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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沈净晗最终也没有要那只木簪。

    周稳也没勉强,将装着木簪的盒子和之前那部手机收在一起。

    其实这块紫光檀料子和那部手机是同一天拿到的。

    他亲手雕刻了两支不同的款式,一支镶嵌了内藏监听设备的珍珠,另一支一直没找到满意的配饰,直到最近才发现一朵白玉桃花,觉得很配她,便买下来镶了上去。

    削她那支木簪时不小心划到手,还是她帮忙缠的纱布。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怎么会系蝴蝶结。

    那支镶着珍珠的木簪已经完成使命,当天晚上就回到周稳手里,他将得到的信息整理好后,连同簪子一并秘密交给了宋队。

    周稳是当晚得知周敬渊身体有恙的消息,忙完岛外的事,连夜安排船回岛,去明珠看他。第二天和周敬渊一同出岛,回到青城的周家。

    这几天他一直在周家住,尽一个做儿子的本分,棱角比父子俩个刚刚相认时抹平不少。

    周敬渊看在眼里,十分欣慰,对着亡妻的遗物念叨,说儿子终于懂事。

    妻儿离开这么多年,周敬渊一直没有别的女人,得知妻子病故的消息,他伤心许久,这几年对儿子也宠爱有加,想要弥补,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他。

    但这一切父爱和宠爱都基于周稳是他的亲生儿子。

    最初得到周稳的消息时,周敬渊并没直接找上门,先暗中调查了他的过往和生活圈子。

    周稳在苏黎世读的大学,经济学专业,毕业后没从事相关工作,而是去了因特拉肯当滑翔伞教练。

    他很随性自由,上班时间不固定,常常休假和朋友们一块儿出海捕鱼,爬阿卑斯山,会开火车和轮船,并且取得了相应的从业执照。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女朋友,租了镇子里一对老夫妻的房子独居。

    在苏黎世读大学之前据说是一直住在英国,母亲去世后才来的瑞士。

    周敬渊调查得很仔细,这些年他的行动轨迹,日常活动,他的交友圈子,甚至当年从英国到苏黎世的航班名单里也找到了他的名字。

    英国那边也有派人去查,得知母子两个一直住在布里斯托,但因时间久远,没有找到影像资料。

    他左手手腕内侧有道一指长的疤,是他三岁那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划的。

    从他英俊的眉眼中也能看出几分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最重要的一点,周敬渊暗中拿到了周稳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得到的结果是9999。

    至此,周敬渊已经完全确认周稳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父子相认的最初,周稳很排斥周敬渊,觉得他母亲的死跟周敬渊有直接关系,所以当周敬渊让他回国时他一口回绝。

    这样僵持的关系持续了将近两年,这期间国内毒品市场暗流涌动,周敬渊几番周旋,成功摘出自己,安安稳稳做成了几笔大生意。警方多次行动均告失败,一

    点把柄都抓不到。

    整个地下制毒工厂士气大增,周敬渊志得意满,再次提出接儿子回国。

    这一次,周稳没有拒绝,并且接受了周敬渊的安排接手这座旅游度假岛。

    得知除了明面上的产业,周敬渊暗地里还从事贩毒生意,周稳很嗤之以鼻,说当年他母亲就是因为这件事出国,到现在他还不知悔改,早晚让人抄家,贩毒的人都不得好死。

    周敬渊气得半死,父子俩个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没有好脸色。

    周稳也是做足了富二代纨绔子弟那套派头,毫不心疼地挥霍周敬渊的钱。

    云江岛的地下制毒工厂,周稳从未去过。

    狡猾如周敬渊,即便是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也不会轻易露出底牌。

    之前再弥补,再宠爱,也没有带他去过。

    直到最近,周敬渊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周稳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善,愿意陪他去冯时的茶局,愿意出谋划策,帮他分担。他发了病,周稳也悉心照料,看样子是真收了心,周敬渊才松口要带他去。

    听到那句话时,周稳面色如常,内心却如巨浪般翻涌。

    这条路,他走了七年。

    之前不是不能去,可那时周敬渊未必完全信任他,主动提出想去反而惹人怀疑。没有十足的把握,不如静待时机,等周敬渊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当天傍晚父子二人抵达云江岛,周敬渊着一身白色中山装,剪裁得当,气势不凡。

    周稳依旧一身青春休闲装,跟在周敬渊身边,俨然一副大佬带着顽劣小儿子的模样。

    随行还有周敬渊的秘书陈师杰和面冷话少,身手不凡,只听命于他一人的手下付龙。

    此二人一白一黑,是周敬渊最得力的助手。

    一行人绕过灯火通明的主路,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土路,一路扬尘飞驰,盘山蜿蜒行至云江岛东北方向的那片未开发区域,然后下车转步行,穿过一片茂密丛林,到达一处山洞。

    洞内漆黑一片,付龙率先进去,打火机照亮一面山体墙壁,摸索片刻,在某一处按了一下,靠近山洞尽头的地面忽然发出一阵木石挪动的声响,付龙大手一挥,拨开丛生的杂草,露出一个地下通道。

    陈师杰先下,其次周敬渊,周稳,付龙善后。

    下面是一段很长的阶梯,中间设有各种暗卡,直到打开最后一扇门。

    光明袭来,豁然开朗。

    灯火通明的地下制毒工厂,忙碌的工人,各种仪器设备,实验桌台。

    工人纷纷和周敬渊打招呼,周敬渊颔首回应。

    周敬君从里面出来,“哥。”

    视线一转,看到周稳,很意外,但很快扬起唇角,“阿稳也来了。”

    周稳开口“姑姑。”

    周敬君点了下头,随后重新看向周敬渊,“哥,你跟我来一下,有个数据需要你确认。”

    两人走向走廊深处的倒数第二间房。

    陈师

    杰带周稳熟悉场地,付龙跟随其后。

    “这里是分装打包室,”陈师杰说完,走向下一间房,“从这里整理好的货存放在仓库,仓库分普通仓库和冷冻保鲜仓库,两个仓库最大容量至少十吨货。”

    十吨冰毒。

    一吨两千斤,十吨两万斤。

    一袋面粉五十斤,等于有四百袋面粉那样体量的冰毒堆成了山。

    这样巨量的毒品流入市场,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家庭。

    贩卖冰毒二百克就可判死刑,周敬渊及其团伙制造、运输、贩卖、走私占了个遍,死十万次都不为过。

    又介绍了几个区域的用途,几人来到周敬渊所在的房间。

    周稳透过玻璃窗口看到周敬渊和周敬君均已换上白色防护服,戴着防毒面罩,站在一张实验台前观察一支玻璃试管中液体的变化。

    这间制毒室装修高端精致,更像科研实验室。

    走廊尽头那个房间一片漆黑。

    周稳缓步过去,“这是什么地方。”

    这扇门与别的门构造不同,除了可视玻璃,下面还开了一个方形窗口,用锁头锁着。

    室内昏暗无光,隐隐有个瘦骨嶙峋的人影蜷缩在破褥子上。

    “这是毒筛。”陈师杰说。

    每每制出新货,或是研制新品,都需要一个人来“试货”,检验毒品的纯度和口感。

    非常残忍且痛苦的一个差事。

    道上的人称之为“毒筛”。

    “他是最早一批跟着大哥的人。”陈师杰说。

    这些人,外人面前称呼董事长,私下皆称周敬渊“大哥”。

    周稳看了陈师杰一眼。

    陈师杰继续说“后来偷了一批货自己出去卖,被大哥发现打了半死,找机会逃了后在外面躲了一阵子。”

    “他知道那么多大哥的秘密,大哥怎么可能放他走,得知他上了一辆大巴车,君姐找人在那辆大巴车上动了手脚,大巴刹车失灵,冲下悬崖,包括司机在内的所有游客无一生还。

    “也是这小子命大,后来大哥才发现,他竟然中途下车了,没死成。被抓回来后就一直当毒筛养着,好歹有点用。”陈师杰说完,示意大厅,“走吧周少,这里阴气重。”

    连累一车无辜的生命,就这样轻描淡写讲出来,丝毫不觉得愧疚。

    一群恶魔。

    周稳隐在身侧的拳头攥紧,手指泛青。

    如果不是为了顺藤摸瓜钓大鱼,将买卖上下游一网打尽,他真想现在就端了这个强盗窝。

    他最后看了眼那团黑漆漆的影子,转身跟着陈师杰走回大厅。

    这里确实阴冷,黑暗,见不得光,和外面俨然是两个世界。

    真真正正的人间炼狱。

    必须要尽快送沈净晗走。

    周稳想。

    “工厂产生的污水会通过特别的管道引到附近的海里,有刺激性气味的烟雾也有专门的排烟管道,

    出口都在靠东边海岸附近的山上。”说到这里,陈师杰的电话响,他看了眼来电信息,对周稳说“周少,我先接个电话,您随意坐,那边有休息区。”

    付龙在周敬渊的实验室门口守着,没有跟过来。

    周稳在可视范围内转了一圈,看到有人在仓库进出,透过门缝看进去,里面已经摆满成箱的冰毒成品,显然是这段时间不能出货积压的存货。

    桌台上的器皿里有各类待包装的货,包括粉末状物体,冰糖状结晶体,还有些胶囊。

    他用食指抹了一点粉末,两指捻了捻。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两人以上。

    周稳目光偏了一秒,随即收回,抬手将指尖上的粉末凑到鼻尖,作势要闻。

    “阿稳,放下”周敬渊在身后怒喝。

    周稳回头。

    周敬渊兄妹俩走过来,语气严肃,“别碰这些东西。”

    周稳语气随意,“闻闻什么味儿。”

    “周家人不沾毒,记住。”

    周敬君说“阿稳,去洗手,回来还有事。”

    这一晚三人说了很多,后面周潮也过来了,几人关在小会议室里聊了很久。

    临走时周敬渊问付龙,“阿北最近有消息吗”

    付北是付龙的弟弟。

    付龙说“大概还要躲一阵子。”

    “让他安心待着,多打一些钱给他。”

    “是。”

    周敬渊又问周稳,“什么时候去海南。”

    “就这几天。”

    “不要在那边耽搁太久,年底会出一批货,我想让你跟着,见见世面。”

    “知道了。”

    三天后,周稳抱着一箱猫罐头进了旧时约。

    与往常不同,这次几只猫非常热情,喵来喵去地乱叫,往他身上爬。

    周稳受宠若惊,“鼻子这么灵罐头还没开呢。”

    青青掀帘子从厨房出来,“它们最近就这样,不知道抽什么风,特别欢实,还喜欢从窗子上往下跳,净晗姐都想在猫屋那边的窗户上装防护网了,它们现在聪明得都会开纱窗。”

    那晚周稳看了猫罐头的牌子,抽空买了一箱,还有些同品牌的猫条,这次一并拿过来。

    猫咪们果然很喜欢,一猫一罐,急吼吼地舔,脑袋都快塞进去。

    青青笑说这次一定能收买成功。

    沈净晗拎了两份面从外面回来,看到一地猫咪大联欢的景象,“什么情况。”

    周稳说“策反中,请勿打扰。”

    “你别撑着它们。”

    周稳抬头,看到她手里的面,“有我的份吗”

    “没有。”

    青青来回看了看俩人,“要不匀出点儿给稳哥”

    她没等沈净晗同意就跑回厨房,拿了个白瓷碗出来,把两份面各挑出一些凑了一碗,又分出一些汤过去,“够吗”

    “够了。”周稳很自

    来熟地接过碗,“谢谢。”

    沈净晗看着他们两个分完,也没说什么,把自己那碗端进吧台里,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吃。

    一碗面很快被周稳消灭掉。

    他走过去倚着吧台,“拿瓶水。”

    沈净晗扔过去一瓶水。

    周稳偏头看了眼电脑屏幕,“忙”

    “还好。”

    “你身份证呢”

    “干什么。”

    “我看看。”

    沈净晗瞥他一眼,从抽屉里摸出来递给他。

    周稳指尖蹭了蹭照片里那张清秀的脸,嘴角弯了弯。

    沈净晗的证件照是十八岁那年拍的,那时她比现在爱笑,一张青春洋溢的脸,看着心情就特别好。她那时候就是长发,放假时就用她妈妈的卷发器卷出一点弧度,打扮得漂漂亮亮跟他约会。

    他攒了一段时间的零花钱给她买过一条仙气儿飘飘的少女裙,她特别喜欢,穿着去拍证件照。拍完特别满意,心情很好地拉着他去吃了一顿大餐。

    那个时候每天都是开心的,不会想从前,以后,只有当下。

    沈净晗放下筷子。

    周稳顺手将她的身份证揣进口袋里,“吃完了”

    “嗯。”

    “跟我去个地方。”

    “又去哪”沈净晗抬头,“我不游泳,天已经凉了。”

    “不游泳。”周稳像上次一样直接把人从吧台里牵出来,“走吧,不会卖了你。”

    沈净晗不明白他怎么每天有那么多地方可去,这个少爷真的很闲。

    周稳直接带沈净晗上了出岛的船。

    天快黑了,但沈净晗不担心没有回来的船,周稳想回岛上,景区的人自然能给他安排船。

    两人站在船侧的栏杆旁,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周稳将大衣脱下,裹在她身上,从后边抱住她。

    身后一阵暖意,他的气息就在耳畔,沈净晗抿了抿唇,脸转过去一些,“你到底要去哪。”

    周稳没回答这个问题,将下巴抵在她肩上,“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这问题莫名其妙,沈净晗微微偏头,“问这个干嘛。”

    “说一个,你以前想去,但一直没去过的地方。”

    天边只留落日余晖,一抹淡淡的橘色。

    风迷了沈净晗的眼睛,她不知想到什么,心底一阵柔软,“海南吧。”

    身后一道低低的笑声。

    “好。”他轻声说,“那我们就去海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