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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
    她越走越近,那男生还在羞涩说着什么,年轻男女,这场景怎么看都越发刺目。

    “出什么事了”许黎明忽然开口,她今天穿了件衬衣料子的薄风衣,防御性地将手插在兜里,招摇地停在男生面前。

    男神被打断了话语,看着许黎明支支吾吾道“没什么,我就是随便聊聊”

    “你青艺的,找我们聊什么”许黎明句句不留情,“想打探敌情”

    “不不不”男生急忙摆手,回身向几个同伴求援,奈何同伴摸鼻子摸眼的没人看他,只好又开口。

    “我就是看她漂亮,想认识一下,你别误会。”男生脸色通红地解释。

    许黎明看着他的脸,眼神流转又看陆白天,女孩静静站在旁边不言不语,面容清丽,温温婉婉确实很漂亮。

    许黎明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酸楚,看本来端正的男生也丑陋了不少。

    于是往前又走了两步,将嘴角扬了扬“她性格内向,不喜欢陌生人,你吓到她了。”

    许黎明今天穿了皮鞋,本就高的她原地拔高一截,微微抬头,从眼下看着他,如同轻蔑,看得男生手足无措。

    男生涨红了脸,半天才又开口“不好意思。你们是,一对吗”

    许黎明怔然,她看向陆白天,对方也愣住了,一缕发丝被风吹到眼前,忘了扫开。

    “现在不是。”许黎明开口。

    她的声音缓而清脆,听在陆白天耳中如落地的弹珠,叮叮当当,字字有声。

    热气从脚底涌上面庞,她一时忘了做出反应,只呆呆站立。

    许黎明刚才说什么她听错了吧又或者是她说错了。

    现在不是,是什么意思

    男生顿时了解,他慌乱地语无伦次“真真真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说着跑回去,拉着哈哈大笑的朋友便往人群里走,尴尬地跑得飞快。

    见刺眼的人被撵走,许黎明心里舒服了许多,她将手拿出来,拍掉掌心的热气,回头招呼组员“别聊天了,我们的位置在里面,都往里走,别堵在这。”

    组员们纷纷做出回应,慢吞吞走向剧院的拱门,人流穿梭间,陆白天还站在原地。

    “怎么不动,真被他吓着啦”许黎明轻声说,“没事,下次遇到这种情况,随便说点什么搪塞他,他们不敢纠缠的。”

    搪塞陆白天刚才迭起的思绪被一瓢水浇灭,她愣怔地点了点头,而后无言地跟上人群。

    果然是乱说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

    瞎想什么呢,陆白天。

    这里的剧院和许黎明去过的大部分剧院都差不多,空间很大,座位分为好几个区域,但因为人少,二楼的区域基本用不上,参赛者熙熙攘攘,也只坐满了一半的座位,其余的还有些特邀嘉宾或是有开幕式赠票的人,又填满了一部分。

    开幕式并不久,

    现场请了不少海内外有名的戏剧创作者,还有几位知名导演和演员轮番讲话,听着像脱口秀,妙语连珠。

    再之后便是对参赛剧目的介绍,然后就结束了,参赛者们三三两两走出剧院,融入古镇的游客当中。

    戏剧节多多少少给古镇带来几分新鲜血液,白天古镇到处分布着创意表演和集市,晚上则有大型歌舞剧演出,游客也比往常要多得多,还有不少热爱戏剧的人慕名前来。

    许黎明她们的表演日期是第三天的下午,所以不算特别紧张,她好好请全组的人吃了顿当地的特色菜,然后就让他们自行去观看表演。

    前两天的剧目许黎明都去台下看了,能够进戏剧节的作品质量都不差,即使再无聊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其中最有希望拿奖的是徐宁的一位富有的流浪者,背景是二十世纪的末尾,讲述了一个穷苦画家颠沛流离的一生。

    除了故事刻意模仿名作风格,加之悬浮无聊外,他的舞美灯光设计都是上乘,惹得台下观众连连赞叹。

    也有一个小组表演时出了点舞台事故,冷场了几分钟,许黎明认真将错误记下,发在自己组员的群里。

    这样较为悠闲地在古镇度过两天后,演出的日子才真正来临。

    这一天所有人都醒得很早,上午的演出剧目是红日,可能因为这是唯一一部真实故事改编的话剧,又或是因为主演为夏且,一场学生剧目居然做到了观众爆满。

    从一楼到二楼山顶熙熙攘攘都是人,比许多正式演出的上座率都要高,不仅震惊了许黎明,也震惊了现场评委。

    演出没有评委点评,他们只是坐在台下默默计分,但是从观众离场的人数和他们的反应上,基本就能判断话剧好坏。

    红日确实是一出好戏,主演演技精良,起承转合完整,讲述了女主角陈红海外留学归来后,毅然决然进入山区支教,十年内改变了成百上千名留守儿童的命运,帮助他们走出大山,却最终死于地震的故事。

    结尾时地震山摇,已近中年的女主身躯被埋在废墟下,灵魂与二十四岁的自己对话,问自己后不后悔的时候,看哭了台下的不少观众,连评委都在抹泪。

    许黎明坐在山顶区域看着,红日的优势非常明显,夏且的表演可以说无可挑剔,再加之大义凛然的立意,为之加了不少分。

    唯一的劣势,就是剧情开头便能猜得到结尾,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悬念,以及舞美单调简单的问题。

    但在这种立意深刻的剧目中,这样的缺点又不太能称之为问题,许黎明眉心越发深邃。

    红日散场了,林晚等人在台上激动地鞠躬谢幕,报团哭泣,观众陆陆续续离场,许黎明也走出观众席去往后台。

    下午就是第三人生,演员此时已经在后台做妆造准备,许黎明一天没吃饭却一点都不饿,总觉得胃里扔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她走进后台时,迎面正好看见抱着一束鲜花的林衡意和林晚母亲,两人笑着将花送到林晚手中。

    许黎明之前见过林晚的妈妈,气质芳兰,很典型的大家闺秀,现在应该是离婚了,又约在一起来祝贺林晚。

    林晚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她一手挽着林衡意,一手牵着母亲的手,正亲亲密密说着什么。

    许黎明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被林衡意出声喊住“黎明,你也在”

    “林叔叔。”许黎明淡漠地冲他点点头,“我们的演出在下一场。”

    “你遗传你妈妈的艺术细胞,作品一定不错,可惜叔叔下午还有课,不能看你演出。”林衡意微笑着又看林晚,“晚晚,你要当心被黎明超过去。”

    林晚脸上的笑容一瞬有了裂痕,她故意没看许黎明,抿紧嘴唇。

    “她,怎么可能。”移开眼神,撑着轻蔑的语气说。

    “话别说这么早,怎么不可能”许黎明轻笑,她看出了这对父女间压抑的关系,报复心作祟,言语间更是拱火,“叔叔说得对,你得小心点。”

    林晚原本明媚的脸色一黑再黑,她张口要说什么,却被门口的动静打断。

    门口此时多了两个人,妆发做了一半,叼着棒棒糖的秦朝鹤牵着陆白天,出现在走廊的灯带下。

    陆白天的出现很容易地打破了这个“家庭”幸福的氛围,周边气氛肉眼可见地降至冰点。

    陆白天的脚步顿了顿,窘迫地慢慢停下,眼神躲闪开。

    林晚母亲脸上的笑容几乎一瞬间就褪了大半。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只是冷声对林晚开口“晚晚,妈妈还有事就先走了,等你下周末回妈妈这里,妈妈给你炖汤喝。”

    说完一眼都没有看林衡意,扯了扯肩上的披肩,优雅离开。

    她鞋跟落地的声音似乎一下下戳着陆白天的心,陆白天往旁边让了让,抬头便是林晚敌视的目光。

    和林衡意的打量。

    她不知道林晚在想什么,可能是觉得她的出现,破坏了本来虚幻却美好的幸福吧。

    “怎么了都愣着干嘛呢”不知情的秦朝鹤适时地打破了这种沉默,她拿下棒棒糖,“林晚,你们化妆间用完了吗这群人卸个妆怎么这么慢,我还急着化妆呢。”

    “不好意思。”林晚开口,“我催一下她们。”

    她和林衡意告别后离开,林衡意看着陆白天的眼神多了种审视的意味,他微微张嘴,却被许黎明扬声打断。

    “林叔叔,这里是后台,最好别停留太久,会影响我们演员准备。”许黎明笑容挑不出错处。

    林衡意脸上的笑容崩坏一瞬,而后很快温文尔雅地扶起眼镜“好,叔叔这就离开。”

    他抱歉地低了低腰,而后快步走出剧院。

    屋子里空荡许多,随着他们的离去,陆白天也放松了些,但还是看着舞台的方向走神,那里还回响着悠扬的钢琴乐。

    许黎明看着她恍惚的神情,又回想起面对林晚时她的忍让,顿时有些心疼。

    犯错的堂而皇

    之,受害者却要小心翼翼,什么道理。

    于是开口将她从这种恍惚中唤醒“白天,你跟我再去过一遍音频。”

    说罢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腕,将人往总控室拉去,秦朝鹤在后面扯开嗓门“喂,许黎明,你说要陪我化妆的,怎么说跑就跑”

    “等会儿就过来。”许黎明用空闲的手挥了挥,牵牵扯扯的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廊外。

    秦朝鹤啧了一声,将棒棒糖放嘴里用舌尖舔着,自语“我就说你们重色轻友吧。”

    她孤零零一个人前往化妆室,却迎面撞上了从里面走出的夏且,本想视而不见,奈何那人轻轻错步,玉白的胳膊就横在她面前。

    秦朝鹤见躲不掉,于是懒洋洋向后退退,舔棒棒糖的力气大了些,将糖咬得咯嘣咯嘣响。

    “你作为演员不知道吗,上场前别吃这种刺激喉咙的。”夏且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我又不是你的对手演员,不用夏老师费心。”秦朝鹤堆着八颗牙齿的假笑,故意舔出了声音。

    夏且的视线顿了顿,继续说“会影响台词。”

    秦朝鹤哦了一声,直接将糖全部咬碎了,吃进嘴里,腰肢一扭钻过夏且的胳膊,冶丽的背影消失在了灯光下。

    夏且则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去。

    另一边,许黎明和工作人员对了几遍音频,确保不会出错后,这才走出总控室,靠在剧场二楼的栏杆上,远望脚下的舞台。

    这时已经有人在搭第一幕的场景了,舞台上人影绰绰。

    陆白天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你在想什么”许黎明问。

    “没,没想什么。”陆白天盯着舞台,言语轻轻,“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像做梦一样。”

    确实像做梦一样,她不再活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下,她的剧本在这样大的舞台上演出,身边还站着从前遥不可及的人。

    陆白天从来都觉得,自己能拥有一点点就好了,因为好的东西都是会失去的,所以她只需要一点点,能活下去就行。

    但她现在拥有这么多东西,甚至还拥有许黎明的好,她便下意识觉得,她不配。

    “我一直有件事瞒着你。”陆白天忽然说,她指尖颤抖,用力抠着铁质的栏杆,似乎要将它抠出个洞。

    许黎明以为是什么大事,心神一颤“什么”

    “我”陆白天说堵在嘴边,牙齿不断折磨唇瓣,直到感觉到刺痛。

    许黎明会嫌弃她吧。拥有混乱的家庭关系,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一个从小就被同龄人唾弃的,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的私生子。

    她如今还清晰记着那些孩子编来骂她的歌谣,清晰记着小时候,某个长辈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杂种的瞬间。

    指尖的紧绷蔓延到了全身,她微微阖眼。

    “那些传言是真的。”陆白天声音低得要凑近才能听见,她麻木地说,“我的妈妈和一个有妇之夫生下了我。”

    “林晚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

    她似乎很不齿爸爸这个词,所以语速很快,说完后,四周便是空旷剧场内,让人恐惧的寂静。

    这是她最难以启齿,最不可告人的事情,但她不想瞒着许黎明了。

    然后会怎样呢没人不讨厌破坏别人家庭的人,许黎明会嫌恶地看着她。

    还是会震惊地转身就走。

    她当然相信许黎明是个温柔的人,但她没有办法幻想有人听到这样的事情后,还能有其他的反应。

    四周还是很安静,陆白天能听到自己越发沉没的心跳声,许黎明是不是走了

    她果然无法接受吧,陆白天面色灰败地想着。

    一只手伸到她面前,遮住了她的眼睛,修长的手臂绕过她胸口,像过山车的安全带,将她严严实实拦在空中。

    微微用力,她后背便贴在了女生胸前,陆白天下意识抬手,在黑暗中扶稳她手臂。

    “这不是你的错。想哭就哭吧,白天。”许黎明冷静的嗓音出现在头顶,呼吸在她头顶喷洒着,“这里没人能看见。”

    我不想哭,我不能每次都哭,会被讨厌的。陆白天想说。

    但她颤抖着身子,小声地抽泣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