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因为乍见南墟这个故人,又与其谈及了靖安三年那场旧事,以至于谢昭当夜整晚都睡得不甚安稳。
她又梦见了那一夜。
其实,自从半年多前她的外伤基本好转以后,她已很久不曾梦见过那晚了。
梦里的景象,几乎和那夜一模一样,一帧一帧复刻的分明。
靖安三年的正月初五,夜色幽深,天幕也是乌沉沉的。
乌云遮住了夜空,举头望去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辰。
只有漫天的飞雪,劈头盖脸的砸在人的身上和脸上。
那雪花不重,打在脸上也不疼,反而觉得轻轻的、痒痒的、凉凉的,倒也算有趣。
更何况,符景词也并不觉得寒冷。
身为祗仙玄境的南朝第一剑仙,她的内功早已入大成。
她在两年前独创内功心法迦逻心经,使得她丹田中的内息真气可以源源不息的运转,她又怎么可能会冷呢
严寒酷署对人之身体的限制,早在她十三岁迈入虚空境的时候,便摒弃个彻底。
别说是昭歌城中江南意趣的清雪,即便是堃岭雪山寒风刺骨的山雪,她也不会觉得难捱。
于是,她饶有趣味的伸出手接住几枚小小的雪花,回头对跟在自己身后半步距离的小姑娘笑道
“洛儿,咱们昭歌可是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大雪了。”
南朝天宸少见如此大的雪景,但也因为温度不算严寒,雪花根本站不住脚。
雪花入手即化,想来也是因为她手心温度炙热的原因。
万洛儿却似乎正在走神,她晚上一直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此时突然被天宸长公主叫了名字,才呆呆抬头“啊”了一声,仿佛魂游天外还没反应过来。
符景词好笑的看着她。
“发什么呆呢如今都是四妃之一了,怎么还一副稚气未脱傻乎乎的样子。”
听着她亲切的玩笑,万洛儿也回过了神,但却还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符景词细细看去,居然从她脸上看到了少见的烦躁焦虑。
“你怎么了”
符景词皱眉停下脚步,奇怪的问“莫非是跟陛下吵架了”
“怎、怎么会没有的事儿,陛下待我一直极好。”
万洛儿掩饰般牵起唇角笑着,但是笑容里怎么看都有一丝心虚和飘忽不定。
“我猜也是,陛下待女子温柔,尤其与你还是儿时的情分。”
符景词抱着双臂,歪着头含笑打量她。
“可是,你这孩子素来心里藏不住事,等闲琐事也一贯豁达不去计较。
若不是跟陛下吵架了,那么为何今日这般反常。”
十七岁便得高位的万淑妃沉默一瞬,她垂下头去,几乎不敢看上一眼面前清风朗月一般的长公主。
她藏在宫裙罗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抠进了自己掌心,声如蚊鸣。
“千岁,洛儿真的没事。”
符景词收敛起来那分调笑之意,忽然蹙眉问道
“莫非是新入宫的皇后娘娘为难你了”
否则这个一向率真通透的小姑娘,又怎会是如此神色不宁,惊惧不安的样子。
不过,新后入宫不过几日。
虽然符景词之前对这位新后不甚了解,但她不会如此轻浮、刚入宫便对洛儿这个伺候皇帝多年的老人立规矩吧
可是看洛儿这番情状,倒是很像心中有所为难纠结,却又偏偏不敢与人言的模样。
“没有”
万洛儿这次回的极快,兴许是怕符景词误会,连忙又道
“千岁,洛儿只是昨夜睡得不好,所以有些没有精神。
对了,听宫人说殿下为了给陛下准备生辰贺礼,昨日便出了宫,今日方归,想来这会儿也有些困倦疲惫了,要不”
她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一脸希翼的看着她。
“要不,您随我去蓬莱殿小憩如何我叫人传话给陛下,就说我们晚些就过去。”
万洛儿今日无意中听到了一件要命的事,她虽然不知究竟、不知真假、亦不敢胡乱说些什么。
但有一事万洛儿却听得分明清楚,就是那枚只要贴身佩戴,便可百毒不侵的“天星展颜”,今日就被安置在蓬莱殿安置。
但是早些时候“天星”被送过去时事发突然,她根本没机会偷偷取出“天星”。
若是千岁肯跟她去蓬莱殿稍待整顿,她便可借机行事,看看能否将那东西偷出来放在千岁的随身香囊中。
再待晚宴结束,她悄无声息的将“天星”再拿回来,放回蓬莱殿藏置它的原处,想来也未必会被人发现。
只要今晚一过,只要今晚一过
说不定一切就还有转机
那个人也就不会犯下大错。
符景词却失笑着看她,摇头道
“那怎么行呢我这会儿还要去昭华殿取新讨来的宝贝,刚才让伤雀先行一步帮我先送回来的。
那东西我可是寻了好久方才寻到,出宫便是为了取它的。
此物一来恭贺陛下大婚,二来祝他生辰之喜,想必他应该会喜欢。”
今年她备下的生辰贺礼,正是失传已久的前朝传国玉玺
八百多年前此物在乱世战火中遗失经年,多年来她也是着人暗中寻访许久,近来才有消息的。
本来办事之人是打算等正月初十以后,神台宫的内门弟子们下山接应,这样更稳妥一些,免得再遇到什么意外遗失重宝。
但符景词前几日,刚刚与弟弟发生了些许不虞,惹得陛下又不快了。
因此她便决定不再等了,亲自离开昭歌前去接应,争取早日将传国玉玺带回来。
她想着,若是能在陛下生辰之日的家宴上献上前朝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想必他也会更高兴一些。
他这一高兴,兴许便不会再记挂着另外一个有着“天命”之称的洛书真言了。
那东西邪性,易毁人心性,陛下接触不宜。
所幸一切都如符景词预期的一般,昨日一大早她便一个人单骑离京,两日一夜快马奔驰,就连吃睡都是在马上解决的。
好在幸不辱命,在今晚陛下千秋夜宴前赶了回来。
她先前在城门外已将此物暂交给路伤雀先带回来,自己则是在入城后独自却东市商铺挑选一只上好的礼盒,准备一会用来装那玉玺。
原本的装置传国玉玺的宝盒,在历经八百多年辗转流失,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谁料她刚买好东西回宫,还没来得及去昭华殿取那“贺礼”,便先遇到了淑妃万洛儿。
万洛儿脸上强带的笑意,几乎快要挂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算得上有些失礼的一把挽住符景词的手臂,眼底闪过一缕焦虑。
“千岁,您就随我去吧,洛儿许久没有见过您了宫里无趣得很,洛儿想听千岁讲一讲外面的故事。”
符景词看着女孩儿的目光宠溺。
她虽傲骨峥嵘,但对身边人一向没有架子,也很随和放纵,但这次却还是面带歉意的拒绝了她。
“想听外面的江湖事这有何难,待明日我去东宫蓬莱殿,给你讲上一日也无妨,只要你不嫌无聊就好。不过今天”
她看了看天色,然后轻轻摇头,笑话她道
“今天便罢了吧,若是我们去的晚了,你家陛下可又要生气了。
他这人啊,生起气来表面越是云淡风轻,心底就越是狂风骤雨。我可是怕了。”
万洛儿几乎都快急哭了,还想再劝。
“千岁,您就”
“呦,千岁,娘娘,你们二位原来在这儿。可让奴才好找。”
一声急匆匆的声音高声打断了她们。
声音和人,都很熟悉,原来正是靖帝跟前的内监总管袁艾。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