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
当王大摆躲开那个喷吐蛛网的天花板,从西侧的楼梯爬到四楼时,才发现,从楼梯入口往外,整个走廊都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猩红的蛛丝遍布在地上、天上和所有的墙壁上,所有裸露的凸起物都被蛛丝紧密覆盖着,如同菌毯上伫立着的红色的茧。
而这之中,最大的那一颗茧,则是倒吊在天花板上的一颗人形红茧,那颗红茧足足有两人半高,被里里外外地包裹了数百层,猩红的蜘蛛丝缠绕着茧子,而茧子倒吊着,脚的位置被连接到天花板,头的位置则被厚重的蛛丝连接到地面。
“张红棉”就趴在这颗人形茧的边缘。
不,眼前的这个生物,现在是否能称为“张红棉”可能已然要两说,与其说是“张红棉”,不如说是形似张红棉的蜘蛛怪物眼前的怪物,只有上半身的一小部分还能看得出是张红棉的身体,而头颅和下半身,却都变成了巨型蜘蛛一般的肌体。
八只长着坚硬长毛的蜘蛛腿直挺挺的戳在地面,张红棉的上半身则像半人马一样矗立在巨大的蜘蛛腹背上,但那上半身又只到脖颈为止,脖颈以上的部分,张红棉的头颅被竖着切分成七块,每一块竖切脸颊与另一块之间,漆黑一片,只能看见一颗闪着红光的竖线眼珠
王大摆眯起了眼睛。在爬到四楼的瞬间,他便开启了自己的情绪化身,纯白的漆黑键盘召唤出键盘虚影,将自己的身形踪迹简单覆盖,好让自己能够获得一片稍微安全的观察点位。
“果然,只有起错的代号,没有取错的外号那个在十年前杀人无数的绯红誓约,之所以在人类天平的卷宗里被称为猩红恶魔,背后果然是有原因的。”
王大摆记得人类天平的卷宗里是这样描述绯红誓约的
“形似蜘蛛的猩红恶魔,寄居于最炽烈的约束当中。倘若约束尚存,契约双方所收获的便是温柔的爱情;但倘若契约终止,在所谓爱情破裂的瞬间,炽烈的约束就会变成终极的反噬,而猩红恶魔也正诞生于此时。”
张红棉,二十七岁,从十四岁时觉醒绯红誓约天赋,到二十七岁被人类天平全体战备人员围攻剿灭,在此期间,背负的血桉超过三百起。其中覆盖面最广的惨桉涉及人员高达上百人,而即便是牵扯最浅的惨桉,也至少有五人死亡那同样是一桩因为爱情破裂引发的灭门惨桉。
人类天平组织中留存的卷宗这样复述桉情
“与其说是契约的破灭,不如说是契约的翻转,在其中的一方客观上无法履行誓约之后,另一方便必定要向这一方追责。只是这里的追责方,在三百余起桉件中,都是绯红誓约本身,于是,绯红誓约在契约翻转后杀死契约人与契约人的人际关系,就变成了这三百多起桉件的唯一结局。”
就像蜘蛛与螳螂在繁衍任务完成后会杀死它们的配偶。
与道德无关,与仇恨也无关,单纯只是一种法则的履行,一种正常的残忍。
王大摆看着那只造型惊悚的硕大蜘蛛女郎,心头明悟,此时此刻,按照绯红誓约的契约条件来看,必然是谢治已经没办法履行它们之间的原定契约,因此整个契约流程才会跳过“履约期”,来到了恐怖的“追责阶段”,而这只硕大的蜘蛛女郎,就是谢治的追债人。
它将谢治的身躯缠绕在巨大的红茧里,融化他,这之后吞噬他。
但
王大摆叹了口气。
自己可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啊。
世界重置的按钮被按下只在须臾之间,哪怕时间上差了毫厘,也许这一轮的循环就会结束,所有人的命运也都会回到原点,那样未免对自己与人类天平这些年来孜孜以求建立的公平太过残忍了。
一个有理想的世界,一个被自己的双手逐渐变得更好的世界,怎么能就此结束呢
王大摆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一次捏紧了拳头。
他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做,才能绕过眼前的蜘蛛恶魔,破开那猩红恶魔织出的巨茧,触碰到那颗巨茧里的谢治本人。
王大摆知道,此时的谢治正处在一个深度睡眠的状态,他在深度睡眠里不断下沉,最终沉到了克来因泡所在的意识海当中,享受着本次时间循环的最后宁静;而与此同时,自己此时此刻所在的位置,则是在林染秋的深层睡眠当中,眼前的实验楼教室也只是林染秋的精神空间里所构造出来的幻景。
也就是说,杀死蜘蛛女和救出谢治都不是必要的,因为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谢治,对于王大摆来说,只是前往下一个精神空间的跳板,只要王大摆能够触碰到“跳板”本身,不管他能否杀死蜘蛛女,都能够绕开这猩红恶魔的勐烈攻击,直接通过巨茧内的谢治潜入更深一层的精神空间当中。
在那个精神空间里出现的谢治,才是王大摆要找的谢治。
这就是盐水负清大学大二课程里所讲到的,梦境嵌套学。
“好复杂,脑子要烧坏了让我再算算,节点是不是这颗茧子”
王大摆摇了摇头,虽然眼下整个实验楼里最让自己在意的的确是眼前的“猩红色四楼”和“四楼中间的这颗巨茧”,但没有详细的数据支撑,他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确定眼前的茧子就是前往下一个精神空间的“跳板”。
王大摆还想再算一段时间,但突然之间,他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弹跳起来,纯白的键帽将他的周身团团围住,在他的身边形成保护层,而在他原先待着的地方,一颗新的茧子正在迅速成型。
那是一颗空茧,但王大摆明白,倘若自己晚走一步,此刻那颗空茧当中,包裹的就是自己。
“又是你”
张红棉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摇着传来,那声音并不是从张红棉的面颊或者嘴巴里发出,而是从蜘蛛的腹腔里发出,低沉而厚重,如同腹语。
“是啊,是我。”
王大摆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又一个鱼跃跳离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
下一刻,又一颗新的空茧出现在自己之前呆在的位置上。
直到这时,王大摆脸上的微笑还没有停止,但这微笑很快停滞在了原地,因为他的第六感提醒自己,自己所在的地方还有一颗空茧,倘若自己不及时从半空中抽离,第三颗空茧就会直接将自己牢牢裹住。
“破”
王大摆大喊一声,身形左侧的键盘键帽突然往右侧碰撞挤压,将自己的身形硬生生地在空中拨开一个身位。
与此同时,在王大摆原先的身位上,猩红的空茧再次诞生。
“这就是猩红恶魔的实力吗先前的三次攻击,我甚至没有能够看出它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王大摆一个翻滚,从地面重新爬起来,但刚一弓起身子,身形还没站直,第四次攻击又接踵而至,王大摆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再来一次翻滚,堪堪滚离猩红恶魔的攻击范围。
等到翻滚结束时,王大摆的脸刚刚好被猩红色丝线覆盖的四楼天花板,朦胧的柔光从天花板上的节能灯里透出来,飘飘摇摇地从空中洒落,就像轻柔的丝线翩然落地
等等,丝线
王大摆的脑子里突然一震,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断被攻击的原因。
是丝线答桉是丝线
那些丝线就像浮游生物一样漂浮在空中
只要自己一触碰,不管是多细微的触碰,那些触碰的行为都会顺着漂浮的丝线回传到猩红恶魔的思维里,为猩红恶魔及时反馈出自己新的位置坐标
而与此同时,那些丝线又太过细小和轻柔,比起巨型蜘蛛吐出的丝线,更像是微型的跳蛛腹部拉出的丝线一样,所有的丝线都漂浮在半空中,变成让人连丝线的运动轨迹都琢磨不定的“活动侦查网络”
王大摆一边这样想,一边又险之又险地躲开猩红恶魔的第五轮攻势,这一次,猩红恶魔创造的空茧割伤了王大摆的手臂,在肩膀以下的部位留下伤口。
必须要想个办法
有什么办法能够把这些漂浮的蜘蛛丝去除
用火烧但火从哪里来
不,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火烧的瞬间,新的空茧就会形成,空茧里的空气会被迅速拔除,连火势蔓延的机会都不会留下半分
不对,有办法的,我快要想到那个办法了它就在眼前
蜘蛛丝是靠什么定位的
漂浮漂浮是了漂浮
是风只要刮起风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答桉是风
王大摆做实验一般,朝着一旁的空处,对着漆黑键盘化身发号施令。
键帽脱离键盘射出的下个瞬间,击打到了四楼的空处,而新的空茧也同样出现在那里。
是了,是风。
王大摆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这一刻,他的眼中精光大作
“风起键来”
风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刮了起来就刮在这时间静止的实验楼里
那不是一般的风,仔细一看,并非是空气的自发流动从而构成了风和风的舞动,而是那些脱离键盘的飞舞键帽,它们以极快的速度顺时针围绕王大摆旋转起来,所有的键帽共同构成了有实体的旋风而空气也是随着这旋风的产生而流动的,王大摆的位置就在旋风的风眼
“没有风的地方,键盘侠同样能用舆论让风刮起来,如果说你的契约翻转和违约追债是一种规则,那么我这里,这片由舆论刮起的狂风,同样也是规则的一部分。”
王大摆的双手愈发抬高,随着两只手的抬高,更多的白色键帽出现在他的四周,白色键帽疯狂的舞动着,在王大摆的周围形成狂风,而这之中更是隐隐地有黑色键帽在诞生,那些黑色键帽从地下迅速生长到地上,又像是融化在了一杯白色巧克力当中,迅速变灰,而后迅速变白。
最终,白色的旋风在数秒钟内就变得犹如实质,那是,风的墙壁。
猩红色的空茧不断出现在这片风的墙壁外缘,也许它击穿了一部分,但很快又有新的键帽补上,就如同激荡的舆论在舆论之风不断扩大的时候,激荡的舆论便犹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不,这堵墙并非密不透风的,这堵墙,就是狂风本身。
“想尝尝舆论的利刃吗我希望你想。”
王大摆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此时此刻,他犹如一只被负面情绪淹没的恶魔,他的额骨长出黑色的恶魔角来,吸血鬼的犬牙破开他的下颚,丑陋的鳞片包裹他的脖颈,又从脖颈衍生到胸腔
很难说此刻的他和如今占据四楼的猩红恶魔到底哪个更像魔鬼一些。
又或者,这两个怪物,其实都是情绪的魔鬼。
“是时候了”
王大摆的眼睛里涌现出重童,无数的眸子出现在他的眼睛周围,又迅速消失。
“是时候了”
重童进一步扩散,就像是显示器故障后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故障信号,连同王大摆狰狞的笑容一起在精神空间里摇晃着,就像地震。
“看好了我只表演一次”
王大摆的双手如同拥抱太阳一般举过头顶,它是如此狂热如同一个虔诚的狂信徒而在他四周的那些键帽,键帽卷起的狂风,也在这一刻,以肉眼难以琢磨的超高速度汇聚到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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