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谢治站在那张死过人的病床旁边,而在他的面前,天花板上的“黑洞”与“黑洞”里的白色灯箱组合成眼睛,地板上的病床与病床上的老人则组合成难以用文字形容的怪异嘴巴和牙齿。
老人的身躯与被褥变得柔软,仿佛是这张诡异大嘴的舌头。
长久的沉默以后,谢治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巨大月亮照耀的诡异世界
真是没有一分钟不带给我“惊喜”。
谢治的脑子此时已经不再转动了。
他不再去思考“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应该怎么办”,也不再去思考王大摆能够撑住的两分钟到底还剩下多久。
我还能怎么办你看看眼前的这景象,多吓人
一个重症监护病房整得有鼻子有眼的,一张血盆大口里行将就木的老人还变成了舌头
这哪里是重症监护病房我上辈子看过的最恐怖的恐怖电影里,也从没见过这样的
两分钟让我解决问题,他王大摆打伯劳都打得那么吃力了,让我一个人过来打这个快有我二十倍大小的“藤蔓人脸”,我能打吗打不了没这个能力你知道吗
你要我怎么办开蓝火模式上去找这藤蔓人脸的运动轨迹
开什么玩笑它需要运动吗它就站在那儿,嘴巴一张,稍微一吸气我就算穷尽手段,也没办法从他的嘴里逃出去我现在就在它的嘴边
谢治重新睁开自己的眼睛,他静静地看向对面的巨大人脸,藤蔓人脸也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谢治叹了口气。
谢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就好像那种在硬核游戏里明明已经来到了最终boss面前,却发现最终boss是目前的自己怎么提高手速提高操作意识都近不了身的存在,它甚至不给自己亮血条,一个手指头就能把自己碾碎,而任务系统里还给你提示,你要在两分钟里把这个boss给收拾了。
还能怎么办呢要不就双手离开键盘吧。
我摆烂了,你随意。
打什么打有的打吗
爱咋样咋样,下一秒被吞了拉倒,要是不吞我我就耗着,随便了,我认了
谢治挠了挠自己的头皮,把原本还有些造型的头发弄成鸟窝。
但奇怪的是,虽然面前的藤蔓人脸看起来造型诡异,并且压迫感十足,绝望的黑气从人脸上逸散到病房的每个角落,仿佛下一秒整个病房就都要被这张人脸给吞噬,但谢治等待了靠近十秒,却怎么也等不到那个“结局”。
这时候谢治的脑子才重新转动起来。
“奇怪,他怎么不攻击我”
谢治看向那张巨大人脸,巨大人脸上没有脸皮,用藤蔓当做血肉,用绝望的黑气与天花板上的灯箱当做双眼、用病床当做嘴唇和牙齿,但那张人脸虽然看起来面目可憎,谢治从巨大人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攻击性,只看出无法自拔的
矛盾与纠结。
“医生”
藤蔓人脸的声音再次回荡在病房里,谢治看见灯箱眼睛里的光芒,那是一种暗淡的白色,而白色“眼眸”此刻正在周围的黑气中,苦苦挣扎。
“医生救救我”
谢治突然笑了起来。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此刻的自己为什么笑。
也许是两世为人突然从一个老人身上找到了被人需要的感觉,又或许是因为在自己的面前,有一个正在承受苦难的人正在呼唤英雄的降临。
而那个充满绝望的人所呼唤的英雄
是自己啊
谢治想到了上辈子看过的某种广告标语,
“你想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一分钟的英雄”
谢治自己也不明白。
有时候人们为什么要用尽浑身解数去做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为什么那些成功几率无限接近百分之零的事情,无数的仁人志士们却都义无反顾地为之献身
我能做什么他让我救他,我怎么救
但谢治的思索纠结百转千回的同时,他的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张开,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慢,谢治感觉到一种精神的加速,这种加速让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变得虚幻缥缈。
“疯狂剪刀我需要你的力量”
谢治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他的左脚蹬地,右脚已经瞬间蹬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在这种巨大藤蔓人脸的压迫下又能做些什么,但
我无法视而不见
更加无法拒绝
我无法拒绝一个充满绝望的老人对着自己说,“救救我”
“疯狂剪刀”
谢治又喊了一声,他的身形在半秒里已经越出去两三个身位,而随着又一声暴喝,谢治终于重新感受到了那种被蓝火覆盖的感觉
饥饿感出现在他的腹中,而灼烧感出现在他的背上
谢治的浑身上下重新被虚幻缥缈的蓝色火焰所覆盖,而他的背上也重新背起那个被灼烧的红色人形,那个红色人形,恰恰是谢治自己
谢治感觉到自己背上那个被烧红的自己,另一个自己的双手与冰冷的自己十指紧扣,冰冷和灼烧感在指缝里交缠,而锋利的剪刃也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一分钟
我不知道这一分钟我能做些什么,但我知道,如果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前,我不把自己的一切拼到山穷水尽,我不让蓝色的火焰将自己燃烧到烧无可烧,接下来无数个日日夜夜,我的心里都会重复来自绝望老人的绝望呼救声
即便我死在一分钟之后,在这一分钟里,我也要去做一个英雄
谢治抬起头,他无法解释自己此刻的心理变化,为什么一个已经决定摆烂的年轻人在听到求救声之后愿意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什么明明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却依旧无法忍受自己在原地什么也不做,一定要尝试着做些什么
也许,这就是年轻人的热血吧
世界再残酷,命运再绝望,也许在某个瞬间我们确实会摆烂,但片刻之后我们又会重燃起对生活的斗志,与生活中无穷无尽的绝望进行抗争
谢治的眼帘里重新被蓝色覆盖,在他的眼中,整个重症监护病房里的事物都变成了蓝色,而那张巨大的藤蔓人脸上,更是出现了数条粗壮且巨大的黑色线条
不,那不是黑色线条,那是五根黑色的锁链
五根黑色锁链,从天花板五个方位的黑色孔洞中投射而出,以一种万剑归宗的姿态戳进老人的心窝而那五个方位,赫然是藤蔓人脸的眼窝、鼻梁和耳朵
“救救我”
巨大人脸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这一次,谢治终于看清楚了,那哪里是天花板在说话说话的依旧是病床上绝望的老人,只是那些布满黑气的漆黑锁链,把老人的声音从心脏传达到了天花板的各个方位,这才让声音听起来像是天花板上的巨大人脸在说话
巨大的藤蔓人脸,是病床上绝望老人的某种情绪投影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老人的喉咙明明已经被切开,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但谢治仍然能听见老人的求救声。
因为老人的求救,从一开始就不是“说”出来的,而是用他的内心,朝谢治“喊”出来的
谢治眯起眼睛。
五条锁链,连接老人的心脏和天花板的五个方位,这些锁链上布满绝望的情绪,老人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锁链上的绝望情绪就更浓郁一分,而所有的绝望情绪又通过锁链向病房的天花板运输,最终传达到了那张藤蔓人脸里。
“那些锁链就是造成老人内心绝望情绪越来越严重的元凶”
谢治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活动着右手手指幻化而成的蓝色剪刀。
他的心里涌上一种确信,只要自己能够把五条锁链全部剪断,老人就能获救,医院的污染场就能解除,医院里那些木雕化的“活尸”就能够回归正常
“医生我好恨这个世界我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摧毁”
巨大人脸又一次说话了,谢治看见病床上的老人胸膛起起伏伏,一旁的心率监测仪器上,代表心率的波形骤然陡峭起来
而那些锁链,在这一刻,在谢治的眼中,赫然变成了一颗诡异的绝望之树
五条锁链逐渐靠拢,漆黑的锁链之上,更是迅速地长出了木纹
“医生,我好恨这个世界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听见了来自老人的第四声尖啸
那声音并不来自老人,而是来源于老人头顶,天花板上的那张巨大藤蔓脸
只这一瞬间,巨大的藤蔓人脸从平面变得立体藤蔓人脸啸叫着,仿佛要挣脱天花板的束缚,顺着五条漆黑的锁链,挣扎着向老人靠拢
它要吞下病床上的老人
“我恨这个世界我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
第四声尖啸在重症监护病房里爆开,巨大的声浪从病房穿透而出,扩散到整个第三病院
但与此同时,病房里却出现了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谢治
“你在骗人”
“你喜欢根雕对那些根雕的喜爱甚至胜过你的生命”
“即便你恨这个世界的所有你依然热爱生活”
“所以,醒过来”
“给我,醒过来”
谢治的身上,蓝色的火焰突然暴涨
他的身形在这一瞬间向前飞扑过去
谢治高举起自己的右手,高举起右手上此刻已经变成两倍大小的蓝色剪刀,朝着老人胸膛上的五根黑色锁链,用尽全力地剪了过去
“想想那些根雕想想你即便陷入绝望也无法忘怀的那些作品”
“绝望覆盖了你的双眼你的生活并非你现在看到的样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