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徐徐,卷落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铺铸而成的街道之上。
宽阔的长街之上,往来的行人汇聚成流,街边的瓦子、茶楼、酒肆、食肆里头,人头攒动,酒香、肉香还有姑娘家擦脸抹唇的胭脂水粉的香气弥漫着楼宇之中。
二楼临街的栏杆之上,是几个穿着妍丽长裙,眉间点着花钿的年轻姑娘,半透明的外罩罗衫之间,是胸前那欺霜赛雪的白嫩肌肤,微陷的锁骨衬着那一张张千娇百媚,如百花齐放的的俏丽脸庞。
那似莲藕般白皙的玉臂半倚着栏杆,摇着绣着绣着花儿、鸟儿的团扇,打量着楼下过往的行人,遇上相熟的,则摇着扇儿、甩着帕儿娇笑着邀其上楼。
“听说了吗二郎在淮西平叛,大破叛军,立了大功呢”要说前阵子,东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无疑是齐国公那位龙章凤姿,芝兰玉树,宛若谪仙临尘的齐小公爷同邕王家的嘉成县主的那场大婚,可如今东京城里人们津津乐道的却成了顾家二郎浪子回头,痛改前非,非但上了前线,还屡立战功的事情。
官家龙颜大悦,早已擢升其为淮西兵马统制,兼濠州、寿州团练使,这还只是之前的提拔,待其回京之后,还另有封赏。
淮西的这伙反贼可不是寻常反贼,攻占数州十余县,七八个知县都被杀了,濠州的知州倒是逃过一劫,可寿州的知州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砍了脑袋,杀官造反,这兴致已经截然不同了。
而且先前又有无为军指挥使谢秉德被反贼大败,不但丢了性命,还将淮南西路的无为军几乎全部折在了庐州,反观顾二,刚刚接手无为军就打了個大胜仗,之后更是连战连捷,从未有过败绩,现如今东京城内,提起顾二,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说宁远侯府家学渊源,顾二以前虽然年少浪荡,但不过是因为年少荒唐罢了,如今改了,自然也就成了青年才俊。
而且东京城里那些勋贵人家的子侄,哪有不去秦楼楚馆,烟花柳巷的。
然而宁远侯府之中,真正为顾二高兴的也不过两人,一个是宁远侯顾堰开,也是顾二的父亲,另一个则是小秦氏所出的顾廷炜,因着自幼同顾二一起长大,也从未想过要承袭家中爵位,倒是也替顾二开心过几日,还想着等顾二回来了,让顾二好好提拔提拔他。
与此同时,距离汴京不过数百里的禹州城内。
自打上回遭反贼刺杀,麾下家将一死一残,自己儿子也被反贼砍了好几刀,拼死才护住自己之后,赵宗全整个人就变得敏感起来,除了军营和家里,是哪里都不敢去了。
赵宗全喜欢种地,便带着下人在自家后院,开出了几分水田,在家里种起了稻谷,听说淮西的叛贼被围剿,赵宗全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终于开始出门溜达了。
这日,赵宗全正要去庄子上查看田地的情况,为秋播做准备,不想赵策英却一脸喜色的跑了过来。
“父亲父亲大喜事啊”
“何事如此欢喜”赵宗全看着一脸喜色的儿子,不解的问道。
赵策英“父亲可还记得那位在淮西大破叛军的顾将军”
“自然记得”赵宗全虽然足不出户,一直憋在禹州,但却一直都有关注外界的信息,尤其是那险些要了他们父子二人性命的淮西叛贼。
赵策英笑脸盈盈的道“儿子打听到消息,顾将军带着亲兵亲自押送几个反贼的首领回汴京觐见官家,马上就到咱们禹州了。”
不等赵宗全说什么,赵策英就迫不及待的道“父亲,儿子想着,咱们是不是要设宴款待一下这位顾将军怎么说这位顾将军也算是帮着小段和老耿报了仇。”
当初为了救赵宗全,老耿死了,小段断了一条胳膊,身中数刀,成了残废,险些没救过来,如今顾二剿灭了淮西这伙反贼,相当于变相的替老耿和小段报了仇。
赵宗全闻言面色微动,点了点头道“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一番,不过听说这位顾将军出身宁远侯府,宁远侯府世代功勋,咱们还是要稍微避讳一下”
“父亲的意思是”赵策英拱手问道。
赵宗全思衬后道“这样吧,你备些礼物,给这位顾将军送去,表明咱们的谢意,我就不出面了。”
赵策英知道赵宗全是个什么性子,也不强求,当即道“如此也好,据说那位顾将军年纪同儿子差不多大,儿子去了,也好交际。”
同赵宗全分别,赵策英便匆匆过去准备了,眼瞅着将近申时,顾二一行人来到禹州地界,赵策英带着人拉着酒食猪羊前往顾二落脚的驿站,让庖厨杀猪宰羊,款待顾二一行。
不过稍加攀谈,赵策英同顾廷烨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其实说来也不奇怪,二人年纪相当,又都是一般的读书习武,胸怀大志,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建功立业,封狼居胥,扫灭西夏,重开丝绸之路,北击契丹,收复燕云。
二人志趣相同,连许多想法都不谋而合,匆匆数语过后,便再也停不下来,推杯换盏之间,话题便越说越远。
“可惜我和父亲并不受朝廷待见,不然的话,此番能同仲怀一同去淮西平叛该有多好”酒过三巡,酒意微醺,赵策英也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顾二见赵策英一脸失意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为之触动,想起了昔日自己被官家罢黜了功名,还让自己跟杨无端一样五十岁以后再去科考的经历,一时之间,竟感怀不已。
“人生无常,将来的事情谁说的清呢”顾二举杯道“你我都还年轻,将来未必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哎”赵策英叹了口气“谈何容易”
话音刚落,赵策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些多了,忙改口道“今日同仲怀相识,乃是喜事,说这些俗事作甚,来来,咱们吃酒,吃酒”
院子里头,庖厨燃起了火堆,火堆上架着已经收拾停当、腌制好的羊,正不停的翻转着,借着烟火炙烤,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石头和将士们端着大碗喝酒,大口大口的吃着炖好的肉食,划拳做博,好不快活。
秋风微凉,但有美酒相佐,却也相得益彰,赵策英同顾二一见如故,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这酒一吃,便,二人都吃的有些混沌。
忽然间,一个穿着甲胄的兵丁快马跑进了驿站,一进来就着急忙慌的追问赵策英在何处,赵策英带来的人认得此人乃是自家兄弟,当即引着其去见了赵策英。
那兵丁一见赵策英,忙跪倒在地,哀声说道“公子,不好了,团练失踪了”
“你说什么”赵策英的酒立马醒了,一个箭步窜了起来,一把揪住那兵丁的衣领,一脸不敢置信的追问道。
那兵丁忙赶忙解释道“今日晚间,久久不见团练回来,大娘子便差人去庄上寻团练,可兄弟们到了庄上,却从庄头口中得知团练未时就离开了,兄弟们赶忙带着几十个庄户顺着回来的路一路搜寻,半道上在路边竟然发现团练身边那几个兄弟的尸首,可却不见团练的踪影。”
“什么时候的事情”赵策英赶忙追问。
那兵丁道“差不多酉时正课,舅老爷已经带人去寻团练了,大娘子打发着小人来通知公子。”
赵策英神色已然有几分慌张,赶紧冲着顾二拱手道“父亲生了变故,我要赶回去,失礼之处,还望仲怀见谅”
顾二的酒也醒了四五分,听了兵丁的叙述,事情也听了个大概,当即毛遂自荐道“我同你一起去这天都黑了,多几个人帮着一块儿找也能快些”
听了顾二的话,赵策英眼中透出几分感动,也顾不上同顾二客套什么了,眸光闪烁着道“大恩不言谢”
“你我一见如故,说这些作甚,咱们赶紧走”顾二当即套上鞋子,带上佩刀,拉着赵策英就往外走,到外头又招呼了石头和十几个兄弟,留下足够的人手看守那几个反贼头领,借了驿站的马匹,当即就跟着打马跟着赵策英一路飞驰而去。
一路打马飞驰,待赶到赵策英家里时,顾二同石头他们的酒也全都醒了。
赵策英的母亲沈氏一脸焦急的在前厅走来走去,还有个二八年华的少女陪在一旁,家里的家丁护卫全都被赵策英的舅舅沈从兴带了出去,剩下的女使伺候的女使也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母亲母亲”赵策英刚到家门外头,就一路飞奔着进了家里。
“英儿”眼瞅着赵策英回来了,沈氏也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忙迎上去捉着赵策英的手,眼中的泪水已经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母亲,可有父亲的消息”赵策英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氏哭着摇头道“没有,你舅舅带人走了都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你父亲要是有什么事情,你让我可怎么活啊”
沈氏同赵宗全夫妻多年,伉俪情深。
旁边一个年岁比沈氏年轻些的妇人挽着沈氏的手道“姐姐也莫要太担心了,姐夫吉人自有天象,定不会有事的,如今姐姐最重要的,是替姐夫守好家里。”
跟着赵策英进来的顾二闻言,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说话的妇人,妇人的容貌只能说是中上,眉头虽也紧锁着,但神色却比沈氏要镇静的多。
沈氏已然是六神无主,十分焦急“都这么久了,连个消息也没有,叫我怎能不担心。”
赵策英道“母亲,儿子这就去寻父亲”
说着又冲沈氏旁边的妇人拱手道“母亲就劳舅母照料了”
“家里有我,你且放心去吧”那妇人扶着沈氏一脸郑重的道。
赵策英匆匆去了书房,取了赵宗全的印信,匆匆前去拜见禹州知州,禹州知州听说赵宗全遇刺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当即也慌了神,莫说赵宗全还是宗室了,光是他团练使的身份,若是在禹州出了事情,他这个之后也脱不了干系,更何况赵宗全父子还是宗室皇族出身。
知州当即就签了调令,还将衙门里的捕快衙役还有他自家的家丁都派了出去,帮着一块儿搜寻赵宗全的下落,赵策英则拿着赵宗全的印信和知州的调令,调了一营兵马,一块儿去搜寻赵宗全的下落。
原本赵策英听闻赵宗全失踪已经慌了神,只想着跑去跟舅舅沈从兴一道去找赵宗全,是顾二提醒,他才想到了拿着赵宗全的印信去调兵,毕竟赵宗全可是禹州团练,不是什么寻常百姓。
眼瞅着一整夜过去了,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搜寻了一夜,众人一时人困马乏,盖因天黑,肉眼可见度太低,许多细微的痕迹都被夜幕所掩盖,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在大批人手的天罗地网式搜寻之下,终于还是叫顾二等人寻到了一些踪迹。
“吁”顾二勒马而停,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竖起耳朵,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前方好像有打斗声”
赵策英也竖起耳朵,将手掌拦在耳廓之外“真有打斗声”
“走,咱们赶紧过去”
顾二和赵策英赶忙带着人打马而去,不过盏茶功夫,越过一道山坳,就见到几十具尸体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朴刀长枪散了一地,还有几张软弓羽箭,地上明显分了两拨人,一方是赵策英家中的护卫和家丁打扮,一方黑衣黑裤,带着黑色头巾面巾,只看这打扮就知道他们定是刺客。
几十具尸体沿着道路一路铺向前方,几十丈外,两帮人正在交手。
赵策英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当即大喝一声,抽出长刀便带着人打马冲了上去“休伤我父亲”
顾二却并不着急,翻身下马,自一个黑衣刺客手中捡起一张弓,拿了两壶箭,这才追了上去。
赵策英本身武艺不俗,又借了马势,加之刺客又被缠住了,顿时便如虎入羊群一般,冲进刺客堆中,顾二打马在侧,左手提弓,右手五指之间捻着羽箭,目光也随之凝了起来,锐利宛若正翱翔在高空之上俯瞰大地寻找捕食对象的鹰隼。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