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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吾辈何必长为民
    一骨箭射死了那个汉妇之后,鲜卑人便面无表情地回到了草庐之中,端起一个粗糙的土陶壶,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那鲜卑人的行动自然是惊动了周围的屋舍人,不过那些人皆犹如没听见一样,翻身继续呼呼大睡。

    仿佛屋外,死的不是一个妇人和一个婴孩,而是母狗和狗崽。

    只有一个穿着深衣曲裙,头部裹实,踏着土毡鞋的瘦削中年胡人,一脸怒气到了那光膀子的鲜卑汉舍中,用一口晦涩难明的鲜卑话喊道“儯幔,你别太过分了我们是奉柯最阕令来汉境侦查的,不是让你来这胡乱作为的”

    那个被称作儯幔的鲜卑汉放下陶壶,不屑地看着中年胡人“扶落,你弄清楚,我可不是中部的人,我是效忠于和连大汗的,柯最阕能管你一个小可汗随侍,可管不了我,我想做什么,都不需要你来教训,懂吗”

    叫做扶落的鲜卑人气的脸色煞白“和连什么时候成了大汗他现在还不过只是东部落的一个汗,你居然叫他大汗你想造大汗的反吗”

    儯幔根本不以为意,他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又嗦了一下自己脏兮兮的手指。

    那根手指适才被汉妇给咬破了,尚在流血,不过他显然一点都不在乎。

    “你觉得我造反好,等回了弹汗山,你大可去大汗面前告我不过,我觉得以你这样的身份,怕连大汗的王帐,都进不去。”

    “你你”

    “滚出去”

    扶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藏在布袄大袖中的拳头握的咯吱作响,似有扑上去跟儯幔的拼命的冲动,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转身出去了。

    虽然他和儯幔都是这次入汉境探查的头领,但实则分不同属。

    鲜卑有上百个部落,这些部落同时又分别为东部,中部,西部三部,而三大部的所有鲜卑,则被大汗檀石槐统一着。

    中部鲜卑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为柯最阕,而扶落隶属于中部鲜卑,至于刚才杀人的儯幔,虽是中部鲜卑的人,但同时也是鲜卑檀石槐亲儿子和连的直系手下。

    汉人文化传承数千年,各种阶层派系盘根错节,鲜卑的文化虽然才刚刚得以启蒙,但在这方面却并不逊色中土多少。

    扶落出了草庐,就见一名鲜卑人匆匆跑来“儯幔也太过分了,仗着是和连的亲信为所欲为,这可是在汉境,我们每一步都那么小心,他居然敢囚禁十多个汉女欢愉,万一走漏了风声,咱们这三十人都得死在这”

    扶落冷冷道“没办法,和连现在得势,就是柯最阕见了他,也得敬让着,咱们又算什么。”

    “扶落,我听说大汗快要不行了,所以和连现在才这么猖獗”

    “闭嘴都是谣言”扶落恶狠狠地打断了他,随后他看了看天色“那几个出去野猎的汉人还没回来”

    “我正要跟你禀明这事,这都一夜了,那些人说是出去野猎,却一直不见踪影,该不是出什么事,被豺狼叼去了吧。”

    “哼哼,你看看他们的样子,从太行往涿郡这一路,他们比豺狼还凶,狼吃的东西他们敢吃,狼不敢吃的东西,他们也敢吃,都说汉人活的比我们鲜卑人好,依我看,也要分哪些人就像是这些被逼遁入山的汉民,过的比还不如我们的牛羊”

    “那,不管他们了”

    “一群畜生管他们作甚招呼大伙好好睡觉明天查探完这附近,咱们从太行回草原去”

    此时,距离里村不远,刘俭、刘备、张飞、简雍等人已经暗中潜伏了过来,黑夜之中,那处里村虽无动静,却犹如一头趴在地上的庞大怪兽,在黑夜中瞪着一双晦暗的眸子,紧紧地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盯过来,分外渗人。

    “我看那寨子中最少也有几十号人,咱们就十四个人,这么做还是太冒险”

    简雍丧气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刘俭猛然转头,看向身后的十三人,尽量压低声音,但又不失气势地道

    “天地迴薄,贵贱翻蹑,我辈何必长为民也难道这大汉的官爵、俸禄就终归与我等无缘吗我看未必”

    他本想说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仔细想想实在是大逆不道,于是放弃了。

    “天不与大功,非我等之过,如今天赐大功在眼前,事成,我等皆可一举翻身,从此脱出泥道,享功劳俸禄事不成,我也说了,天时地利在我咱们也可全身而退,难道男儿丈夫,连这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么”

    刘备最有眼力见,当先道“愿与贤弟共成大事”

    张飞赶忙道“俺也一样。”

    其余随众虽未言语,却也是轻轻发出声音,表示愿意。

    简雍长叹口气,嘀咕道“行行行,那俺也一样,俺也一样,俺也一样,行不”

    刘俭将随身的一个号角交给简雍,道“稍后,我与玄德,阿飞分三面去村外放火,你若见火起,就尽管吹响这个号角”

    “你怎么随身还带这个东西”简雍仔细地端详着那个号角“还是羚羊角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

    “我平日里自然是不会带这东西出门的,这不是打算送给公孙伯圭的礼物么昔日咱们在涿县郊外,有戍卒操练吹角,那调调你也听过,想来一会让你吹出来不难为你吧”

    简雍得意道“戍卒操演,我从小也不少看,汉军的进攻角调,我虽模仿不完全,却也八九不离十,只是用这一个角吹,未免有些假了。”

    刘俭转头看向刘备“玄德兄觉得如何”

    刘备在这时展现出了一定的军事天赋,他笃定道“这单角之声若是吹给咱们听,定然露怯,但对面不过是太行贼寇和鲜卑散卒,莫说他们在黑夜中仓促难辨真假,就算他们听出是假的,在汉人的地盘,他们心虚之下,也八九成会错乱当真这天底下,有哪个贼偷到别人家时,是不心虚的”

    刘俭笑着看向简雍“听明白了吧吹吧使劲吹”

    “呜、呜、呜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中,不多时,便见里村两面火起。

    村寨中的儯幔折腾了一宿,此刻正躺在兽皮毡上呼呼大睡,但屋外隐约的号角声传来时,他仿佛挨了一棒子似的,猛地从原地起身,面露惊慌之色。

    “怎么回事这是汉军的号角”

    儯幔是檀石槐儿子的人,常年行于上谷,对汉军号角的节奏和频率颇为熟悉的,这号角的起伏调音是汉军起军时的节奏,他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儯幔好像是汉军来了”

    扶落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和儯幔一样,他此时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毕竟是从外境偷偷潜入幽州腹地,一旦被汉军抓住,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就知道”儯幔慌里慌张地穿上长袄“我就知道这些太行山贼都是废物,让他们领路探查,却将汉军给引来了,咱们就三十个人,哪是汉军的对手,赶紧走”

    “现在村寨是东西两面着火,南面还有汉军的号角,那些给咱们领路的太行汉人已经奔着北面跑了,咱们往哪里去”

    儯幔伸手将弯刀拎在手里,冷言“三年前的那场逐汉之战,我亦有参与,汉人的军队虽缺马匹,但弓箭和兵械都远在我们之上,而且他们在包围的时候,最常用的一种战法,就是围阙,东西南北,总有一路是给你放开的口子,然后设好包围,让你自己往里钻”

    扶落虽然讨厌儯幔,却也清楚他确实在檀石槐大汗的军中与汉军作战过,想来不会说错。

    “既然如此,正好让那些太行的汉人往北突围,去没火的地方替我们吸引汉军的注意力,咱们就往有火的地方突围”

    根据刘俭的安排布置,简雍留在村寨的不远处吹响号角,给村寨之中造成假象,他则是和刘备,张飞分别在村寨的西,东两面放火,独独将北面的道路留出来,然后三个人在一起聚集在西面。

    在此之前,刘备曾对刘俭的方法有所质疑,既然不在北面放火,那依照常理村寨中的人应该是全往北走,为什么他们还要去西面守着

    刘俭的解释是“咱们的人不够,只能是就大而放小,若咱们事先的猜测正确,那此地应有太行流寇和鲜卑,依常理,太行的人是流民,不通战法,看到北面没有火光,定然向北,而鲜卑人少,又有作战经验,逃跑时候必不愿与太行的流民一起,应会往有火光的地方走。”

    “那三面都有火,又如何会肯定他们一定会往西走”

    “西面我亲自过去,我会把火势放的小一些,毕竟他们心虚,一般还是会根据火势大小来判断埋伏的人手的,你们俩带人放完火之后,火速来西面援我便是了。”

    事实上,鲜卑人和太行流寇的心理真的让刘俭猜中了。

    这不单单是兵法的问题,还有生活阅历和年岁积累的问题,若是将前世活的经验也算上,两辈子加起来,十六岁的刘俭其实都已经活了四十多个春秋了,快半个世纪的阅历和经验,对人心的了解自然也远胜同龄人。

    而事实也确实如同刘俭所猜测的,村中的太行流寇人多又没见识,仓皇之下都往北走,至于鲜卑的三十骑,则往西去。

    扶落和儯幔在撤往西面途中,其实心中也犯嘀咕。

    虽隐约能听到号角声和一些叫喊声,但对方声势似乎并不大,火势也似乎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吓人。

    这真的是汉军夜袭吗为何没有马蹄嘶鸣声

    涿郡的汉军这么缺马还是今夜在这里的,只是一支偏军

    鲜卑人的心中疑惑,但他们也不敢停留去一探究竟。

    正如刘俭所猜测的,鲜卑人只有三十骑,且远离故土,深入汉境,在这里,他们就是落了单的孤狼,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其他的猛兽撕扯成碎片。

    他们赌不起,赌输一次,就没有机会了。

    就在鲜卑人冲出了村寨的时候,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阵呼喊声“我等是幽州陶刺史帐前先锋卫士奉方伯令,活捉入境鲜卑两千郡兵将至,尔等还不受降”

    这话纯粹就是胡扯,但唬人是没有成本的,能唬住对方最好,唬不住反正己方也不会少块肉不是

    至于鲜卑人能不能听懂汉语刘俭觉得至少这些鲜卑人是一定能够听懂汉语的,连汉话都说不明白,鲜卑中部派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果然,那些鲜卑人听到喊叫声,更加没有恋战的意思,只是纵马换了一个方向,开始朝着南面密林的方向跑去。

    仓惶之下,他们是没有办法仔细过滤信息的。

    当下,他们能够得到的直接信息只有三条。

    一是他们的踪迹泄露了,对方确实是冲他们来的。

    二是主持这次事件的,是幽州的六百石方伯。

    三是对方后续会有两千人来此,那就说明整个涿郡的郡兵基本都出动了,领头的最少是郡都尉级的人物。

    这三条信息随便拿出来一项,都足矣让他们跑的愈快。

    刘俭自幼除了读书之外,弓马、搏击、长械剑术也是没少勤学苦练,特别是还有刘备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同伴,两个人时常切磋,互相督促。

    刘俭知道在这个时代活着,弓马搏击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远比读经文要来的有用,因此这十年来也是格外的下功夫。

    今日,成果显现了。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逐渐日出东方,再加上火光映照,虽影响视线,但却也能勉强射之。

    刘俭舒展臂膀,弯弓搭箭,瞄准对方一骑,一箭射出

    羽箭划破当空,呼啸着奔着鲜卑而去

    没中

    刘俭深吸口气,安抚了一下自己适才有些颤抖的手。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很正常。

    “着”

    随着一声断喝,又一箭破风射出。

    而一骑鲜卑的身影,随着他这一声吼,直挺挺地落在了地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