一把东风,在行业内闹得很大,导致“零度”的口碑一落千丈,瞬间被所有的医院都拒之门外。

    资金链的断裂,让他们几乎把前两年赚的钱都赔了进去,甚至还自己掏钱贴了一部分。

    跟他们一起合伙投资“零度”的好几个学长干不下去了,纷纷退出了团队。狗哥愁的好几个通宵都没睡着,在最后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

    他坐在公司里,抓了把头发,哽咽道“老谢,要不咱们算了吧。”

    谢星澜坐在沙发上,颓然的捏着眉心。

    狗哥继续“我我不是不想干。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今年刚结了婚有了孩子,原本是想拼一把,给孩子赚点奶粉钱。现在老婆本都要赔进去了,下个月的房贷和车贷都不知道哪儿去找,我真的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谢星澜疲倦道“对不起。”

    狗哥诧异“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开门做生意,失败很正常。是我没那个勇气重新开始了。”

    狗哥越是这么说,谢星澜心中越是痛恨和无力的愧疚。

    他知道这根本不是创业失败,是有人在搞他们

    是因为他,谢敬碾死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狗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公司办公桌上的用具,轻声道“到此为止吧,真的。过两天咱俩把钱凑一下,别拖欠人实习生工资,他们都是大学生出来兼职不容易”

    说到这里,狗哥忽然没了声音。

    他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

    因为谢星澜一直给他的感觉都是年少老城,稳定可靠,天塌了仿佛他都能兜住底的坚定感。

    所以他几乎忘了,眼前这个男生。

    今年也不过堪堪才二十出头,还是一个连校园都没出的大学生。

    至此,“零度”整个公司只剩下了空壳。

    只有谢星澜还留在这里,摇摇欲坠的支撑着接下来未知的前程。

    夏衾发现不

    对劲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某天下课,他忽然问了句“你怎么没去公司”

    谢星澜坐在沙发上给他剥橘子,他剥的很细心,连橘络都一缕一缕的剥干净,才递给夏衾吃啊。最近不用去了。”

    夏衾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谢星澜喂他吃橘子,轻描淡写的开口“突然想起了,哥们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考上的大学,总不能一天课都不去上吧。快期末了,打算好好收收心,多看点书,争取这学期也不挂科。”

    “公司的事儿有狗哥负责,我每天点个卯就成。”

    这一点都不像谢星澜的作风。

    夏衾是看着他开始创业的,看着谢星澜在这条路上摸爬打滚过来的,其中辛酸血泪不足以为外人道。

    他在“零度”身上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血,夏衾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说上学就上学,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副不管公司的样子。

    “谢星澜。”夏衾抬眼,看着他“你不要骗我。”

    两人视线交汇,谢星澜叹了口气。

    “真没事儿。”谢星澜把他抱怀里一顿搓揉,然后埋在男朋友颈窝中深深地吸了口气,满口的柠檬茉莉花香“开门做生意,哪有事事顺风的。最近遇到点儿资金困难,熬过去就好了。”

    夏衾听完,则是将信将疑。

    他知道谢星澜的性格,如果只是资金困难,这人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等到他都藏不住,写在脸上的烦心事,一定不止“困难”这个程度,多半是要破产了。

    谢星澜吻了他一下,笑嘻嘻道“大不了重来。我在家吃老婆软饭,怎么样”

    夏衾被他逗得笑了一下,仅仅一下,“好哦。”

    可是他知道,轻飘飘的“重来”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过是安慰自己的一个手段。

    褪去了青葱岁月时学校的保护壳,社会给他们上了第一节残忍又现实的课程。

    长大,其实不过就是几息的事情。

    成长的代价早已标好了价格,终于向他们露出了狰狞的爪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