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来想也不想的答话说“朝廷信不信,还要看老大人你怎么奏报。
只要是老大人你奏报上去的,朝廷就一定相信。”
海瑞转而又重新问道“现在整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那些抓捕你的军士,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引发抗税风波的直接导火索,伱猜测临淮侯李家,那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林泰来心里吐槽,海青天你抓着这个疑点没完没了是吧
然后口中便使出一招化实为虚“不不不,这并不是最关键之处。无论这些官军是谁派来的,只要来自于南京,就注定会引发抗税风波”
然后又是一招斗转星移“甚至可以说,即便没有我被抓捕的事件,也会发生抗税风波
因为苏州府民众对赋税的情绪,这十来年又积累到一个临界点了
在这种民意下,所欠缺的只是一个抗税理由,这个理由本身是什么反而不重要”
一些新名词让海青天非常不理解,疑惑的说“临界点是何意”
林泰来暗想,不怕你不懂,就怕你明白如果你都明白了,还怎么忽悠
随后他直接举了个例子“遥想十五年前,老大人你也当过江南巡抚,为何短短数月间就能赢得万民称颂
还不是因为老大人你大批清理豪强占有和隐匿的田地,将税基扩大,减轻了其他普通民户的税负
您回想一下当时的渴望减税的民意,那就是处在一个临界点上”
然后林泰来又高屋建瓴、一针见血的指出“经济问题每若干年就是一个小周期,现在的民意状况和十五年前差不多。
这才是出现抗税风波的关键,是老大人你这个钦差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海青天若有所思后,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所以,那些抓捕你的军士,到底是谁派去的”
林泰来无语,海青天你是魔鬼吗总是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作甚
在他林泰来已经火力全开的情况下,一般人早就顶不住,被牵着鼻子走了。
林大官人也是有脾气的,怒气冲冲的说
“我明明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老大人却仿佛将我人犯反复盘问,简直莫名其妙
如果老大人真有心,那就自己去查吧,问我这个受害人做什么”
虽然林泰来貌似激动,言辞也有点不恭敬,对海瑞施加了情绪压力。
但海瑞仍然平静如水,淡淡的说“到底谁是受害人,还不一定。”
林泰来“”
这海瑞怎么就如此死心眼抓着一个无关大局的疑点就是不放手
海瑞又道“你与那些军士一起共处了十来天,以你的敏锐,多少也会看出些线索。
到底是你真看不破他们来历,还是你不想说”
林泰来真是服气了,海瑞仿佛笃定自己一定知道什么。
没错,他确实知道,但也真不能说
便答话道“如果老大人一定要我说些什么,那我可以给老大人两条思路
第一条思路,就是提审最大嫌疑人李宗成,从他身上挖出情报。
先前老大人不能擅自提审临淮侯世子,但如今老大人被朝廷点为钦差,可以去盘究李宗成了”
海瑞回应说“这点不用你来教导,本院自然会去做。”
林泰来立刻ua说“这才是正常钦差应该去做的事情
而不是对我这个受害人盘根问底,总想让我这个受害人线索”
但海瑞根本不接林泰来的话,又问道“那你说的第二条思路又是什么”
林泰来答道“第二条思路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往往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老大人只需要思考,如果在下被整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魏国公徐邦瑞听到海瑞突然驾临西园,也匆匆的从旁边中山王府赶了过来。
刚走近了,就听到林泰来说“最大受益者”,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如果攀扯上临淮侯李家,最大的受益者当然就是他徐邦瑞,南京城守备大臣直接到手
林泰来怎么敢这样引导海瑞这与引火烧身有什么区别
海瑞感觉直到现在,才从林泰来口中听到真正有用的信息,目光锐利的盯着林泰来,喝问道“那你说,谁受益最大”
林泰来慷慨激昂的说“如果在下被整治,锒铛入狱定罪,最大受益人就是文坛盟主、复古派领袖、刑部右侍郎王弇州”
海瑞“”
林泰来继续侃侃而谈说“对我表示过敌意,而又有行动的人,除了临淮侯世子李宗成就是王弇州
他以刑部右侍郎之尊,亲自受理席家的上告,这难道就不值得关注
而且整治了我以后,李宗成或许只是能出一口气,未见得有多少实际好处。
但王弇州却又不一样,从肉体上除掉我这个复古派大敌,对他而言名利双收”
听到林泰来又攀扯出王世贞,海瑞只感觉头都大了,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现在各种头绪已经很多了,哪还有精力再去开王世贞这条线
林泰来大声嘀咕说“当然,如果老大人顾忌到王世贞的文坛地位和影响力,不想去查王世贞,那就当没说”
海瑞突然来找林泰来,本意是想从林泰来这里获得一手信息,理清自己的思路。
结果听得越多,思路反而越紊乱。
就这么短短一会功夫谈话,林泰来不停的疯狂灌输信息,无数乱七八糟的观点和猜测仿佛在他脑子里来回翻滚。
一会儿剖析困境的根源,一会儿说问题的关键;一会儿说这个嫌疑大,一会儿说那个是受益者。
每一项都要认真对待,每一项都要去查,那就太乱了。
就在这时候,又听到林泰来说“还有半个月,江南地区就开始征税了。
时不我待,老大人没有几天可用,千万要抓紧时间。”
半个月,再去掉回奏朝廷和朝廷下达谕旨所需要花费在路上的时间,留给海瑞勘查的时间也就不剩天了。
提醒完海瑞时间紧迫,林泰来拍了拍脑门,叫道“对了,我又想起一个可疑人选,请老大人严查”
“够了你闭嘴”海瑞终于忍无可忍了,开口斥道。
林泰来小声嘀咕说“一定要我说些什么的人是老大人,让我闭嘴的人还是老大人,真是难做人”
海瑞气得拂袖而去,半个字也不想和林泰来说了。
目送海瑞出了西园,盛先生才敢开口,对林泰来叹道
“海青天当真不好应付,幸亏林解元口若悬河,硬是把海青天说跑了。”
随即盛先生又貌似愤愤不平的说“在这次风波中,作恶之人如此多
海青天却只揪住你这个被捉拿之人不放,不管别人,未免也有失偏颇”
林泰来却说“不,你说反了,韦巡抚和席家肯定完了
海青天今天没有多花半点时间,说巡抚和席家的事情
这说明在海青天心里,他们都是已经是死人了,没必要再说他们”
盛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就算不是解元,林泰来也能以“布衣”身份混得风生水起,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又听林泰来说“现在我该考虑的事情是,让谁来当新巡抚了。”
盛先生“”
麻烦你清醒一点,新巡抚人选大概是要通过钦差海瑞来推荐的,你林泰来有什么资格考虑
林泰来叹道“不是我林某人自私贪权,而是为了大局,为了迅速平定风波,新巡抚人选最好经过我同意。
我相信海青天一定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他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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