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宁依浑身冷汗,失禁在即的凄惨模样,王洛不得不感慨人与人的视角差异实在是大。在他看来温顺谦和,甚至很多时候过于谦卑的吃饼小鹿,落在旁人眼中可能就是堪比大乘古荒魔的嗜血狂鹿。一个眼神,一次吐息都足以致命。
当然,对于正常的月央人来说,不久前才让自家国主在广寒宫大失颜面的仙枯林首席,或许本就该像荒魔一般值得畏惧
只是,若是让宁依带着这一身体液去见鹿悠悠,那场面就有些过于残忍了。
“别这么害怕,鹿悠悠不吃人的。”
宁依简直欲哭无泪“我,我我倒是巴不得她能一口吃了我,给我个痛快”
“你又没得罪她,她为什么要吃你”
“我在山主你的房里留宿多日,月央早在传咱们之间有过肉体关系,国主得知此事,就算当时不生杀心,也必然埋下隐患。而且据说她对尊主大人万分崇敬,奉若神明,像我这样不入流的人物妄图饰演尊主,在她看来一定是大不敬”
王洛只听得眼前一亮。
不愧是演员,把握他人心思的功夫相当到位,这不已经把鹿悠悠的心思摸了個八九不离十嘛有这种善解人意的本事,稍微用花言巧语舔舔那只小鹿,最好登门的时候带一盒点心,她有再多情绪也都能被消化干净了。
然而此时宁依早已深陷死亡恐惧,几乎难以自持,根本听不进话,甚至体液也失控在即。
王洛于是叹了口气,以一清元婴为核心,酝酿出一道效力更胜宁依十倍的清心印,当场就让她舍却了一切低级趣味,飘飘然如欲登仙。
下一刻,只听宁依轻笑一声,便从地上宛如提线木偶一般起身。而后俏面微扬,仿佛居高临下睥睨万物的女王。
“原来如此,区区鹿悠悠也想要见我”
王洛顿时像是手抖把整瓶调料倒入锅中的小厨娘一般,暗骂一声“草,清过头了”
然而不待王洛解除这火候失控的元婴术法,宁依已经冷哼一声“既然她想见,那我就给她这个面子。”
说完,女子莲足轻点地面,一袭香风似柔云般卷来,托着她自见月亭的豪室露台翩然直上,向着天上的胜雪楼飞去了。
王洛伸出手,本打算将她拉回来,然而眼看着宁依那仿佛自爆荒虫一样毅然迎接死亡的背影,却不知为什么真的想起了当年公然挑衅宋一镜的鹿芷瑶。
某种层面上,两人的背影的确有了一丝的重叠。
既然如此暂且放任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片刻后,摘星馆的房门被粗暴的大力推开,科班雅苑毕业的宁依赫然展露出相当扎实的金丹功底,虽不雄浑,却足够精纯灵动的真元,在神念驾驭下轻巧地破开了摘星馆门上的禁制。
而后,她便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堂堂正正走入摘星馆。
至此,宁依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馆中住客的气息,那是如山岳一般巍峨,如汪洋一般浩瀚,简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强大。
但她没有丝毫的畏惧,那本该植根于元神深处的生物本能,像是被牢牢封印住了。而理性驱使下,宁依便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必要畏惧对方。
因为就算畏惧,也不会改变结果。鹿悠悠若是真的想要自己死,整个月央国也不会有人能保她活下来所以,倒不如用这种方式,给对方一个深刻的第一印象。
“鹿国主,幸会了。”
宁依大方而坦率的打着招呼,一时间只感到前方仿佛是万丈朝阳。
下一刻,昼夜交替,深渊降临。
鹿悠悠垂下目光,将自己的注视投射到来客头上。
“好个放肆之辈。”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宁依的心脏失控一般地疯狂跳动起来,即便没有情绪,没有恐惧但她的身体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开始疯狂地用各种方式提醒她危机的到来
她还想开口,但张开嘴却只感到腹部一阵呕意翻涌,浑身更是汗出如浆,两腿间仿佛有决堤的风险
好在下一刻,头顶的夜幕就被一扫而空,鹿悠悠收回了自己的威压,有些好笑地随手为宁依洗去了狼狈,并主动将一只莲台恰到好处地种在她臀后。
然后,她再次注视起宁依,却只是玩味和好奇。
“你倒是比我想得有趣些,整个仙盟,敢那样与我说话的人都不多。”
宁依张了张嘴,勉强克服了喉咙的干哑,解释道“是王山主为我加了清心印”
“我知道,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对元婴的适应还不足够,术法有时候容易力道过猛。不过,就算是有外力相助,你能这么坦然来见我,也的确和我听说的你大不相同。那么,说说看吧,你打算如何饰演鹿芷瑶这个角色”
提到专业话题,宁依就真的冷静了下来。她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道“我认为,重要的并非还原,而是呈现。我需要饰演的不是真实的鹿芷瑶,而是人们想要看到的鹿芷瑶,想要追随乃至顶礼膜拜的鹿芷瑶。”
鹿悠悠听得轻轻点头,因为她听得出宁依的结论并不是在转述他人的观点,而是自发的提炼。
而有这种提炼能力的人,一定也有足够多的思考。
鹿悠悠并不喜欢随便什么人来饰演她心中最为尊敬,最为爱戴的尊主,但她却并不介意和别人讨论交流尊主的故事。
“为什么会这么想”
宁依老实答道“首先,这部即将制作的太虚蜃景,并不是历史教科书,并不需要教育大家真实的历史和历史人物是什么样子。之所以要制作它,一方面,与尊主相关的故事,在民间长盛不衰,从商业角度看是个非常稳妥的题材。另一方面,如今仙盟拓荒在即,作为主力的两个国家,也需要拿出一些东西来凝聚人心。”
这番分析,却并不让鹿悠悠满意,因为虽然分析的头头是道,立意高远,但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然后呢”
“然后”宁依紧咬了一下牙关,决定实话实说,“我前些时日和王山主多次长谈,我以为,真实的尊主大人,未必未必能被民众所理解。过于还原,恐怕有碍她的声望。”
话没说完,宁依忽然感到牙关又开始格格作响,那种生死一瞬的危机感再次覆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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